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杜薄唇微微一掀,大手就揉了揉她的頭:“是啊,去旅遊,好不好?”

白佳聽他哄小孩似的,嗔怪地瞄他一眼,卻還是止不住嘴角上揚,低低地嗯了一聲:“新年晚會結束後,就放寒假了。”

秦杜低聲一笑,長腿一夾馬肚子,秦星就會意地往前跑去了。

夜深了,本來是準備回翡然居地,白佳卻懶得動彈,秦杜見她累了,便讓人收拾了房間,兩人當晚再一次在東苑住下。

白佳洗完澡,穿著睡衣就溜達進了後院,仰頭望著那一排燦爛地合。歡樹。

秦星也被暫時安置在後院,見她來了,就踢踏著馬蹄,叫了一聲。

白佳蹭上去,抱著大大的馬頭揉了揉,把鬃毛搓得亂七八糟,秦星嫌棄地哼哼,出了兩下粗氣,退後一步,就扭臉不理她了,這傲嬌地……惹得她噗噗直笑。

正這時,就聽有腳步聲而來,草坪被踩得窸窣直響。

白佳抬眼看去,就一愣,眼裏閃過了一絲複雜。

隻見白有萱還穿著禮服,正遠遠地朝她走來。

院門鎖了,她進不來,便揮了揮手,白佳眨眨眼,不知想到什麽,就走上去給她開了門。

白有萱走進院子,就把手裏提著地精致禮品袋遞了過來,是給婚禮賓客地回禮。

剛才走得匆忙,把這個都忘了。

白佳接過來,笑道:“謝謝啦,你不用特地拿過來的。”

白有萱微微一笑:“沒事,宴席才剛結束,我正要走,剛好順路。”

說著,視線不經意地落到了旁邊的一排合。歡樹上,有些驚訝地道:“沒想到這樹都長這麽大了,遠遠看著,我還以為還是小樹苗呢。”

白佳眸光微閃,看她:“小樹苗?”

白有萱仰頭看著那樹,若有所思,“這是廷深讓人種的,得有十年了吧,我也快十年沒來東苑了,還以為這裏一直鎖著,這些樹肯定也沒人照顧。

“沒想到……

說著,突然一愣,像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似的,搖頭一笑。

“抱歉,柒柒,我沒有別的意思……”

白佳卻一直定定地看著她,看著看著,突然就笑了。

白有萱一愣,卻見白佳緩緩地挪開了視線,淡淡道:“大姐,我們上回在雁棲閣都已經撕破臉了,現在就沒必要這樣客氣了。

白有萱有些尷尬:“上回……是我不對,我也是擔心廷深,沒多想就……”

白佳懶得理她,隻自顧自仰著小臉看樹,看得白有萱話都說不下去了,臉色微微變了變。

半晌,隻得道:“不管如何,上回的確是我不對,我本來也該跟你道歉的。”

說罷,轉身自顧自地往外走,卻發現院門已經自動鎖上了,換了個她看都沒看過的雙向密碼鎖,出入都需要密碼。

白佳見狀,就慢悠悠地走上去,快速按下了一串密碼。

白有萱甚至都沒看清,院門就哢噠開了,極小聲,卻震得她心上一痛。

記憶中,院門明明用鑰匙就能打開的……

“雖然東苑鎖了十出年,但畢竟是秦秦的產業,還是定時有人打掃整理的,這鎖也是最近才換的。

“還有,這合。歡樹也不止這院裏有種呀,秦家莊園裏到處都是……”

白佳淡淡說著,白有萱的臉色已經差得可怕,隻是被夜色遮掩了。

白佳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對,裝作不知,把人送走了,才溜溜達達地鎖上院門,走了回來,仰頭看了看那樹,眸光卻是黯了黯。

不見合。歡花,空倚相思樹。

十年前,正好是白有萱背叛秦杜一事發生後不久。

當時的秦杜是得有多麽心如死灰,才會做出種樹這麽煽情的事?

自家秦秦本質上,是個很長情的人呢。

……真是討厭!

白佳轉頭見小秦星還在那傲嬌鬧脾氣呢,就氣哼哼地瞪了它一眼,馬隨主人形,這臭脾氣忒像秦杜了!

秦星被瞪了個莫名其妙,一歪頭,傻乎乎地看她。

白佳走回屋,就見秦杜脖頸上搭著條毛巾,一身黑色睡衣,剛洗完澡,頭發還在往下滴著水,正信步從樓上走下來,姿態慵懶得性感。

白佳重重地哼了一聲,美男計可恥!

“你還真當你是納蘭容若啊!還種樹哀悼逝去的初戀呢!哼~”

氣呼呼吼完,就噠噠噠地跑上樓了。

莫名其妙被罵的秦杜:“……”

秦杜看著忘記關上的小門,走出去,看見那絢爛的合。歡樹,心下了然,薄唇微微一掀,就說怎麽那麽酸呢。

想了想,從衣服口袋裏掏出手機,按下一個號碼,吩咐了一句。

隨即,轉身回屋。

第二天早上,白佳是被一聲聲巨響給吵醒的。

伸著胖爪子一摸,隔壁床位已經冰冰涼涼的了,小臉登時皺成了蟹黃包上的褶子,昨晚她都發脾氣了,秦秦竟然連問她一句怎麽了都沒有就自顧自睡了!

