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雲琢的臉頰冰涼而柔軟。
秦雲盞的指尖炙熱而粗糲。
兩廂觸及, 輕輕劃過,將端正素雅的白染上了斑駁濁痕,分外顯眼。
師雲琢的眉眼俊逸且端正, 劍眉隱忍, 眼底若鎮有泰山, 無動於衷,可見說出此話時的心思端正。
秦雲盞卻不然,這幾個字落在他這個從接受過開放教育的人的耳朵裏,多少沾染了一點兒別的味道。
他盯著師雲琢的臉看。
師雲琢無疑是個美人, 且氣質十分潔淨,像個菩薩,可越是這樣不染情/色的臉, 就越讓人想要看他失控時的模樣......
“師兄啊師兄。”秦雲盞抽回手,苦口婆心的搖頭道:“飯可以亂吃, 話可不能亂說!”
師雲琢的表情果真變得疑惑。
秦雲盞想起上次在符之鏡裏,他替師雲琢解決私人問題的時候,他的寶貝師兄也曾露出過這樣疑惑的神色......哦, 還會因為羞恥而咬緊牙關,濕了眼眶。
他莫名其妙的開始興奮了是怎麽回事!
都怪師雲琢, 沒事說些虎狼之詞做什麽!
秦雲盞“咕咚”咽了口唾沫, 目光從師雲琢的臉上挪開,下移到胸口,腰際。
這麽好的身材, 天天裹在層層疊疊的道袍裏頭,真是暴殄天物......
秦雲盞的心口亂跳了一陣, 微微發麻, 如過電般, 奇怪的悸動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觸向師雲琢的胸口。
“啪”
師雲琢捉了他的手腕,皺眉道:“做什麽?”
這幾個字清清冷冷,砸在秦雲盞的耳畔,叫他如大夢初醒。
“顯然——”某隻小狗壞著心眼兒嘟囔道:“把你的話當真了呀!想冒犯你一下!”
說完,他扯著唇角發笑了兩聲,猛地把手抽回來,而後一點兒也不客氣的將師雲琢推來的手抄稿子悉數攬進懷裏,屁顛屁顛的離開了桌邊,“洗澡去嘍!”
“......”
師雲琢扭頭望著他莫名其妙又變得春光燦爛的背影,略感無語,遂起身將桌上那些女修贈來的玩意兒都拂到一邊。
“道壇少說要開上一兩個月。”他的音調拔高了些,朗朗說給屋裏的秦雲盞聽,“我發現類似盛事可以時常舉辦,對於修行很有好處。”
“什麽?!”秦小狗在屋裏托衣服脫了一半,聞言打開窗戶,赤著上半身就探出頭來,“你說這一兩個月,咱們簫下隱居都會像剛才那樣——”
他的上身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像是矯健有力的幼豹,結實卻不失青澀秀氣,左胸處有一道長長的劃痕,沿著汝投下緣一路橫貫到胸骨,顏色還紅著,朝外延伸出麵積不小的淤青,都沒有要結疤的意思,在白晃晃中乍一看煞是顯眼。
師雲琢橫目,剛要說話,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半天沒能發出聲兒來。
他溫潤的瞳孔收縮又放大,濃密的睫毛頻頻顫動數下,似是不知該張還是該合,末了倉皇的挪開目光,抿唇僵硬道:“嗯。”
“不是你......”秦雲盞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似有不滿,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應付的過來嗎?”
“答疑解惑,尚能應付。”師雲琢看著別處道。
“你確定?”秦雲盞說:“那麽多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又是荷包又是情書的往你跟前送。”
師雲琢覺得他有點兒莫名其妙,轉眸要瞪他,但視線一轉入目就是白雪紅梅,迷之嬌豔,讓他的目光根本站不住腳,複又翻目:“這有什麽好不確定的?你在陰陽怪氣些什麽?”
“我陰陽怪氣?”秦雲盞大怒,聲音都洪亮了:“我哪有陰陽怪氣!”
何止是陰陽怪氣,簡直是打翻了陳醋缸子,生氣生的毫無來由啊!
師雲琢一頭霧水,又有點兒窩火。
他剛想再說上兩句,旁邊兒蘇九重的寢居門兒居然開了,蘇九重披著一件大氅,扶牆走出,他睡眼惺忪,步履也蹣跚,啞聲道:“怎麽了怎麽了?隔著兩道清淨結界都能聽見你們師兄弟倆在吵架!發生什麽事兒了?”
