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盞與明開巒二人尚未走遠, 前麵的道路忽然炸開了,路兩邊的鋪子以及路上的人都像輕飄飄的羽毛一樣被人掄了起來,又摔得七零八落。

“妖怪!!妖怪啊!!!”

尖叫聲四起, 秦雲盞足下微頓,凝眸瞧去,遠遠地依稀可見一隻身形龐然如小山的巨猿,兩側仙居的房頂上匍匐著十幾隻亮了爪的狼狐虎, 半空中還有長著老鼠一樣頭顱的蝙蝠在飛翔著, 儼然是妖怪的海陸空三棲大軍都來了。

這壺梁仙市雖說是修真人士聚集之處,但要知道正兒八經的大能誰會親自現身搞采買銷售呢,因此來來往往者修為平均也不超過金丹期, 這會兒似是有人瞧不過,欲路見不平一聲吼,但傍身的家夥還沒拔,出來,就被那猿怪像拎臘肉似的拎起來,狠狠的摜在地上!另有虎狼直接對著迎衝上來的人開啟了撲殺行動,場麵不可謂不激烈!

明開巒在一旁揪著他的袖子直哆嗦:“雲盞,雲盞你看那隻瞎了眼的猴子, 是不是有點兒眼熟啊!”

“可太眼熟了。”秦雲盞喃喃道:“還有那少了耳朵的, 缺了爪子的......”

“被我這烏鴉嘴說中了?!”明開巒臉色發白道:“他們還真集體來尋你的仇了?!”

“不能夠啊......”秦雲盞費解道:“他連我名兒都不知道——”

話音未落,就聽那獨眼猿怪咆哮道:“秦雲盞!!簫下隱居的秦雲盞在哪裏!!”

秦雲盞:“......”

“別看了雲盞!跑吧!”明開巒在一旁扯了他的袖子狂吼:“好漢不吃眼前虧啊!回去搬救兵才是真的!”

秦雲盞心下疑雲四起, 先不說這壺梁仙市非傳送符不能抵達, 妖怪是如何進來的, 這一口氣能進來這麽多......就更奇怪了!

但這群妖怪顯然都是有備而來, 是蓄意要複仇的, 他咬了咬牙, 腦子也沒不清醒到那個地步,掉頭跟著明開巒逆著人潮開始狂奔。

沒跑兩步,一道人影閃現至他跟前,淩冽刺骨的劍意當胸劃過,虧得秦雲盞反應快,拔劍相抵,一個後空翻止住了前行的勢頭,他身體稍有前傾,胸口氣血翻湧,眉心的那枚孔雀眼因著抵禦了劍紋的力量而微微發燙。

“柳乘風?!”他抬起頭來,看清了跟前這路障的模樣,失聲喊道:“你瘋啦!”

旁邊兒的明開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咋舌道:“就是!你砍雲盞做什麽!”

柳乘風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鷙的寒意。

“這些妖怪可都是來找你尋仇的。”他慢條斯理道:“是你把整個壺梁仙市攪得一團亂,連累了那麽多的人......你這個醜陋的害蟲。”

秦雲盞愣怔了兩秒,腦袋一嗡。

“你才是害蟲,你全家都是害蟲!”他破口大罵道:“是你把這群妖怪引過來的!”他眼神一掃,銳利的落在柳乘風那姿勢僵硬別扭的提劍的手上,冷笑道:“被挑斷的手筋長起來了,所以又要開始作妖了!是嗎!”

提到這茬柳乘風就氣不打一處來,就因為那日在懸鏡門,他被挑斷了手筋,導致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拿劍,大麵積的攪亂了他的修煉進程,即便如今他能提劍了,稍稍用力,手腕還是酸疼難當,他本不是個能吃苦挨痛的,心裏一度對拿劍產生了抵觸情緒,以至於他到現在也沒能結丹!

無極子說的沒錯,秦雲盞就是他與生俱來的克星,今日秦雲盞不死,他睡難安寢!

“秦雲盞在這裏!!”他忽然揚聲大吼道:“秦雲盞在這裏!!!把他交出去!!我們就沒事了!!!”

秦雲盞豁然變色。

隨著柳乘風極具煽動力的大喊,周遭的人都朝著他的方向看了過來,眼神或是探尋,或是震驚,或是憤怒,甚者有人已經在試著靠近過來,試圖押解他去給那群妖怪以做投名狀!

若是這群人都被柳乘風攛掇的七手八腳的來阻撓他,那他才是真叫一個插翅難飛了,秦雲盞默了兩秒,神思電轉,抬手指著柳乘風。

“放屁!!你才是秦雲盞!!”

柳乘風:“???”

秦雲盞一個眼神過去,旁邊兒的明開巒反應也飛快,氣沉丹田,拿出了他一個小胖子該有的肺活量,衝著柳乘風大吼道:“秦雲盞啊!!聽說你換劍換的很頻繁啊!今天怎麽又換了一把劍啊!!!看著可比之前的水晶劍太極劍梅花劍要拉風許多啊!!”

秦雲盞用不了本命劍一事倒是耳聞眾多,柳乘風萬萬沒料到他們倆能一唱一和這麽混淆視聽,髒話直飆:“你們兩個他媽的——”

他還沒來得及罵完,秦雲盞與明開巒已經趁著眾人暈頭轉向的功夫,雙雙矮身遁入人群當中,遊魚似的竄的飛快,這是他們二位這一年下來在妖魔鬼怪堆裏屢屢死裏逃生練就出來的臨場反應能力!

