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盞確認了, 這個叫明開巒的小胖子除了腦袋瓜子好像不太好使且臉皮賊拉厚以外,似乎也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
他不再浪費時間與之爭論,轉頭回去研究他的石碑。
那塊兒碑大抵是長時間沒有人打理觀摩, 上麵結了厚厚的一層寒霜,秦雲盞不得不用手去摳,以體溫去融化, 待霜融了才能勉強看清後麵的字。
明開巒這小跟屁蟲也不知道咋想的,居然也老老實實的與他並排蹲著,擠出肚皮上的一圈肉肉, 納悶道:“秦雲盞, 你不過去想想怎麽過橋,總在這兒蹲著幹啥?回頭他們都把好東西拿了,你就隻能挑剩下的了!”頓了頓, 他震驚道:“你該不會是來拉屎的吧!”
秦雲盞:“”
這家夥是吃什麽東西長大的?腦回路怎麽就跟正常人不一樣。
他突然就理解平時師雲琢麵對自己的時候是什麽心態了。
他忍了又忍, 道:“磨刀不誤砍柴工。”
明開巒似懂非懂,而後被秦雲盞捉了手,一把按在石碑的頂端。
“給我捂好了。”秦雲盞惡狠狠道。
明開巒齜牙咧嘴:“嘶嘶嘶!好涼好涼!”
他嘴上這麽說著,手卻沒撤開,意外的很聽秦雲盞的話。
小胖子的手上全是肉, 溫度也高,很快石碑上的霜就開始融了,秦雲盞用指甲連摳好幾下, 霜殼兒剝了,他湊近了低聲道:“欲得至寶, 必順其心, 貪多移情, 有傷性命。”
“這話什麽意思?”明開巒道。
“我也不知道。”秦雲盞說:“但就從字麵意思來看, 是不是說其實挑選法器本身並非是人選法器,而是法器選人,若人順遂了法器的意,法器也就會效忠其主,而人若是貪心不足又三心二意,就會有危險。”
“這應該不至於吧。”明開巒縮回被凍的通紅的爪子,一邊兒哈氣一邊兒道:“來之前我師姐就同我說過,萬兵閣裏共有三重械庫,是一條路可以走到頭的,走的過程當中,其實就相當於是法器在審視來人。”
“那什麽情況下就算是被法器相中了?”秦雲盞道。
“你會受到法器的感召。”明開巒說:“具體感召是什麽樣子,我也不知道。”
“會有人同時受到多個法器的感召麽?”秦雲盞問。
“這怎麽可能啊!”明開巒道:“你當你是什麽香餑餑嗎?法器都想跟著你,法器跟法器之間也是通靈的好不好,他們也有脾氣,按照我師姐的話來說,法器的感召就有些像是動物留下氣味圈劃底盤,彼此排斥,你一旦被一個法器感召了,另外一個法器就不會來感召你了。”
“既然全屏法器好惡,那他們為什麽還要爭個先來後到呢?”秦雲盞說:“隨緣不就好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明開巒說:“萬兵閣的三重械庫,由外向內,安置的法器品階是依次升高的,高品階法器的器靈較低品階法器的器靈蘇醒的迅敏,換言之,先抵達第三重械庫的人,就能最先得到高級法器的青睞,但若是你長時間逗留在第一重械庫,被低品階法器相中,那就沒機會再接觸高品階的法器了。”
“不是吧”秦雲盞的臉皺成了個包子,“選個趁手的家夥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呢?”
“這不是進萬兵閣之前,來自師兄師姐的基本52gGd21科普嗎?”明開巒說:“你不知道?”
