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快點去找到孩子吧……”剛下飛機, 天內理子就匆匆跟在五條悟與夏油傑的身後,“我現在就去高專,提前完成同化, 這樣你們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找失蹤的孩子了。

可天內理子的話還沒有說完, 就被五條悟冷冷的打斷了,“那家夥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自亂陣腳,讓你產生這樣的念頭,從而進入他的圈套。”

理智上來說, 五條悟知道有盤踞在悠希身邊的不明物在,他的安全大概率是有所保障的, 但理智上一回事,感性上有事另一回事。

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 他也不敢去賭那百分之一, 更別說眼下了。

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麽悠希會在有不明物的保護下仍然被帶走。那東西被男人打敗了嗎?這個黑發男人,會有這麽強嗎?

他感到了難以控製的……憤怒。

與此一同升起的,是一種絕不會讓對方如願的狠厲心情。

聽到了五條悟的答複後,天內理子咬著唇陷入了沉默。黑井在一旁握住了她的手, 同樣憂心忡忡。

五條悟已經接收到了硝子傳來的監控,事發後她便調去了高專附近的監控畫麵,從裏麵可以清楚的看到, 悠希是被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給帶走的。也就是說,他是親自潛伏進了高專,然後抓住了悠希。

畫麵裏隻能看到那個人拎著悠希的後衣領,步伐倒是非常閑適, 完全沒有任何緊張感, 就那樣正大光明的離開了, 一條清晰的線索就這麽被留在了五條悟幾人的眼前。

他來來回回的播放這段視頻,心裏炙熱的怒意開始變得冰冷,最終冷凝成沉甸甸的殺意。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熟悉感——他似乎見過視頻裏的那個男人。

可究竟在哪裏見過他,五條悟卻毫無印象。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也正坐在車裏,兩人的臉色十分難看。

下午的時候,他們還沒來得及抵達機場,便又迅速原路折回尋找悠希,卻一無所獲。

他們按照悠希失蹤的路線去尋找,卻沿路碰上了兩撥詛咒師,灰原雄甚至還在戰鬥中負了傷,在經過家入硝子的救治後,他執意還要繼續跟過來,現在,好不容易才與五條悟一行人匯合。

“……我沒有把悠希送回高專再離開,所以——”

在灰原雄又忍不住開口攬責時,夏油傑平靜的打斷了他的話:“這不是你們的問題,那個人明顯有備而來,他還特意卡好了時間……”

說到這裏,夏油傑頓住了。

特意卡好了時間?這個人不光知道悠希的放學時間,也知道他們的行程,所以才敢光明正大的過來把悠希帶走,因為他知道高專根本就沒剩下幾個人,也知道悟和他都不在,隻要他不去惹寶物殿的那群駐守咒術師,就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風險。

看樣子,這個男人大概率就是這次的幕後黑手了。

而他離開的樣子,又分明是給他們留下了足夠的線索,這是在引他們上鉤,非常明顯又拙劣,可是在眼下這種情況下,又是這樣的有效。

夏油傑同樣知曉悠希的特殊性,能這樣輕易帶走悠希的男人,絕對不是灰原雄與七海建人能招架住的。

“傑,你和天內他們呆在一起。”突然,五條悟這樣說,“現在,高專的結界裏已經不安全了。”如果這個時候去高專,為了避免中間出現任何差池,等待天內理子的一定是立刻同化。

他和傑早就商量好了,如果她不同意同化的話,那就將她送走,可現在這個問題,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問出來。

眼前的敵人似乎是在逼迫他們做出選擇。或許那個人就等在高專的某個角落,靜靜等待著他們的上鉤。

聞言,夏油傑微微一怔,“那你呢?”

五條悟勉力扯了扯嘴角,“我和你們兵分兩路,我去找悠希,順便把那個人幹掉。我一個人行動最快,你們所有人都守在天內的身邊。”

夏油傑明白了五條悟的意思,的確,悟已經學會了觸發幾率高達百分之六十的瞬移,他自己行動才是效率最高的方式。

而同樣身為特級的夏油傑必須要守在天內理子身邊以應對突發狀況。

想通了後,他鄭重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悠希那邊就交給你了,這邊我也會處理好的。如果是你那邊遇到了那個主使——我就將理子送去高專,然後折回去找你。”

兩人都意識到了,這個帶走悠希的男人,一定會非常強。

-

淩晨三點,五條悟從一處氣派的建築物中走了出來。

這是盤星教的總部,星之子之家。他將手裏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甩在了一旁,任由對方驚天動地的咳嗽著。

