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十八章 心傷情絕

這一日的清晨,整個江府愁雲籠罩。

容毓飛點了江月昭的穴後,便飛身出府請大夫去了。

半個時辰後,暖春堂的井大夫一臉驚慌地來了。他先讓容毓飛給江月昭解了穴,讓兩個丫頭抱緊她,給她仔細上藥包紮了傷處,然後給她請了脈。

診過脈象後,井大夫臉色稍緩,一邊走到桌邊開方子,一邊對容毓飛說:“大少奶奶脈象還算穩,應該不會殃及胎兒。隻是一時氣鬱,脾陽失職,心不主思。按我的方子吃幾副藥,注意別再刺激著她,就沒有大礙。”

眾人聽了,都鬆了一口氣。

江月昭此時也鬧得累了,安靜下來。

容毓飛接了井大夫的方子,親自出去抓藥去了。而江夫人經這麽一鬧,再也不敢離開江月昭,就在她屋裏陪著。

白天,老太君帶著容尚天、容夫人來看望江月昭。

江月昭蒼白著臉,精神卻很好的樣子,還陪著老太君說了會兒話,隻是話說得有點兒顛三倒四,聽得老太君暗自歎息。

容尚天覺得江月昭在容府,三番兩次的出事,更是羞於見江夫人,隻在一邊尷尬地坐著,也不知該勸解些什麽。

容毓飛抓了藥回來,又親自去熬藥,他知道江月昭此時見不得他,也不怎麽進屋,隻是在外麵忙碌著。

江承安夫婦本來心裏恨死這個女婿了。此時見他這樣,責怪地心思就少了幾分。

容家四位主子,一直在江府呆到日落,陪著江月昭一起用了飯,才起身回府。

第二日,老太君讓周福珠帶著雪兒,來探望江月昭。

江月昭見了雪兒,精神果然好了許多。雪兒到底年紀小。江月昭有時候說話混亂,她也聽不出來,跟著一起胡說八道,聽得別人哭笑不得。

周福珠見江月昭平時那麽聰慧的一個人,此時變成這樣,心中唏噓,便讓跟來的丫頭回去稟明老太君,自己就和雪兒在江府住下了。

因為眾人盯得緊,再沒給江月昭割腕自殺的機會。經過幾天的調養,她的精神已經好多了,說話條理也清楚了許多,隻是大部分時間。她都不說話,靜靜地坐著,眾人也猜不出她心裏想什麽。

雪兒仍然圍著她身前身後的轉,喋喋不休地問這問那,她有時候會笑著答幾句。有時候隻是看著。也不吱聲。

容毓飛仍是每天到江府來。抓藥熬藥的事基本是他一個人在做。沒事地時候,他就會做在江月昭的對麵,靜靜地看著她。

江月昭已經不似初時見他那麽驚恐。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無視他的存在。

有一日容毓飛熬了藥,親自端了進來。待他將藥放在桌上,就見桌子上有一紙錦箋,上書一首詩,是江月昭那特殊的筆跡:

水紋珍簟思悠悠,

千般恩愛一夕休。

從此無心愛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樓。

他拿起錦箋,默默地看了良久,然後轉身對江月昭說:“你能寫出這首詩,看來你已經好多了,那麽我們談談吧……”

“別跟我提什麽談談,”江月昭打斷了他的話,眼光清冷地望著容毓飛,“我最討厭這兩個字……1-6-K,電腦站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麽好談的了,我對你唯有一求,便是你的一紙休書。”

容毓飛堅定地看著她:“你現在不想談,我可以等。不過你所說的休書,永遠都不會有。休與不休,隻有我能決定,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娘子,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他邊說邊將手中地錦箋撕碎,揚手一灑,那粉紅色的紙屑便漫漫地飄落了一地。

江月昭看著一地的碎屑,冷冷地說道:“所謂休書,不過是一張紙而已,在我心中,有沒有這張紙,沒什麽不同。你也不必費心再來端湯熬藥,沒有用的,我們倆兒之間,縱然往日有千般恩愛,此時俱已休矣。我現在見了你,隻有難過。”

容毓飛聽她如此清醒地說出這番話,心中悲痛:“小昭,事情地緣由大概你也知道了,我並非有心傷你。如果你氣不過,打我幾下罵我幾句,我也受著。隻是這般絕情的話,你怎麽能如此輕易出口?你一時解不開心結,我等你便是,讓我放棄你,萬萬不能!”

