第四十九章 誰懂我心

小紅跟了她這麽多年,她很清楚小紅的性子,最是個膽小怕事的,這麽大的事放在她心裏,兩頭逼她,必是承受不住了。

她有點兒愧疚,但更感到一絲輕鬆。孩子沒了,小紅死了,胡郎中拿了她二百兩銀子,搬家了。再也沒有什麽事能威脅到她在容府的生活。

門口有腳步聲傳來,容夫人新指給她的丫頭寶菊報了聲:“大少爺來了!”

瞧!他又來了!趙靈兒得意地想。

容毓飛在她床邊坐了下來,關切地問:“可感覺好些了?肚子還疼嗎?”

趙靈兒拉著他的手,眼淚流了下來:“毓郎,是靈兒不好,沒有保住咱們的孩子。靈兒沒臉見你了。”

“唉!現在說這個做什麽?你也別傷心了,把身子養好是真格的,別落下什麽病來。”

兩人正說著話,聽到寶菊在門口喊了一句:“太太和大少奶奶、兩位姨奶奶來了。”

容夫人和江月昭進了屋,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了。兩位姨奶奶站在她們身後。

容夫人正待開口問問用藥的事,就見容毓飛一眼撇向周福珠:“你教的好女兒!平時頑皮也就罷了!如今越發沒輕重了!”

周福珠一聽,趕緊上前跪下了:“福珠有罪,請大少爺責罰。”

“去把雪兒帶來!讓她自己來陪罪!”容毓飛沉聲說道。

容夫人不高興了,臉也沉了下來:“飛兒,要罰也有我呢……”

“我是她爹,難道我還說不得她了?再不好好教教,還不定長成什麽刁頑的性子呢。容祥!”容毓飛被激出火來了,衝著門外喊道。

“在,大少爺有何吩咐?”容祥在外麵應了一聲。

“去把小姐帶來!”

“容祥你站住!”江月昭大聲喝道,“沒我的話,誰也不許動雪兒!”

容夫人見江月昭發話了,她便沉著臉坐在那裏,靜默著。

“你……”容毓飛滿麵慍色,“我還沒說你呢!你倒自己先蹦出來了!平時你就縱著她,皮得沒邊兒了。現下又做出這等事來!你還有臉護著她?”

“哼!就是我慣的!又能怎樣?我偏護著!又能怎樣?”江月昭被他罵得火起,也顧不上講理。

“你……”容毓飛對江月昭曆來隻有溺愛,到此時才知道,自己居然不會跟她發火,瞪了她半天,方說:“你封了個郡主,連夫君的話也不聽了嗎?在這個家裏,你休想擺那郡主的架子!容祥!還不快去!”

“容祥你站著!”江月昭再次喝止。門外的容祥,一臉的為難,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你不說,我倒忘了這茬兒。”江月昭冷冷地跟容毓飛說道,“我還是個郡主呢,哼!本來我也不想在家裏裝什麽郡主,既然你這樣說了,我就端起這個架子用用!我倒要瞧瞧,今兒哪個敢動雪兒一根汗毛!”

說完向容夫人一福:“太太,雪兒腿上還傷著,我不放心,我先告退。”

“福珠姐姐,跟我回去照顧雪兒。”

幾句話說完,轉身向屋外走去。周福珠為難地抬眼看了看容毓飛,最後一咬牙,起身跟江月昭走了。

容毓飛怒瞪著她轉身離去的身影,剛想說什麽,容夫人深深歎了一口氣:“我們娘兒幾個好心來探病,你瞧讓你給鬧的。小翠,我們也走吧。”說完,帶著杜小翠和丫頭們,也起身走了。

容毓飛簡直無法明白。平時瞧著她們一個個兒的,都是寬厚仁和的人,怎麽今兒對一個剛沒了孩子的女人,卻都如此刻薄?更何況這沒了的,也是他的孩子啊?小昭也就罷了,平時與靈兒就不和,怎麽連娘和奶奶也是這個樣子?就因為靈兒出身青樓嗎?