五條悟緩步走到了台階下,他回頭看了一眼上方的建築物後便向著另一側的小路走了過去。

擄走悠希的人沒有留下任何咒術界相關的痕跡,反倒是通過各種科技手段,留下了足量的線索。五條悟一路順著由夜蛾正道發來的監控畫麵摸索到了這裏。

……居然是盤星教,那個男人居然會將悠希帶到了這裏。

在盤星教本部旁邊,有一片單獨被劃出來的區域,那裏是一片還沒有被仔細修繕過的、較為破敗的地界,而在這樣一塊荒地裏,有一幢小小的房子。

這就是剛才那名盤星教的教徒告訴五條悟,那撞小房子的地下,另有秘密,隻不過他級別不夠,從來不被允許進入,或許他想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裏。

沿途,他碰上了至少四波詛咒師,雖然都是一群沒什麽威脅感的家夥,但仍然讓五條悟的心頭火起。

他就像一步步都在按照敵人的預想路線前行,每一步都正巧踩在對方預留好的關鍵位置上。

此時五條悟心浮氣躁,再加上他從見到天內理子開始就沒有將無下限關閉過,他的大腦正因為這消耗巨量的術式而拚命叫囂著。

就在他向著前方的小房子前進時,突然,他的六眼捕捉到了咒力的氣息。

五條悟的神色一凜,一發「蒼」便打了出去,他身後的地麵頓時被龐大的咒力劃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碎裂的石板四散而出。

他身後那股微弱的咒力便消失了。

……什麽東西?人?還是咒靈?為什麽他除了剛才那個微弱的咒力外,再也沒有看到其他?

可沒等五條悟再多思考,他腳下的地麵突然變得起伏不定。

——是咒靈。

不知道為什麽這裏居然會有藏在地下的咒靈,像是被他剛才的攻擊驚動了,也或許是因為「蒼」擊碎了地麵人,讓它們因此尋找到了破土而出的辦法。

五條悟再度對著地麵用了一發超大輸出功率的「蒼」,以他為圓心,他腳下的地麵四分五裂,咒靈們甚至還沒能發出任何哀嚎,便徹底消散在了這世界上,可就在最後一隻咒靈即將消失時,蒼蠅似的最低階詛咒蠅頭又鋪天蓋地的向著五條悟的方向飛來。

……搞什麽?!

五條悟的墨鏡早已在之前的戰鬥中被他甩掉,他蒼藍色的眼睛盯著那群飛舞的蠅頭,指尖不自覺**了一下。

可就在這時,五條悟突然覺得自己的脖頸處一涼,他不可思議的垂下眼眸去看,發現一柄短刀的刀刃從他脖子側方捅入,幾乎就相差了零點一秒,一柄長刀的刀刃從他後心處捅出。

緊接著,痛覺襲來。

五條悟本能的便對著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男人來了一記「蒼」,這人卻隻是拔出了沒入他脖頸側邊的短刃,動作極快的格擋,五條悟的咒力攻擊竟就這樣消失了。

“嘖……還以為兩刀下去你就會死呢。”男人咋舌道,“是我太久沒出任務手生了嗎?”

五條悟咳出了一大口血,另一把當胸穿過的長刀也被對方狠厲的拔了出去。

……這個人,果然很強。而且,他竟然沒有守在高專,竟然是守在他尋找悠希的必經之路上——

他終於知道了男人手中那柄短刀的作用,它能破解術式,所以它才能穿透開著無下限的自己。

他同時也知道了男人為什麽要在這條路上埋下如此之多的咒靈,還有那漫天飛舞的蠅頭。

——因為那把能破開術式的短刀,時刻都在向外逸散著咒力。他讓咒靈們迷惑五條悟的六眼,使那柄短刀混跡在其中毫無違和感,然後選準出手的時機,爭取一擊斃命。

而這個男人本身,五條悟竟然看不出他身上有一絲咒力的痕跡。

這是一個天與咒縛。他犧牲了所有的咒力,換來了駭人的身體素質。五條悟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他,所以他才有恃無恐,隻需要隱藏那把散發著咒力的刀就可以襲擊成功。

五條悟捂住了自己的脖頸,可就在他抬手的那一刹,男人突然弓下了身,他手中的動作快如閃電,幾乎是眨眼之間便將手中可以破解術式的短刀對準五條悟的手臂連刺四下,接著,他刀柄反握,自上而下的對著五條悟的上半身劈砍而去。

鮮血噴湧而出,五條悟緩緩倒在了地上。

在視線徹底模糊前,他看了一眼前方那幢孤零零的小房子。

……開什麽玩笑——他兒子,可是還關在那裏。

就被這樣幹掉?五條悟的手神經質的**了一下。

悠希……如果他現在不站起來,悠希會麵臨怎樣的狀況?