“放與不放,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我早說過,我們倆兒之間,隔著一條幾百年的代溝。我心裏想些什麽,你不會知道,更不會懂。我自己的選擇,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認栽便是。隻是同一種傷害,我受兩次已經夠了,如果再有第三次,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容毓飛急欲解釋,也沒發現她說話地語病。

“我已經不相信你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江月昭寸步不讓,很堅決地打斷他。

“可是孩子……”

“我地孩子,我自會照顧好他,這個不勞你費心。我地餘生,便用來孝養爹娘和養大孩子,其他再無所求。”

容毓飛看著她清冷的麵龐,是如此的陌生,他縱然有千般情意,此時也隻是撲在一堵冷牆上,於是他哀傷地說:“孩子不光是你地,也是我的。此時我說什麽,你也是聽不進去。我隻想讓你知道,你是我的妻,這是一輩子的事,你對我的怨恨,總有消融的那一天,我會等!”

說完,他不待江月昭再說什麽,便轉身出去了。

江月昭看著他消失在門外,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她現在確實是清醒了。那一日的乍喜乍悲,觸及隱傷發作,確實重創了她的神誌,可是她畢竟不是一個意誌脆弱的女子,幾日的休養,她已經徹底地恢複了。

她見容毓飛在江府忙來忙去,心中隻有劇痛。他的存在,時時刻刻地在提醒著,她是怎麽來到這個地方的,她在那一世的傷,和這一世的痛,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她的心。她現在也分不清自己對這個男人,到底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

她看著爹娘為自己憂思苦愁,一大家子人被她鬧得不得安寧,心中愧然。這幾日,她靜靜地坐那裏,大多數時間是在思考:這一世,是她自己的選擇。人活一世總是不容易的,如果活得不開心,便都去死去,那大概世上也不剩幾個人了。這裏有對她牽腸掛肚的爹娘,如今她更是有了寶寶,輕言放棄,連她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她江月昭是什麽人?兩世的聰慧,一身的傲骨,豈是那麽容易壓垮的?無論今天的結果,是冥王的玩笑也好,是她命該如此也罷,她都不是那種沒了男人活下去的女人。再大的傷痛,總會過去,以後陪著爹娘,撫育寶寶,生活照樣繼續。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她遣走了周福珠和容可雪。她們是屬於容府的,能在江府呆一時,卻不能住一世。趁早回到她們自己的家,過她們自己的生活,也省得她一見這兩個人,便想起那個男人。

容毓飛再至江府,江月昭便將房門一鎖,拒不見他。直到有人告訴她,容毓飛已經走了,她才會打開房門。

江承安夫婦,見容毓飛這幾日黯然憔悴,心中著急。酒中摻藥一事,由老太君親上門來向他們夫婦解釋,江承安夫婦早就原諒他了。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雖然趙靈兒夜宿正室夫人的房中,有欺主之嫌,可事出有因,那個女人已經被禁足,容毓飛又如此懇切地道歉,日夜守護著他們的女兒——那日小昭割腕,不就是他第一個衝進屋的嗎?夫妻之間過日子,磕磕碰碰的總是有。總不能抓住一個錯處,再不饒人。

於是那一日,江承安便和夫人來到江月昭房中。

本章中詩的原文:水紋珍簟思悠悠,千裏佳期一夕休。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唐朝李益《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