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沒料到師雲琢一行人會藏身於木犀鎮當中如此隱秘的一處院落。就算是鶴童子挨家挨戶的搜尋,恐怕也要花上好些天。
他們在陸文韜的指引下隻花了小半天的功夫便找到了院門,為了證明自己的消息無誤,陸文韜打頭陣,上前叩門道:“鳴鼎劍宗陸文韜求見師仙君!九重仙尊!!”
裏麵沒有動靜。
陸文韜下意識的回眸看了一眼柳乘風,果不其然,錦衣少年的眉不甚愉快的緊蹙,他心裏“咯噔”一聲,略有焦急,又揚起嗓音道:“師仙君!聽聞簫下隱居近日不太平!我與乘風師弟謹代表鳴鼎劍宗前來探望!大家同屬於扶玉仙盟,一脈相連,煩請開門!不然我等實在是放心不下呀!”
那廂,除了師雲琢麵沉如水,還維持著最基本的淡定風度,秦雲盞與鳳襄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了幾欲作嘔的表情。
“探望?他們咋好意思說出口呢!”鳳襄搖扇直言:“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就不開門!”秦雲盞說:“......應該可以的吧?”
“可以個鬼啊,人家這叫先禮後兵,兵才是重點。”鳳襄說。
秦雲盞心想也是,對於修真人士而言,一道門算得了什麽?圍牆再高也說翻就翻了。
“師尊還沒醒呢,我們是不是免不了一頓埋汰啊。”他腦瓜子嗡嗡的,無奈道。
“我看埋汰事小,借題發揮是真。”鳳襄說:“鳴鼎劍宗浪費這麽多人力前來,怕是想搞個大的。”
搞個大的?
秦雲盞的心猛地一沉。
不會吧不會吧,柳乘風父子對自己還沒死心?
他們總不至於想借蘇九重的作風問題,脅迫自己離開簫下隱吧?
這父子倆是吃飽了撐的?還跟自己杠上了是吧?
秦雲盞眉頭深鎖。
他離開之後柳氏父子便能順理成章的將簫下隱居踢出扶玉仙盟,蘇九重與師雲琢怕也要麵臨各奔天涯的結局。
這怎麽可以!簡直其心可誅!
師雲琢橫目望向秦雲盞。
少年的臉色很是凝重,食指一直在無意識的摳著檀木的桌緣,泄露出他內心的惴惴不安。
師雲琢收回目光,自桌邊起身。
秦雲盞發現了他的動作,張嘴喊道:“師兄你去哪兒?”
“你看顧好師尊,旁的別管。”師雲琢道。
師雲琢很喜歡讓他啥也別管。
把他當個大頭寶寶一樣護在繈褓裏。
秦雲盞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難得沒聽師雲琢的話,一腳踢了凳子,傾身扯住師雲琢的臂彎。
“那你幹嘛去?跟柳乘風撕破臉嗎?”他清亮的聲線因為薄怒壓低了幾分,少年感褪去,顯露出獨斷和堅定,“為了我?沒必要。”
師雲琢頓住,沒有回頭。
“不是為了你。”
“那也沒必要!”秦雲盞說。
他深知英雄難敵四手的道理,再勇猛的獅子也鬥不過狼群的包圍。
不然原文裏的原主也不至於被逼上梁山,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這是我跟柳乘風之間的事情,不幹旁人的事!我是個大男人我可以自己處理!”秦雲盞道。
師雲琢忽而回首,狹長的眼尾收攏,勾勒出鴉青色的一片陰鬱。
秦雲盞手指一鬆,師雲琢的臂彎脫離了他的指尖。
“是你和柳乘風之間的事,所以我不該插手?”他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冷冷道:“你莫不是怕我這個旁人搞砸了你和柳乘風之間的關係?”
空氣中暗流湧動。
在旁圍觀的鳳襄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他感受到了一股殺氣。
他盯著秦雲盞拚命使眼色。
小子你找死啊說你師兄是旁人!
識相點,別再說那些不該說的了!說點陽間的內容行不!哄哄他!
你師兄他內心是個小公舉啊你不知道嗎!
