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留著拖把痕跡的鏡子裏,是一名看起來十八九歲的青年。
淩亂的發絲似乎有段時間沒有打理,飄散下來時已經擋住了褐色的眼眸,五官端正,左眼眼角有一道不起眼的傷疤,皮膚略顯蒼白,是那種長時間不見太陽的蒼白,人很瘦,穿著簡單的黑色卡通T恤跟藍色牛仔褲,卡通人物非常陌生,腳下則是一雙同樣認不出牌子的運動鞋。
此刻,他被發絲遮掩的眼中,透著一絲混雜著驚愕的迷茫。
這……不是自己!
周震漸漸冷靜下來,房間變成停屍間……
手機不能解鎖……
住房在四十年前被拆除……
從他被鈴聲吵醒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
是穿越?
還是那個莫名其妙的“數字病毒”?
嘩啦……嘩啦……
周震打開水龍頭,不斷接起冰涼的冷水,朝自己臉上撲去。
清晨的水帶著夜裏特有的寒氣,刺激著他麵部毛細血管迅速收縮,也讓他的思維變得格外清醒。
周震關掉水龍頭,抬起頭來,重新望向鏡子裏的自己。
濕漉漉的額發結成幾個大綹,隨意翹起,水珠順著發尾滴落到臉龐上,仿佛小溪蜿蜒般滑落在衣襟上。
褐色的眼眸裏,之前的驚愕、茫然卻已經無影無蹤,隻剩下幽深的平靜。
“不管這是怎麽回事,這具身體,就是我現在新的身份!”
“從此刻開始,我不能再提起任何跟‘上一世的我’有關的事情……”
“否則,我會第二次,被當成‘數字感染者’清理!”
“接下來,我有兩件事情,需要特別注意……”
“第一,避免再跟官方接觸……”
“第二,小心真正的‘數字感染者’……”
“現在,先去找點吃的,填飽肚子……”
想到這裏,周震抬手抹去臉上滑落的水珠,整理了下頭發,朝外走去。
公共衛生間外是一片小樹林,此刻天色微明,高空上的太空廣告已經關閉,露出一抹魚肚白的天空下,引擎的轟鳴間或響起,一輛輛飛行汽車貫空而過,夾雜著鳥雀嘰嘰喳喳的嘈雜,昭示著整個城市的逐漸蘇醒。
周震穿過林蔭,很快走到馬路邊上。
寬敞的道路非常幹淨,偶爾有晨練的人騎著自行車來往,他站在人行道上打量了下四周,在斜對麵的不遠處,看到了一座公交站台。
站台空曠,空無一人。
周震謹慎觀察了幾秒,若無其事的走了過去。
他剛剛走進站台,麵前的虛空就浮現出一張半人高的電子屏,非常清楚的羅列了這個站台的公交班次、距離站數、計費等情況,與此同時,柔和的電子音響起:“本站的公交車專為無法適應飛行汽車的乘客設立,整個行駛過程不會離開地麵,速度較為緩慢,如有急事,請結合自身需求,選擇其他交通工具……”
“本站公交車偶數結尾的班次可攜帶符合規定的寵物,奇數結尾的班次為過敏人士專用,不可攜帶任何寵物……”
“語音直接輸入想要前往的地點,濱海市公共交通係統將為您提供專業路線建議……”
周震沒有多看這些消息,目光越過電子屏,卻是看向了不遠處的燈箱。
跟記憶中一樣,這種燈箱裏都是廣告。
不過,他現在留意的,卻是燈箱外貼著的幾張小廣告。
從鋁合金框架上的痕跡來看,這些應該是近期貼上,還沒來得及被清理。
“垃圾場誠聘臨時工,日結,要求淩晨2點上班,晚上23點下班,可提供午飯與晚飯,待遇從優,價格麵議,電話……”
“清水家園業主需要兩名‘貓’保姆,主要負責準備貓飯、鏟貓砂、每天陪伴寵物貓玩耍一小時……要求有愛心,懂得一定寵物知識……無報酬,大學生優先,可開實習證明……聯係電話……地址……”
“橙子健身工作室招陪練,要求全年無休,自願加班,可在工作室住宿……”
周震挨個看著,這種貼在路邊的招聘廣告,基本都不是什麽正規公司,但他現在沒手機沒證件,真正正規的企業,反而進不去。
他現在要求不高,隻要包吃包住就行。
等以後解決了身份問題,再考慮換份正規的工作……
正想著,遠處忽然傳來低沉的嗡鳴聲,天際飄起一片陰影,迅速逼近,赫然是蜂群般的無人機群!