蘇九重,神州大陸唯一一個敢跟窮奇幹架的狠人,硬核報恩,強行塞了劍閣閣主陸劍北一嘴的人情,以親身經曆向普羅大眾證明,大乘境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代價就是......自己差點兒被窮奇搞成手撕牛肉。
照理說大乘境的身體可以自愈這世間絕大部分的外傷,但是窮奇到底不是尋常物,蘇九重臥床小半個月,愣是沒能爬起來,還每天動不動就出一地的血。
蘇九重是個心大的,問就是“沒事兒,死不了人”,但在劍閣閣主陸劍北的提醒之下,師雲琢還是屬意去了趟霜行峰,問了才知曉,窮奇乃是上古凶獸,其爪中有抑製萬物生發的靈力,故而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這也是瀛洲島上處處石礦**的原因。
蘇九重的傷疤沾染了窮奇的力量,這力量也順著血脈流入體內,在與大乘境自身的愈合力相拮抗,導致血肉長兩寸又裂一寸,所以蘇九重的身體才時好時壞,久久難愈,若要治療,非得將此力拔出身體才行。
但這話說來簡單,要做起來卻是難如登天,窮奇之力又不是棉麻線說抽就抽說拔就拔,它看不見摸不著,隻能慢慢的用藥石消磨著,而身上背負著這麽大一個豁口的蘇九重本人,自然也就沒辦法像從前一樣肆意妄為,逍遙馳騁了。
由於總是失血的緣故,蘇九重變得受不得寒,劍閣那邊兒便送來了好幾件陸劍北常穿的狐裘大氅,簡直像是對他的情形早有預見,甚至有幾分無需言說的同病相憐之感。
蘇九重會變成這樣,秦雲盞自覺要負七八成的責任,滿懷愧疚,因此蘇九重一露麵兒,他秒變乖巧,分分鍾就不吵吵了,小跑著出來。師雲琢也迎上去,兩人一左一右的攙扶住了蘇九重。
“我還沒老到那個份兒上。”蘇九重有種自己被挾持了的感覺,不滿道:“你倆這是心虛啊,說,剛才在吵什麽?”
“沒吵啊。”秦雲盞說:“沒有。”
“你嗓門兒最大了!”蘇九重看他說。
秦雲盞齜牙:“我......我這不是怕師兄聽不見嗎!”
“你少來,你師兄是眼神兒不好,又不是聽力有問題。”蘇九重說:“你小子的話不能信,雲琢,你不會撒謊,你來說。”
秦雲盞:“。”
他鼓起腮幫子,拚命衝師雲琢使眼色。
別亂說話聽見沒有!不要讓師尊覺得我是個不省心的娃子!
麵對秦小狗的吹胡子瞪眼,師雲琢隻覺得怪搞笑的,明明方才還理直氣壯,胡攪蠻纏,正好他也很想知道秦雲盞突然發作的緣由,遂一挑眉,隻裝看不見便宜師弟的暗示,慢條斯理道:“哦,雲盞是在跟我置氣來著。”
“我就知道,來,說說,什麽事兒?”蘇九重走到石桌邊,徐徐坐下,深沉道:“讓為師來給你們評評理。”
“喏,就為著這些。”師雲琢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堆少女贈禮。
秦雲盞木著臉站在旁邊兒,一巴掌糊在自己臉上。
“謔,好家夥。”蘇九重雙手撐著膝蓋,側目淺看了一眼,咋舌道:“這都是些什麽呀!”
師雲琢:“這是——”
不等他回答,秦雲盞一個抖機靈搶白道:“喔!都是羅刹闕的小女修給我師兄送的禮物!”
蘇九重道:“羅刹闕?喔,聯合問道來著是吧?”
師雲琢:“沒錯,道壇舉辦的十分順利,許多人都收獲頗豐——”
他話未說完,秦雲盞就搶白道:“是啊是啊,不就是講個道法修個煉的事兒嘛!精神交流!”他蔫兒壞的睇著師雲琢,**開始倒打一耙,“但是也不知道師兄用了什麽法子,居然引的那麽多小女修圍著他團團轉,又給他送情書又給他送香包的,人都快貼上去了!”
師雲琢:“???我什麽時候——”
秦雲盞:“怎麽著?偌大的一個招搖山,就沒有第二個會講道法的人了嗎?非得全壓在你那兒!哦你一個人收這麽多姑娘的禮物!還打算一收收一兩個月!心裏都不會有愧嗎!”他反手指著自己的胸口,哭唧唧道:“師弟我受了這麽重的傷!他都視而不見——”
師雲琢氣結:“秦雲盞你!”
“哎呀!我算是聽明白了!”蘇九重長歎一聲,拍了拍膝蓋頭,打斷了這師兄弟兩人的爭吵,他若有所思的搖著頭,砸著嘴,豎了一根手指頭去點師雲琢。“雲琢,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師雲琢:“??我??”
他匪夷所思,看了眼蘇九重,又看了眼在旁邊兒計謀得逞、小尾巴搖成龍卷風的某師弟,一拱手怒聲道:“我錯在哪兒了?!師尊,還請明示!”
“這還用我明說嘛!”蘇九重舉手壓下了他的動作,揶揄又不失語重心長道:“雲琢,你看你自己也沒成家,師弟也老大不小了,這樣好的相親機會,怎麽能自己獨占呢!好歹也給你師弟分一杯羹啊!”
秦雲盞:“?”
師雲琢:“......”
兩人不知為何都變得有些呆若木雞,蘇九重沾沾自喜道:“看,是不是被我猜中心思了!”他以手背分別輕拍兩個徒弟的胸口,得意洋洋道:“我果真是個慧眼獨具、一針見血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