說好絕不會讓這個男人達成目的,那現在,倒在這裏又是怎麽回事?

那該死的不明物,平時呆在悠希身邊的時候不是很是猖狂嗎?為什麽會任由悠希被帶到這裏?

不甘與憤怒讓五條悟遲遲不肯昏死過去。明明每呼吸上一口氣,對現在的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可他知道,他必須要動起來。

男人,也就是伏黑甚爾背過身,有力一甩刀柄上沾染的血跡,帶著刀疤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淺的弧度。

“好歹還算是熱身成功了。”

說著,他活動了一下脖頸,骨頭傳來了劈裏啪啦的聲響。

他沒有注意到五條悟的掙紮,因為他的氣息已經無限趨近於無。

兩股強烈的情緒在五條悟的胸腔中拉扯,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似乎無形之中激發了什麽。

“啊啊……該出發去高專了吧?”伏黑甚爾懶洋洋的嘀咕道。

這麽想著,他的視線觸及到了不遠處的小房子。

……他說好像自己忘了點什麽,原來是裏麵的那個孩子。

本來是想告訴五條悟,那個孩子已經被他投喂到咒靈堆裏去了,想必那時候他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可他沒想到,五條悟甚至連擾亂心情的機會都沒給他,就這麽被幹掉了。

“真該把那小鬼丟進去的。”伏黑甚爾說。

……可不知道為什麽,伏黑甚爾卻在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最終隻是將他關在了小房子中,沒有將他帶向地下。

他並不知曉,這一念之差讓他撿回了一條命,也讓精神觸須完全陷入了尷尬的境地而無能狂怒。

而伏黑甚爾並不知曉,如涓涓細流的能量,正在精神觸須與五條悟之間傳遞著。

在精神觸須帶著幼崽降臨在這世界的那一天,它為幼崽強硬的與五條悟建立的契約,在這一刻被反向激活了。

為了不讓幼崽再度失去庇護,也為了拯救瀕死的五條悟,精神觸須以自身的力量反哺著這個正處於關鍵時刻的老父親。

這讓精神觸須本就匱乏的能量儲存雪上加霜,但精神觸須依舊沒有放棄。通過它與五條悟之間的契約聯係,它能感覺到這個人類正處於力量進化的邊緣。

隻要能續上這一口氣,他便會迎來天翻地覆的改變。

兩人之間的契約紐帶因此加深了,精神觸須在極度虛弱的狀態下竟然窺見了更多有關六眼的情報,而五條悟在一片虛無之中看到了一片荒蕪的大陸。

血脈之中,有什麽東西開始同頻共振,五條悟體內的力量開始趨近於融合,而精神觸須,竟然也因為五條悟的關係,而隱隱有了要進化的兆頭。

被伏黑甚爾打暈的悠希睫羽輕顫,像是即將蘇醒。

他才是契約另一端的締結人,精神觸須不過是阻斷了契約與悠希的聯係,將所有的代價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它現在太虛弱了,它沒有辦法阻斷幼崽與五條悟之間的全部聯係,所以才讓昏迷中的悠希也受到了影響。

自五條悟降生後便改變過一次的咒術界規則,在這一刻,再度迎來了一次無人知曉的變化。

-

十分鍾前。

天內理子感受到了車內這沉悶的氣氛,“我、我真的是自願的……我願意提前接受同化,”她的嘴唇發顫,坐在她身邊的黑井表情隱忍的閉上了眼睛,“已經多出來了這麽多時間,正是因為如此,事情才變得這樣糟糕,我不想——”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夏油傑更是感受到了空氣那的憤怒,他眼白裏有血絲冒出,幕後那個設計了這一切的男人,是不是也算好了他們現在的情況?