秦雲盞:“”
他不禁回想了一下他們簫下隱居。
蘇九重的不周,師雲琢的朝光淨。
嗯,五把天鑄地造的傳世名劍,占了其二,沒有一把來自萬兵庫。
真棒,難怪沒人告訴他這些。
明開巒又搖頭晃腦的懂了,“嗐,我差點兒忘了你是簫下隱居的人,那就不奇怪了,你們宗門人均擺爛嘛!不知道也很正常。”
秦雲盞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居然生出幾分同情,也懶得跟他多分辯,隻反複捉摸著那八個字。
貪多移情,有傷性命。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你說有沒有一些人,已經有了本命法器,卻與本命法器兩看生厭,二度來萬兵閣的。”他捏著下巴沉思道。
“這怎麽可能!”明開巒咋舌道:“這是最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好不啦!”
“逆不逆的,那是人品問題,若有人就是這般不要臉,二度混進萬兵閣呢?”秦雲盞道。
“他壓根就不可能進來的。”明開巒說:“你知道你拿到的這枚劍閣行印是做什麽的嗎?”
“不是通行證嗎?”秦雲盞將那枚行印文牒取出,晃了晃道。
“不僅是通行證。”明開巒道:“這枚行印本身是隕鐵,隕鐵性烈,不經千錘百煉難以與任何一種礦石相融。”
“哦我懂了。”秦雲盞道:“也就是說,如果你身上攜帶法器,就無法攜帶行印。”
“對!”明開巒說:“沒有行印的話,你也通不過萬兵閣的入門結界。”
“懂了懂了。”秦雲盞若有所思道。
他又拿出了那枚行印端詳來去,粗糲的石牌沉甸甸頗有分量,觸手溫潤,正反麵以特殊的顏料描摹陰刻著許多繁複的符文,想來就是用以通過萬兵閣大門前的那道結界。
秦雲盞冷不丁憶起了那個號稱自己忘帶行印的家夥,硬闖之後就被彈飛了,而後從山上一路滾下去,也不知道要臥床幾日。
的確是貪心不足,有傷性命了。
他本想著要不要招呼其他人都來瞧一瞧這石碑上的忠告,但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那二百隻爭吵不休的鴨子終於爭出了一個鴨王,開始陸陸續續摩肩接踵的登上了石拱橋。
秦雲盞心裏念著宋鯉的叮囑,倒也不急,就在一旁淺淺的觀望著,隨著這群人踏上石拱橋,穹頂與橋下的柔白光霧逐漸散去,一派叫人前所未見的瑰麗奇幻之景顯山露水。
“哇!!”眾人此起彼伏的驚叫了起來。
由上而下,整整一圈,皆是垂直陡峭的山窟,無數發著光的法器被透亮的晶石鑲嵌於其上,如陳列架一般,而下方丈把深淵的底部,亦有一簇又一簇的晶石堆上插著無數的法器,刀槍斧鉞,琴笛箏筆,應有盡有!
這竟然是一重械庫!
“老天爺啊!!這這這,這也太棒了!!太震撼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神器!!它們都在發光啊!!好美啊!好美啊!”
“啊!!!你看那支筆!好漂亮,我想要我想要,啊啊!那邊那支我也想要!”
“我已經不想走了,我已經在心潮澎湃了!!來此一次,不枉此生了!!”
站在橋頭的鴨王正是先前那位自稱自己吃了半月益靈丹的羅刹闕弟子,他倒不與周圍人為伍,對著這浩瀚廣闊的一重械庫炫目驚歎,隻輕蔑一笑,疾步沿著橋往裏疾奔。
秦雲盞的餘光瞥見他,不由得一挑眉道:“這家夥倒是意誌堅定。”
“大家都知道,易羅生今天來就是為了‘一夢南柯劍’。”明開巒說:“他誌在必得呢。”說著,他狠狠的打了個寒戰,環臂抱緊了自己。
“怎麽了?”秦雲盞道。
“你你不覺得突然很冷嗎?”明開巒不受控製的打了個寒戰,瑟瑟發抖道。
秦雲盞沒吭聲,他詫然環顧四周,發現不僅是明開巒,幾乎周圍所有的人都在跟他做著同一個動作。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滇晶之氣嗎?”明開巒上下齒列持續對碰,話也說不利索了,“難怪我進來之前,師姐反複跟我說讓我多打打坐入入定,爭取把修為練厚實一點兒——”
“滇晶?那又是什麽?”秦雲盞道:“哇,你功課做的真的很足唉,佩服佩服。”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就是你看到的這些發亮的石頭!是用來鎮壓法器靈力用的!”明開巒說。
“法器的靈力還需要鎮壓?”秦雲盞道。
“那不然嘞!”明開巒說:“沒有宿主的法器就跟天生地養的野神仙一樣,桀驁不馴,容易打起來的,這麽多法器混戰,萬兵閣不得塌呀!”
