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眸光輕閃, 帶著幾許疑惑。

明明前一刻蘇九重與陸劍北這二人還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門,兩人都是一派快要崩潰的情緒,此時此刻, 這氛圍卻莫名其妙的變得溫情又感人了起來。

而造成這一係列改變的,就是眼前這個來路不明卻殺氣騰騰的美人。

這美人他麵生的很。

“招搖山上的結界有重重關卡,你是誰?是怎麽到這裏來的?”柳乘風冷然道。

“小子, 我在招搖山傷暢通無阻的時候, 你恐怕還沒出生呢。”澹台衣微微一笑, 將蘇九重摟的更緊了幾分。

柳乘風猛地想起了方才蘇九重與陸劍北二人喚出的那個名字,眼底閃過錯愕之色。

“你是......”

“你趁雲盞離家之時,派黎真與陸文韜去秦陵郡刺殺於我, 怎會不知道我是誰?”澹台衣道。

“什麽?!”

陸劍北與蘇九重皆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撲了個空吧?”澹台衣挑眉道。

柳乘風張了張嘴, 瞳孔驟然收縮。

他的震驚不比旁人少。

這件事......他是受無極子授意, 假借柳吟川之名,派出的黎真與陸文韜。

無極子說秦雲盞養母的真實身份乃是東海歸墟鎮守定山河的鮫人,因為定山河注定是秦雲盞的本命劍, 所以若能提前從她手中奪取定山河,便是多了一樁脅迫拿捏秦雲盞的把柄。

可黎真與陸文韜前去秦陵郡, 卻發現人去樓空。

此事應當是天知地知......

“小子, 你作那麽多惡, 隻為給自己鋪一條通天的路,不怕遭報應麽?”澹台衣道。

“哈!”柳乘風卻嗤笑了起來,他看起來並不害怕,甚至不屑於去問一句對方的姓名,“我正愁不知上哪兒打聽定山河的下落,如今您本尊來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別以為自己的如意算盤打的天衣無縫。”澹台衣道:“你跟鳳綏、徐致遠、還有那些小國餘孽之間門的勾當,都已經被盞兒窺破了。”

柳乘風的神色微變。

“不可能!”他說。

“鳳家莊都已經被踏平了。”澹台衣說:“不信,你可以親自去瞧瞧。”

“盞兒這麽厲害呢?”蘇九重道。

澹台衣:“那可不。”

蘇九重激動道:“不愧是我徒弟!”

澹台衣:“是我先天養得好,別搶功謝謝。”

蘇九重:“......”

蘇九重:“可你為什麽會認識盞兒!”

澹台衣衝他眨了眨眼。“路邊撿的,你信嗎?”

像一條忠實的大狗,蘇九重頻頻點頭:“我信,你說什麽我都信。”

大抵是被他們兩個這親親熱熱的狀態羞辱到了,柳乘風的牙根猝然咬緊,麵容微微扭曲起來。

他厲聲道:“你們別得意的太早!鳳家莊沒了也無妨,如今大計將成,我也不太需要鳳家莊了。”

澹台衣望了一眼陸劍北,從陸劍北的眼中讀出了眷戀深情之色,從方才開始,陸劍北就再沒有說過什麽,就一直盯著她的臉看。

澹台衣的眼底閃過複雜的顏色,眉峰輕蹙,歎惋道:“小子,你綁了陸閣主也無用,他確實也不知道定山河的下落。”

“哈!看樣子還是你知道了!”柳乘風猖狂道:“他的命在我手裏!”

“可你的劍在我這兒。”澹台衣動了動手指,水龍銜著宿光懸浮於她的手畔,“你想用什麽殺陸閣主呢?”

柳乘風一愣。

他忽的怒極,拖拽著陸劍北一路後退,直至山崖的盡頭。

蘇九重大驚,“你住手——”

澹台衣的眸光凝住,似是擔憂似是焦急,卻一語不發,柳乘風極為滿意他們的反應,大聲道:“大姐,你最好還是告訴我定山河的下落,不然今天這兩個老東西,你就隻能帶一個走了!”

“你叫誰大姐?”澹台衣冷冷道:“威脅誰呢!”

“芳亭,不能讓他傷害陸劍北!我還能與這小子過兩招,你找機會帶陸劍北走!”蘇九重急聲道:“柳乘風!你有本事來與我過招!挾持行動不便的陸閣主算什麽英雄!”

話音未落,澹台衣手邊的水龍已經纏上了他的身體,他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像是盈盈漂浮在水麵之上一般。

“你劍都拿不住,還逞什麽能?”澹台衣的眼尾閃過狠厲之色,“我今天來唯一的目的,就是帶你活著離開這裏!”

“為何——”蘇九重錯愕不已。

澹台衣不說話,隻抿了抿唇角,望向柳乘風。

“我是蘇九重的道侶,你挾持陸劍北閣主威脅我,有什麽意思呢?”澹台衣說:“你有本事就像扔祁宗主一樣把他扔下山哪?”

“你以為我不敢?”柳乘風冷笑道。

陸劍北的眼睛瞪大了些許,而後淡淡的發笑。

“芳亭,我就是喜歡你這般殺伐決斷的模樣。”他歪了歪頭說。

“陸劍北,你最大的優點,就是無時無刻都能維持著體麵,衣著,還有一絲不苟的發髻。”澹台衣望了一眼他的發頂,意味深長的說:“這點,比九重強太多了,我很是欣賞。”

“有生之年,能再見到你,再聽見你說誇讚我的話,我很滿足。”陸劍北笑著說:“強有什麽用呢,你還不是會選擇他?”

“芳亭!!!不可以!!!”蘇九重大聲道:“柳乘風真的會把他扔下去的!!”