外頭還哐哐當當沒個停歇,白佳煩躁不已,就炸了——

“誰啊!一大早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噠噠噠衝進陽台,炸毛的小圓腦袋往外一探,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吼了一句。

咚!——

突然一聲巨響,什麽東西倒地了,震得地板都顫了三顫。

隨即,哐當的動靜戛然而止。

白佳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定睛往樓下一看,小。嘴兒一張,就傻掉了。

後院一排樹沒了,紛紛躺屍加被分。屍,漂亮的草皮都被鏟爛了,旁邊還停著一輛大貨車,戴著安全帽穿著工作服的大叔們,正跟看怪物似的仰頭看她……

“呀啊啊啊!——”

中氣十足的一聲尖叫,讓整個秦家莊園都抖擻了一把。

白佳抱著雞窩頭滾出陽台,躲進小角落畫圈圈,嚶,沒形象了!

嚶了好一會兒,突然又一愣,等等!——

樹、樹沒了?!

白佳正呆愣著,一對鋥亮的手工皮鞋就邁到了她眼前,往上,是一對被西服褲包裹的大長腿,筆直而有力。

大長腿突然一彎,蹲下身來看她:“還沒睡醒,嗯?”

白佳眨眨眼,回過神,刷拉起身,丟下他就往陽台裏走,再看,果然沒了!

回過頭,不解地看向自家秦秦,秦杜看了一眼樓下的進度,抬手就勾了勾她軟軟的小臉:“小醋壇子,都給你砍了,連根都鏟了個幹淨,滿意了?”

白佳摳了摳小臉,抿抿唇,嘀咕:“那昨晚你又不理我……”

秦杜失笑,昨晚故意吊她胃口,這還記仇了。

白佳看著那漂亮的合。歡花掉了一地,有一丟丟可惜。

看向遠處,主宅的合。歡樹還種得好好的,突然就覺得,她竟會在意一排樹,實在是有點傻。

秦杜道:“你昨天想問的,就是這件事?”

白佳一愣,想起昨晚被紀秀清一個電話打斷的對話。

頓了頓,她就把後來白有萱過來找她的事說了。

秦杜黑眸一眯,昨晚他還以為是傭人議論什麽,才讓這小貓咪炸毛了,原來是白有萱來過了?

白佳道:“我其實想問你的是,為什麽我們結婚了也不住在秦家,是不是跟東苑鎖了近十年有什麽關係。但這個答案,白有萱已經告訴我了。”

秦杜一皺眉:“柒柒……”

白佳忙道:“之前我的確很在意,但我現在看到這樹被挖掉了,再想起東苑這邊,雖然一直鎖著,但也不是完全荒廢了,連門鎖都換了新的……”

說著,突然噗嗤一笑:“昨晚白有萱看到密碼鎖時那表情,真是笑死我了。”

白佳唇角一點點勾起,定定地看他:“所以,我覺得不重要了,每個人都有回憶,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做的事。我砸了吉他,你砍了樹,已經足夠了。”

秦杜望進她烏黑幹淨的大眼睛,隻倒映著他一人,仿佛是她的整個世界。

他心頭柔軟了一片,長臂一伸,將她擁進懷裏:“柒柒,如果你想回秦家住,我們就搬回來,我之所以不帶你回來,是因為……”

“我知道。”

白佳接了他的話,“這裏離白家太近,而且每次來我都能聽見傭人們議論。”

說著,把小腦袋往他懷裏又拱了拱,“我知道你是想要照顧我的情緒。”

秦杜微微勾唇,他的小貓咪無理取鬧時很可愛,冷靜理智時,也很可愛。

“其實是因為人多口雜,我想對你做點什麽,不方便。”

“你!”

白佳小臉轟地就紅了,這隻流。氓大灰狼!

下意識要從他懷裏掙紮出來,卻聽他沉沉一笑,被他抱緊了沒放。

隨即,耳邊落下那低沉惑人的聲線:“柒柒,以後你可以站在原地,我會一步步地朝你走過去。”

白佳一愣,驀地眼眶就有點發燙。

他們之間有太多無形的阻礙,所以她說過,希望她朝他走出去一步時,他也能朝她的方向走來一步……

原來,他還記得。

她抬起雙臂一把回抱住他:“秦秦,那你可得走快點,不然,我會跑掉哦。”

秦杜從胸腔裏發出一聲略悶的低笑:“我腿比你長,你跑不過我的。”

白佳沒好氣推開他,握拳揍了他一下,嗔怒地一瞪眼,秦杜微微勾唇,雙手抬起她的小臉,拇指指腹輕輕擦拭過她的眼尖尖處……

“……你還沒洗臉,嗯?”

“唔?”

白佳眨眨眼,意識到他剛剛擦掉了什麽時……

“呀啊啊啊!——”

隻聽一聲中氣十足的尖叫,樓下再次咚地一聲巨響,又一顆樹被嚇倒了。

秦杜看著自家小貓咪爆紅了小臉,朝衛浴方向狂奔去,唇角一點點勾起,笑意越來越濃,止不住地大笑出聲。

可把外頭的管家傭人嚇了一跳,第一次聽見大少爺笑得這麽開心!

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啦!?

鬧哄哄的一早上過去,砍樹的消息就從東苑傳遍了整個莊園。

而昨晚目睹白佳和白有萱說完話,氣呼呼地走回屋裏,還見她對著秦杜炸毛的傭人們,則從這件事裏品出了另一種味道來……

加上那兩聲尖叫,這事傳到最後,不知為何反而樹立起了白佳的悍婦形象。

於是,知道當年過往的老一輩秦家傭人們,都有種疑似經曆時代更迭的微妙感,紛紛感歎嶄新嶄新的大少奶奶真厲害,連大少爺那麽可怕的人都“懼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