就在這時,灰原雄臉色難看的開口了,“夏油前輩,五條前輩的手機沒有打通。”

十五分鍾錢,五條悟打電話告知夏油傑他們,他順著線索找去了盤星教本部,悠希很有可能就被關在那裏。

然後他便沒有了音訊,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聯絡上五條悟。

十五分鍾……連特級咒靈也沒有辦法困住五條悟這麽長的時間。

夏油傑當即神色一凜,他們此前便假設過,如果五條悟的電話沒能被打通,就說明五條悟那邊遇到了麻煩。

而讓五條悟覺得麻煩的存在,一定是能將悠希帶走的人。畢竟悠希可是被魔女之骨判定為最強的存在,能將悠希那樣帶走的人,必然實力強勁。雖然夏油傑對對方的強大難以有具體的實感,可他仍舊按照最壞的打算行事。

“灰原,你和七海帶著理子去高專,悟一定是遇到了那個人!現在高專是安全的,我去找人!”在離開前,夏油傑又回頭看向了天內理子,“……你不想看看悟的孩子嗎?我們會把他帶回來的,如果你還是執意要去同化,我們會一起去送你。”

天內理子的眼眶裏頓時蓄滿了淚水,她重重點了點頭,“我、我一定會等到你們回來的。”

-

當夏油傑趕到了盤星教旁的建築物時,看到的就是五條悟倒在血泊裏的模樣。

夏油傑表情震悚的看著毫發無傷站在原地的黑發男人。

對方看到他後突然就笑了起來,“你來的可真是時候,我剛幹掉他沒多久。倒是省了我一會去高專的功夫了,那裏現在隻有兩個低年級了吧?”

“……悠希呢?那個被你擄走的孩子呢?”夏油傑的手心沁出了一層冷汗。

“啊,被關進了那個全都是咒靈的房間,大概是死掉了吧。”伏黑甚爾將短刀反手敲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示意夏油傑去看他身後的小房子。

原本準備好的措辭在這一刻終於用上了,他的心情很不錯。

隻不過,夏油傑臉上卻並沒有露出如他所預料一般的表情,他隻是怔愣了一瞬,便蹙眉冷聲道:“說謊。”

他清楚的記得遊樂園的情景,並已經確認那些消失的咒靈其實是被悠希所吞噬,並化為了他的力量。咒靈對悠希來說根本不是危險,而是食糧。

如果真如男人所說,悠希被放入了滿是咒靈的房間,眼前的男人還有命站在他的麵前?

夏油傑可是從未忘記被悠希的殺人躲避球所支配的恐懼。

所以,悠希很有可能是被關在了那幢房子裏,卻並沒有和咒靈呆在一起,而他現在要做的——

巨大的咒靈從夏油傑的手掌心中鑽出。

“虹龍!”這是他操縱的所有咒靈中防禦力最強的一隻咒靈,它同樣也是一隻特級咒靈。

虹龍擺動起巨大的軀殼向著伏黑甚爾衝撞而去,可就在伏黑甚爾拔刀準備迎敵時,這隻巨大的咒靈竟然一擺尾巴猛地往空中猛竄,與此同時,另外一隻被它擋在身側卡死了伏黑甚爾視野盲區的咒靈一把抓住了倒在地上的五條悟騰空而起。

而在兩隻咒靈的最後,才是衝上來想要近身肉搏的夏油傑。

在奔跑的間隙,他再度喚出了一隻咒靈,他與那隻咒靈將伏黑甚爾前後夾擊。

“……你一個咒靈操使,好像對自己的肉搏很自信嗎?”伏黑甚爾目光涼涼的看了一眼夏油傑。

他隨手擋開了背後咒靈的攻擊,在夏油傑衝上來想要奪走他手中的刀時,他抬腿便對著夏油傑的腹部踹去。

伏黑甚爾的速度遠超夏油傑,哪怕是捕捉到了他的動作,可夏油傑完全躲不開他的攻擊,他被重重踹在了他的胸口,如果不是用咒力防禦,他現在估計會直接失去意識。

可饒是如此,夏油傑的肋骨也被踹斷了,他痛得眼前一黑,可就在他要飛出去時,伏黑甚爾竟然先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領,他高高揚起了手中的刀——

可就在這時,兩人的而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巨響。

伏黑甚爾還有空閑回頭去看,他發現剛才那隻巨大的咒靈竟然撞碎了那幢小房子,倒在裏麵的孩子就這麽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你還真是對他好啊,在這種地方,還特意擊碎他的藏身之處。”伏黑甚爾頗有些唏噓的說道。

夏油傑卻是低低笑了起來,他擦掉了嘴角溢出來的鮮血,“你是這樣想的嗎?”