妖怪隨即而至,市麵上亂作一團,柳乘風隻見那小山般的猿怪手持一根一人多高的狼牙棒四處揮砍,他趔趄著退了兩步,在靈台紫府內質問無極子道:“我若去與他們說,傳送符和秦雲盞的消息都是我放出去的,我和他們其實是一夥兒的!他們會信嗎!”

“你別忘了你是匿名的!”無極子道:“他們要是有這麽聰明的腦子分辨情況,也不至於這麽長時間還抓不到一個秦雲盞!”

“所以他們還真有可能把我認成是秦雲盞?!”柳乘風驚了。

“誰知道呢!”無極子說:“別廢話了快跑吧!今日這壺梁仙市怕是保不住了,你活著出去,再將此事悉數歸罪於秦雲盞也不遲!”

柳乘風想了想覺得他說的相當有道理,遂拔腿就跑,他調頭就看見了錢莊的祝媚娘正在衝他拚命地招手,眼神關切,柳乘風奔將過去,被對方護著頭引進莊內。

“我這裏有一處傳送點!乘風!你從這裏離開!”

“聽她的,她不會害你。”無極子對柳乘風道。

柳乘風眉峰輕蹙,而後一把握住了祝媚娘的手,痛心道:“媚娘,要走我們一起走!我不能沒有你!”

“有你這句話,乘風,媚娘死而無憾。”祝媚娘柔聲道,眼神隨後變得堅毅,“但我要幫你除掉那個絆腳石!”

柳乘風麵色微變,而後眼底閃爍起了興奮的光來。

“媚娘......你實在不必為我做這麽多!”他嘴上卻依舊推拒,“你一介女流,如何能對付得了秦雲盞,他可是個陰險狡詐之人!”

“乘風,這不是你該操心的!”祝媚娘開始竭力推搡他,“我隻想看到你健健康康,幸幸福福的成就大道,飛升成為眾人敬仰的劍仙,我就死也瞑目了!為了你,我做什麽都可以!”

“媚娘!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柳乘風期期艾艾道,而後毫不猶豫的一腳踏進了後,庭院樹下的傳送陣內。

媚娘目送柳乘風消失在翻滾的光旋之中,眼角的濕潤愛意逐漸淡去,她猛地轉過身,整個人宛若一朵嬌豔的花蕾盛放,從中爬出了一條劇毒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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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雲盞跟明開巒二人跑的飛快,眼看著前麵有一處空地,秦雲盞從腰間摸出兩張傳送符,指尖靈光流轉。

“好了好了,將符拋出去,馬上就能離開這裏了!”明開巒幾乎要喜極而泣。

臨門一腳時,秦雲盞卻頓了頓。

明開巒覺察到他的異樣,急聲道:“盞寶!咋了呀!”

秦雲盞猛地回頭。

他縱觀整個壺梁仙市,熱鬧繁華不再,如今雞飛狗跳,兵荒馬亂,那些成群結隊的妖怪眼看著就要朝著錢莊的方向圍過去。

“不行啊......”他喃聲道:“這趟走了,回來怕是就沒有壺梁仙市了!錢莊也要沒了!那還得了啊!”

“那沒有就沒有了唄!你能怎麽樣呢!”明開巒道:“雲盞!你不會真覺得是自己的罪過吧!不關你的事!現在也不是逞能的時候啊!”

秦雲盞咬緊了下唇。

“明兄,你先走吧!”他猛地扭頭道:“我還是沒法兒坐視不管!”說罷,他將幾張傳送符拋到了明開巒臉上,“你讓我力挽狂瀾一下!你記得回去搬救兵!!謝謝了!!”

說罷,他不顧明開巒的破口大罵,提劍直奔錢莊的方向。

少年身形矯健輕盈,像一隻雨燕般在屋簷之間急掠。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在心裏反複念著這句話,一眼瞧見了那隻帶頭的獨眼猿怪。

“鐵三哥!”他朗聲大吼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另一隻眼睛!!!也有點兒不好使了呀!!”

他的聲音清越,如穿雲出釉,餘音尚在,人卻已持劍刺出!

與他搭檔已久的明開巒最是了解,秦雲盞的路數極度返璞歸真,因為用的都是沒有靈力的死劍,而簫下隱居又不曾教過他別的防身的法術,他秦雲盞能依靠的唯有一套明舒逐鶴劍法,用明開巒的話來說,秦雲盞就像是一個苦行僧,隻知道拚命地練,拚命地練,為的就是讓自己夠快,夠準!他是一個越是危急越是泰山壓頂就越能迸發出強悍潛力的人,熱愛劍走偏鋒,簡直是個天生的劍修。

事實證明,絕大部分的力量在快和準跟前,都會變得不值一提。

蝙蝠高飛,虎狼縱撲,巨猿正以狼牙棒橫掃千軍。

就是這麽一個短短的須臾的破綻,往前一刻難有,往後一刻錯過,但就被秦雲盞敏銳的捉住了。

也許會被咬破喉嚨,也許會被叼住頭和肢體撕的粉碎,也許會被狼牙棒砸到腦漿迸裂,也許在半空中摔下去就筋斷骨折。

但他沒有任何的猶豫。

他從蝙蝠之下,虎狼之間,巨猿的頭頂一躍而過,在所有人都不曾反應過來的縫隙裏,輕輕晃動了星子般的劍梢。

劍意凝練,如滴水穿石。

“噗”

像是紮破了一個葡萄,猿怪僅剩的眼珠子,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