秦雲盞瞥了他一眼,麵帶疑色。
鳳襄一巴掌拍自己臉上。
果然他就不能指望秦雲盞榆木腦袋通透,他恨不能上去給秦雲盞當嘴替。
秦雲盞也隱隱約約覺察到了不對勁,但他的腦子還沒拐過來,更沒有準備好說辭,畢竟他也不是多麽巧言令色的人。
他隻能先否認道:“不,我沒有怕你搞砸。”
“那你怕什麽?”師雲琢颯然回身,定定的看著他。
那樣一雙優美的鳳眸在玉雕般的麵容之上深若寒潭,本就帶著高不可攀的氣度,如此專注的看著一個人,不免威壓畢現,甚至是有些咄咄逼人。
秦雲盞被他看急了。
少年的嘴角被咬的失了血色,他一時半刻急的犯糊塗,索性也不斟詞酌句,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一股腦兒的把心裏話倒出來。
“我其實巴不得你搞砸呢!”他咬牙道:“但是我擔心在你搞砸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之前,他先把我倆的關係搞砸了!柳乘風正愁抓不到把柄呢不是嗎!”
師雲琢微微一怔。
他依舊是看不出喜怒,秦雲盞也不知道自己這番話說的對還是不多,深吸一口氣,“我承認啊,我之前是認識柳乘風,還腦子壞了跟他義結金蘭過!但是後來,我發現柳乘風他根本沒有看起來的那麽正直善良!”
他頓了頓,覺得和師雲琢的關係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沒必要再遮掩什麽了,不如全然將前塵舊事敞開來說,反正遮掩與否師雲琢都在跟他絕交的邊緣反複橫跳。
他好像沒辦法承受失去師雲琢的代價。
“他是想方設法的要讓我進鳴鼎劍宗,可進鳴鼎劍宗就一定是一件好事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可以放任別人羞辱我,羞辱我的母親,讓我單槍匹馬的來到這個藏有魷怪的勾欄院!完全不在意我的死活!他這麽做當真是為了我好嗎?”秦雲盞道。
“你這不是有我在麽?”鳳襄在一旁歎息道:“你師兄也在。”
“那是我運氣好!遇到了你們!可我倘若沒有這麽好的運氣呢!”秦雲盞的聲音拔高了些,輕微的顫抖。
他想到了從前的那個自己。
便是如孤舟浮萍,被柳氏父子斷絕了所有的可能性。
倘若那時候他就遇見了師雲琢,遇見了鳳襄,他的結局是否會有所改變呢?
少年說著說著,漸漸動容,話語也變得擲地有聲,“師兄,鳳襄哥,我不是傻子,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誰對我好誰是利用我,我看的很清楚!早在我準備從七星六獸台上往下跳的時候,我就已經跟柳乘風這個王八蛋恩斷義絕!而也在那時候......是師兄你救了我。”
秦雲盞吸了吸鼻子,略有哽咽。
“我心裏知道,遇到一個對的人不容易,所以師兄,不管你信不信,我認定你了!你和師尊現在就都是我的家人。”
師雲琢的眼睛睜大了些許。
他清冷的麵容因為這樣生動的表情而搖曳生姿,似是沒料到秦雲盞會突然說出這麽多掏心窩子的體己話,多到他都有些消化不及。
“我知道我這個人不會說話,不會討人歡心,但是我至少不會對師兄你撒謊。”秦雲盞認真道。
師雲琢輕輕一嗤,瞳中卻有幾寸淺藏的暉色,“你還不會說話?”
“沒用的話會說很多啊。”秦雲盞歎了口氣,“既是我的親人,我自然不想你們因為我的緣故而樹敵,再者,若是柳乘風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師兄你又該不理我了。”
師雲琢道:“我幾時不理你?”
“上次就有!”秦雲盞小聲嘟囔:“不然,我也不會跟鳳襄哥一同出來。”
“你少攀扯我。”鳳襄怕了師雲琢這說翻臉就翻臉的大冰塊,火速撇清,“行了行了,知道你們兄弟倆肝膽相照,倒也沒必要說的像是要結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