秦雲盞看他抖如篩糠,臉都白了,不免有些擔憂,他朝著橋上張望了一眼,發現橋上擠兌來擠兌去的人居然撤下來了不少
“明兄,現在可以過橋了。”他隱隱激動道。
“啥?”明開巒遲鈍道。
“你這裏待不下去,不如去第二重械庫避避!”秦雲盞說:“反正現在橋上沒人!暢通無阻!”
“你在開玩笑嗎!”明開巒驚恐的嚷嚷道:“越高階的法器需要的滇晶就越多,第一重械庫我都站不穩了,去第二重械庫我我我我不得死在那兒啊!”
秦雲盞:“。”
秦雲盞:“那你怎麽說?就呆在這兒止步不前了?”
“我我我我也不想那麽多了!”明開巒直抽氣兒道:“我就在這一重械庫待著,等夠時辰,有法器能相中我就相,相不中我拉倒!我我我我苟命就完事兒了!”
秦雲盞惋惜道:“哦,那太可惜了。”
“我有自知之明的好不好!”明開巒哭喪著臉說:“我本來也不是什麽修真的天選之子!都是我爹娘誆我,騙我說修真很有意思!!!我本來應該在家裏好吃好喝的念書!!然後考個功名,成家立業!!!哪裏需要在這裏吃苦受罪嗚嗚嗚嗚嗚爹!!娘!!我想回家!!”
他哭的毫無征兆,天雷勾地火,給秦雲盞整不會了,少年試探性的伸出手去,在他肩膀上輕拍了一下,安慰道:“別哭了嘛明兄!來都來了!”
“嗚嗚嗚嗚嗚這裏一點兒也不好玩兒!!”明開巒鼻涕眼淚橫飛:“我害怕!!”
“沒準兒沒準兒有意思的事情都在前頭呢。”秦雲盞說。
“那我又過不去前麵!”明開巒大著舌頭說。
“這樣吧,我替你去橋那頭看看!有什麽新鮮事兒,回來講給你聽啊。”秦雲盞哄道:“你就在這兒等著我。”
“那,那也行你記得快點回來。”明開巒抽抽噎噎道。
“我就去溜達一圈,你掰掰手指頭,掰兩輪,我保證回來。”秦雲盞眨眨眼說:“然後告訴你,易羅生到底有沒有拿到一夢南柯劍。”
這還怪吸引人的,明開巒抽了抽鼻子,不哭了,甕聲甕氣的嘀咕:
“我覺得他不一定拿得到。”
“好巧,我也這麽覺得。”秦雲盞說。
兩人對視了一陣,“噗嗤”一聲都笑開了,明開巒吹出了一個大鼻涕泡兒。
大抵也是覺得自己突然崩心態怪丟臉的,明開巒用力揩了一下鼻子,“那你去小心點兒滇晶之氣挺厲害的——”末了他愣住,昂首看向秦雲盞,古怪道:“你不冷????”
秦雲盞想了想,老實回答:“不冷。”
明開巒:“也沒有那種像是被幾千幾萬根針同時紮著一樣的感覺??”
“雖然這麽說很不好意思但是——”秦雲盞屈指撓了撓鼻尖,“也確實是沒有。”
明開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