他愈想心中愈是忿忿的,轉頭再看趙靈兒,一臉委屈惶恐,流著淚拉著他:“毓郎,你也看到了,靈兒以後,就隻能依靠你了……”

“……唉!”容毓飛直覺得滿心無奈,無處可說。

江月昭回了錦蕙院,心中煩悶。她當然不信雪兒一推,就能把趙靈兒的孩子摔沒了,又不是紙糊的,哪就那麽不經推?尤其小紅死了,她更覺此事可疑。可是沒有證據,這事終是說不出口。

再看雪兒,小腿兒上裹著繃帶,弓著腿坐在那裏,一臉驚恐。見了江月昭,“哇”地就哭了出來:“大娘,我沒用勁,我就那麽一推,她就坐那兒了,不是我害的小弟弟……”

江月昭心疼地抱起她來:“雪兒別怕,不怪你,沒事了……”

晚上,容毓飛也沒回來。她讓人出去問,回來說歇在蒼蕪院了。

前段時間兩個人如膠似漆,江月昭都快忘了容毓飛自己的這個院子了,是呢,遊在龍走了,蒼蕪院騰出來了。

小雪因為腿疼,睡在她身邊一直哼哼著,江月昭一宿沒睡好。

第二日早晨,杜小翠早早地就來了,見了江月昭,先請了安。

江月昭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話要說。她也不問,靜靜地等著。

杜小翠猶豫了半晌,終於開口說:“有件事兒……本不該我來說,可是我瞧著實在不過眼,也替妹妹不平。你在王府這幾天,趙靈兒那個狐媚子,天天在錦蕙院門口等著大少爺,每晚大少爺一回來,就被她給拉走了,真真是……把青樓的手段都用到家裏來了。”

江月昭聽了,麵上沉靜似水,內心卻一片翻江倒海。她強自鎮定,沒讓杜小翠瞧出來:“我知道了,姐姐這話,在我這裏說完就罷了,若傳出去,倒讓人覺得我們姐妹間搬弄是非。”

“那是,我知道輕重,隻是實在看不過眼,隻說給妹妹知道。”杜小翠趕緊應了。

杜小翠的話,讓江月昭如身臨冰窖,雖是暖春四月,卻隻覺得心冷如冬。

依她的性子,她該憤怒的,應該衝到容毓飛麵前,指著他的鼻子斥問:你怎麽敢背著我跟別的女人?!

可是她什麽都沒做,隻是一天悶坐在院子裏,呆呆地。是呢,她憑什麽去問?他並不是背著她跟別的女人。趙靈兒也是正式從府門抬進來的,自己與她的區別,不過是一個走正門,一個走側門而已,性質上,還不都是他的女人?趙靈兒也好,杜小翠也罷,甚至包括周福珠,他要去哪裏,還不是他說了算?前段時間兩個人甜蜜幸福,自己都快把這件事忘了,以為這個男人從此就是自己的了。這才離府幾天,矛盾就浮出水麵了。以後怎麽辦?象娘一樣?象婆婆一樣?象八王妃一樣?象這裏所有的女人一樣?與這三個女人共事一夫,為他營造一個妻妾和睦的假象嗎?

心緒煩亂糾結,江月昭一天臉色都不好看。到晚上,她哄睡了雪兒,躺下後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於是披衣起身,出了錦蕙院。

春光正好的時節,連晚上空氣中都散發著潤潤的草木生長的清香。月光如水,溫柔地撫過世間萬種惆悵,悲憫地俯視著在月下愁腸百轉的人兒。江月昭心事沉沉,連帶著步子都是沉沉地,有什麽東西將她的心漲得滿滿的,讓她覺得心髒不能負荷,似要往下沉,又似要往外裂。

腳步無意識地移動,再一抬頭,就見到了那扇門,還有門上“蒼蕪院”三個勁遒的大字。

她立住,默默地注視著這扇門。

他就在這扇門內,現在正在熟睡吧?他可知道我心中的百轉千回?為了這個男人,我從幾百年後的開明盛世,來到這蒙昧初開的時代。如果

我守住初衷,隻為報一段情仇,倒也能萬事放開。可是,我的心已經不受我的控製了,它一見了他,就歡心喜地的要蹦出我的胸腔。承認吧,江月昭,你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了,於是便有千般煩惱,萬種悲傷,緊隨著這愛,侵入了心房……

原來有時候,無愛是一種輕鬆,有愛則無比沉重……

江月昭也不知道自己在蒼蕪院門外站了多長時間,一陣夜風吹來,她打了一個寒噤,暗自歎息一聲,便轉身往回走。

沿著來時路,她正慢慢地踏著步子,就聽到前方一陣焦急的腳步聲,一個人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