這些無人機的造型類似於水母,沒有螺旋槳,動力來自於後部的推進器,藏青塗裝,機翼上用銀白反光材料點綴著北鬥七星的標誌,猶如遷徙的燕群,橫掠過街道時,猛然分開,擦著樹梢與路燈,以極為精妙的軌跡,匯聚到周震四周,將他團團包圍。
懸停的無人機幾乎無聲無息,但一個個殷紅的激光點,卻紛紛鎖定在周震身上。
他頓時一怔,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遠處一輛半舊的白色飛行汽車呼嘯而來,猛地落到他麵前!
汽車剛剛停住,主駕與副駕的車門立刻打開,兩道人影幾乎同時從車上走了下來。
主駕下來的人穿著墨綠迷彩作訓服,亮黑皮靴,左手戴著一隻厚實的皮質手套,腰間的皮帶上,扣著一副銀亮的手銬。
他看起來年紀比較大了,滿臉皺紋,頭發花白,從左側眉骨到右側麵頰,有一道貫穿的傷疤,傷口凹凸不平,像蜈蚣爬在上麵,整個人氣質冰冷、嚴肅,一雙眼睛極為明亮,炯炯如電。
在他身側跟著從副駕上下來的人,則是一名穿便服的中年男人,寸頭,褐色眼眸,身材高大,右腮一塊手指大小的疤痕,像是燒傷,他的輪廓令周震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望著眼前的一幕,周震頓時回過神來。
昨晚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官方是來抓他的?
這個時候,下車的二人,已經大步走了過來,無人機群靈巧分開,為他們讓出了道路。
見狀,周震控製住自己的麵部表情,故作若無其事的問:“怎……”
話還沒有說完,那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直接抬手,一個巴掌拍在了他的腦袋上!
“周震!”
“老子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一句話不說,就離家出走!”
“天天就知道遊手好閑!”
“現在馬上跟我回去!”
“你要是再不學好,老子打斷你的腿!”
一通大罵之後,中年男人看向身邊沉默不語的上司,換了一副恭敬的口吻說道:“盧隊,真的太謝謝你了!”
“這小兔崽子把手機扔在家裏,要不是你幫忙,還不知道找到什麽時候。”
“今天我休假,正好帶他回去上上規矩!”
說著,他直接拉起周震的手臂,朝汽車走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盧隊忽然開口:“周建強,等一下!”
“昨天晚上報案的那名數字感染者,自稱名叫‘周震’。”
“你兒子的名字,是不是也叫周震?”
中年男人周建強拉著周震的手,立刻用力抓了一下,同時不動聲色的轉過頭去,望著老盧隊,坦然回道:“我兒子確實叫‘周震’。”
“這個名字挺常見的,就我現在住的小區,就有好幾個同名或者同音。”
“不過,我可以保證,這小兔崽子雖然不學無術,但絕對不是昨晚報案的那名數字感染者!”
盧隊微微搖頭,一步步走到周震麵前,皮靴敲擊著地麵的聲響,仿佛也一下下敲擊著周震的心神。
他抬起頭,與盧隊對望,隻覺得對方目光銳利如劍,似乎要剖開自己所有的偽裝,直指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盧隊注視著周震,淡淡開口:“你叫周震?”
周震立刻回過神來,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麽……
身側這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周建強,是他現在這具身體的老爸!
而且,也是治安員!
更加巧合的是,這具身體的姓名,跟他以前的姓名一樣!
是的,他昨晚打的那個電話,暴露了他的名字!
這具身體的老爸,是趕過來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