他的吼聲在山頭飄**開來,就見柳乘風獰笑一聲,在陸劍北的背後狠狠一搡,陸劍北在縹緲的運氣之中墜落下去,而同時,狂風起,水龍發出怒吼,澹台衣與蘇九重隨著龍吸水般的旋風直衝天穹,消失在了原地,留下宿光當啷落地。

眨眼睛,山崖上就隻剩下了柳乘風一人,他呆了兩秒,狠狠一跺腳,怒聲罵道:“瘋女人!!居然說走真的走了!!心夠狠的!”

而後他又往山崖下看去,雲氣如薄紗,深不見底,這種高度,若是會禦劍的劍修還有出路,旁人摔下去,定是屍骨無存的。

柳乘風冷笑一聲,撿起宿光,禦劍馳往龍泉峰。

陸劍北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耳畔風聲呼嘯,他在急速下墜,心髒像是被狠狠的捏住,他的雙腿無法動彈,唯有手還能活動自如,他不由自主的攀上了腦後的發髻,那裏還有一根蛇形的青簪。

那是芳亭贈給他的。

臨了了,他還剩這點維係未斷,倒也算是個念想。

他有些好笑,此生皆付煉造之術,從未對人動過心,沒想到一動心,就遇上了這樣一個女人。

縱使待他這般絕情,他居然也不覺後悔,隻覺得不愧是他陸劍北中意的女子。

若為著他和蘇九重兩磋磨,再被柳乘風羞辱,那才叫人不忍直視,他怕是恨不能要羞愧而死了。

這樣也不錯。

他閉上眼,等待著粉身碎骨的結局。

猝然間門,他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靈力,如蓮花瓣一樣盛放開來。

身下突兀的出現了藤蔓,交織成網,如秋千般猛地將他兜住,陸劍北翻了個身,發現四周的景致不知何時竟然變了,嶙峋的山崖不再,而是一片鬱鬱叢林,他睡在那藤蔓織成的**,晃了幾晃,手垂下還能觸及柔軟的草地。

“這是......”陸劍北一時愕然。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芳亭反複即將柳乘風要將他扔下懸崖的模樣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此時顯得格外刻意,陸劍北猛地抬起頭來,看見一個年輕的紅衣女子款款走出。

“祁宗主?!”

陸劍北脫口而出,巨大的震驚和詫異在他的胸膛裏炸裂開來,“你沒死?!”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懸鏡門與劍閣離的不算遠,這些日子,柳乘風洗牌了整個招搖山,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祁紅藥的墜亡,祁紅藥作為十三宗門當中除了簫下隱居三人之外最大的刺兒頭,毫無疑問是會被殺雞儆猴的,柳乘風奪了她的喜喪刻,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她從懸鏡門最高的山頭上扔了下去。

“任何一個修士,無法器在身就與常人無異,我沒有喜喪刻,自然也不能繪出符之鏡自救。”祁紅藥說:“但是倘若這符之鏡早就已經存在了呢?”

陸劍北豁然瞪大了眼。

“祁宗主,我不明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是早已料到自己會因為鳴鼎劍宗的人而墜崖嗎?”

祁紅藥不置可否。

“你是如何——”

“是夢。”祁紅藥說。

她的夢境不算長,也不算完整。

但勝在夠逼真,夠準確。

所以她知道,鳴鼎劍宗會有前來逼宮的這一天。

“陸閣主,你且在這裏安心待著,我出去迎兩個人。”祁紅藥說。

陸劍北尚有迷茫之色,未幾,他看見一個少年與一個青年並肩走來,青年麵沉如水,而那少年卻明顯是歡欣雀躍的,一直緊跟在祁紅藥身畔,嘰嘰喳喳的說些什麽。

這少年是芳亭帶大的孩子。

難怪那麽的神通廣大。

陸劍北凝望著他過於俊秀又陽光燦爛的臉龐,心底升騰起幾分親近之意。

待這兩人走近,那少年詫然轉眸看過來,還未出聲,卻猛然間門抬手捂住了腹部,單膝跪了下去。

“秦雲盞!”陸劍北麵色驟變,急聲道:“你怎麽了!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好像......”秦雲盞緊緊的咬著牙,他一手死死的按住腹部,一手壓著師雲琢的手腕,有血色暈出他的衣襟,同時,一團光暈越來越明亮,越來越漲大。

“要出來了——”秦雲盞短促的□□了一聲,猛地翻倒在地,祁紅藥與師雲琢皆焦急的圍上去,但那團蒼青色的光暈錯開他們的包圍圈,破體而出,朝著陸劍北迎了上去。

陸劍北一怔,下一刻,他感覺自己一直一絲不苟的發髻鬆散了開來,斷裂的碎發飄零落下,是他發間門的那根青簪如有意識般的削斷了他的盤發,閃電般飛出,迎上了那團蒼青色的光。

下一刻,他們交融了,蒼青色的光芒暴漲開來,寸寸伸展,白亮叫人無法逼視!與此同時,師雲琢感覺背後的劍匣開始嗡鳴,劍鞘在震動,那是朝光淨快活的劍嘯!

“師兄......是我的本命劍!我能感覺到——”秦雲盞咬著牙,鳳襄好不容易給他填不上的大窟窿此刻又敞開了,血“汩汩”的流,幾能看見內髒,他痛的直流冷汗,但卻莫名的雀躍歡心,丹田處的溫熱靈力泉水般四處流淌,令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他猛地一個骨碌翻身過來,強撐著伸出手去觸摸那團光暈,那是一個心髒,越靠近就越真切,通過他的指尖,與他的心脈相連,同步的搏動著,“定山河!是定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