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恐怖的午夜

有過農村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散養的雞,夜裏都會選樹枝,或者比較高的橫木,蹲在上麵睡覺。因為這是雞的特性,它們絕不會站或蹲在平地上睡覺的,從本質上來說,它們還有殘留著鳥類的一些生活習性。我們把雞在夜裏棲息的架子,稱之為雞架,一般都是比較高的橫木。而我們家的雞架,就是羊圈的木欄杆,大概有七八隻雞,夜裏在上麵棲息。

一天深夜,我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聽到院子外麵雞架上的雞,撲撲楞楞的亂飛亂叫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驅趕它們似的。隨後院子裏的狗也一陣狂吠。

這麽冷的天,還是個雪天,難道會有來偷羊的嗎?要不為什麽雞飛狗跳的?我顧不得隆冬之夜的寒冷,連忙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並隨手抄了根棍子,拿起手電,開門衝到院子裏。

因為下雪,所以雖然是深夜,因為地上厚厚一層雪的反射,光線並不太暗。我連忙走到羊圈旁,打開手電往裏照——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是那隻要被屠宰的綿羊!!它、它正在用嘴撕扯著地上的什麽東西,啊,竟然是隻雞,雞毛、雞血在雪地上格外刺眼。我看到那隻羊,它的嘴已經沾滿了雞血,當我用手電照到它時,它抬頭條件反射似的、向我站的方向看了一下,眼睛在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兩道幽幽的藍光!

它就這麽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用嘴撕扯蹄子下的那隻雞。不一會,這隻雞已經被它吃掉大半。

太恐怖了,如果是一隻狼,或者一隻狗,如此撕吃一隻雞,也不會覺得怎樣,可這明明是一隻羊啊,還是一隻平時極度溫順的綿羊!

我連忙狂奔回屋裏裏,然後反身把門牢牢拴上。心狂跳的仿佛要從嘴裏蹦出來。我真想狂奔到爸媽住的院子裏,然後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麽。但是我不能,我不想讓他們也遭受這種恐懼和不安,不想讓任何陰影留在他們心裏。

可我該怎麽辦?我半躺在被窩裏,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絞盡腦汁的想來想去,終於有點眉目,我也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外麵已經蒙蒙亮,我趕緊穿好衣服起床,來到院子裏,借著曙光,我看了一下羊圈,雞的殘骸散落一地,殷紅的雞血斑斑點點,弄得羊圈裏到處都是。再看棚子地下那隻白綿羊,它雪白的嘴上,沾滿了雞血。即使白天看到這一幕,仍然是那麽的觸目驚心。

我竟沒勇氣再多看一秒,便連忙打開院門、閃身跨到院外,然後迅速轉身又把院門關上,仿佛害怕什麽東西跟出來似的。當我走到街上時,才深深的長舒一口氣。

因為是臘月底了,真值隆冬季節,所以很少人起這麽早,雖然天已漸漸變亮,街上卻一個人也沒有。可我多麽想在此時看到人,即使看到一個,我內心的恐懼、緊張,也能得到少許的疏解。

我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踏著厚厚的積雪,迎著刺骨的寒風,縮著頭快步向張屠戶家走去。

張屠戶四十多歲,從十八九就開始殺豬宰羊,做屠宰生意。一到春節,村裏很多人就會把他請到自己家裏,幫著屠宰過年用的豬羊。這殺豬宰羊,可算是個技術活,不是誰都能幹得了的。拿這宰羊來說,你要保證一刀子下去,正好把羊的氣管和頸動脈同時割斷,因為隻有這樣,羊血才會在羊完全死掉前全部流幹,這樣的羊肉才鮮美。

有的生手會一刀子下去,羊的血雖然流了不少,但放手後,羊仍然會活蹦亂跳,到處亂竄,這就是沒割到要害部位。如果把羊按倒再割第二刀,那羊的血就會很難流的比較徹底了,這樣不但影響肉質,更重要的是不吉利。

而張屠戶有二十多年的屠宰經曆,所以手裏的活非常利索,別人殺一隻羊,要幾個人把案板上的羊使勁按住,而張屠戶殺羊,他一個人就夠了——他會用膝蓋抵住羊身,然後一隻手揪住羊頭,另一隻手用刀直插羊的頸部,所有的這一切顯得那麽輕鬆,但又恰到好處。

我家那隻純白綿羊,也準備讓他來殺,因為邀請他幹活的人很多,所以我們家的那隻羊要排到明天才能輪到。而我找張屠戶,就是想把昨天晚上的怪事告訴他,他畢竟殺過那麽多牲畜,應該在這方麵見多識廣,肯定什麽怪事都遇到過。

我很快來到張屠戶家院門前,聽到院子裏有男女的對話聲,張屠戶一定起床了,因為這段時間是他最忙的時候,所以每天應該起得很早。

我使勁的拍打院門,向院子裏高聲喊道:“張叔,起了嗎?”

“來了,來了”,張屠戶邊答應著,邊走到過來把門打開,“是小明啊,那家的羊不是明天才殺嗎?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啊?”。

我壓低聲音說:“張叔,我找你有點事”。

張屠戶看我神情有點不對,連忙問:“什麽事?,外麵冷,進屋去說吧”。

我遞過一支煙,然後自己也掏出一支放到嘴上。他也沒客氣,很自然的接過去。我拿出打火機,先給他點著,然後點上我的,猛吸兩口,努力平靜了一下情緒,把聲音壓得更低對他說:“張叔,我有點要緊的事,想讓你幫我一下,是這麽回事……”

我把昨夜的恐怖經曆,很詳細的告訴了他。張屠戶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嚴肅。等我說完後,他沒說別的,隻簡短的說了一句:“走,趕緊到你哪裏看看去”。

他帶好院門,正準備去我那時,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麽,說了句:“等我一下,我拿點東西”。等他再出來時,手裏拎了一個紅布包,不知道裏麵是什麽。另一手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屠宰用的、長長的、鋒利的刀子。

天已經很亮了,但太陽好像還沒出來。我和張屠戶快步向我家走去,我們彼此都沒再說別的,但都能感到彼此的緊張和不安,雖然這種緊張和不安的原因未必一樣。

不知為什麽,我真擔心我看到那一幕隻是幻覺,是啊,一隻綿羊怎麽會把雞吃掉呢?會不會當我們到院子裏時,一切都非常正常——昨天夜裏那一幕根本沒有發生?沒有滿地的雞血、雞毛,沒有滿嘴鮮血的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