突然,伏黑甚爾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身後那隻咒靈的氣息,消失了!

在他與夏油傑都看不見的地方,精神觸須大口咀嚼著夏油傑送上來的開胃甜點。

在稍微恢複了一絲力量後,精神觸須重重的擊打著地麵,它能感覺到這下麵有許多食物。

一時之間,整個地麵被無形的力量擊打的四分五裂,很快,它的攻擊便打碎了下方的結界符紙,被圈養在此的咒靈們爭先恐後的從地底湧出。

可無一例外,它們都消失了,沒有一隻飛出了這片空地。

在伏黑甚爾與夏油傑看不見的地方,精神觸須正大快朵頤。

看著眼前這無法讓人理解的一幕,夏油傑卻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

……果然,他賭對了。

伏黑甚爾揪著夏油傑衣領的手漸漸失去了力道,他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他隱約意識到,自己先前似乎做出了一個無比正確的選擇——他沒有一開始就把那小鬼扔進咒靈堆裏,竟然陰差陽錯的救了他一命。

因為,他感受到了濃重的壓迫感正從昏迷的小鬼周遭傳來。

那是身為人類的他,無法抵抗的恐怖力量。

精神觸須一邊咀嚼著咒靈,一邊冷冷的注視著伏黑甚爾,它要把這個男人撕成碎片,攪成肉泥,讓他變為這片草地上的血水養料。

他不光威脅幼崽,還打傷了幼崽的兩個爸爸,甚至還險些讓其中一個喪命。

這些仇——

就在精神觸須準備動手之際,它突然聽到下方傳來了小小的哼唧聲,悠希竟然在這混亂的狀況下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眨著眼睛,像是在觀察周圍的一切。

精神觸須蓄勢待發的攻擊動作頓時卡殼。

……它想出來的一切,似乎都太血腥了,並不適合幼崽觀看。

就在精神觸須糾結之際,一道高挑的身影卻突然扒住了碎裂的門框,他的臉上沾滿了鮮血,銀色的頭發上也結了血痂,“兒子,受傷了嗎?”

他的製服外套不翼而飛,白色襯衫上盡是血跡。

五條悟竟不知什麽時候恢複了意識,就這麽頂著一副狼狽的尊榮出現在了悠希的麵前。

他的神態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他臉上帶著恣意的笑,藍色的眼睛熠熠生輝。

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此時的他,無人能及。

悠希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五條悟,他緩緩搖了搖頭,當他再開口時,聲音裏已經染上了哭腔,“爸爸!你受傷了!”

五條悟卻不以為意,“剛才就痊愈了。”

在瀕死之際,他掌握了反轉術式,他不由分說的將悠希從地上抱起,然後轉頭去看怔怔看著這邊的伏黑甚爾。

夏油傑在看到父子兩人完好無損後,非常聰明的讓咒靈馱著他飛到了一旁。

“悠希,幼稚園的老師教沒教過你們,壞人是要受到懲罰的?”

悠希抱著五條悟的脖子沒有吭聲,他看向了捂住胸口的夏油傑,抿唇不語。

傑爸爸……也受傷了。一定是將他帶來這裏的叔叔做的。

爸爸身上的血,一定也是因為那個壞叔叔。

“看樣子是沒教過。”五條悟喃喃道,“行吧,那今天就讓爸爸來教你。現在,你閉上眼睛。”

悠希卻倔強的搖了搖頭,“我、我要看著壞人受到懲罰。”他哽咽著說。

五條悟瞬間卡殼,那股由心中升騰起的老子天下第一的狂氣,就這樣被懷中小孩子搖頭的動作給擊散了不少。

可那漂浮不定想要恣意妄為的心,卻像是被看不見的東西所拉扯住,不至於讓它在極致的力量下失去了道標——它始終都被牽引著。

“真是的,那你還讓我怎麽動手啊!”五條悟非常不滿。

雖然他在瀕死的時刻看到了一些詭異的畫麵,他知道,那一定與悠希有關,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將悠希與那個黑暗殘暴的世界聯係在一起。

他的崽兒,分明就該生活在光明下。所以,他怎麽能,真當著悠希的麵吧眼前這個人給宰了?

“算了……那來吧,爸爸叫你怎麽做。”五條悟顛了顛懷裏的悠希,示意他看自己的手勢。

他用拇指與食指對著伏黑甚爾的方向做了一個彈指的手勢,悠希不明所以,也伸出小手和他一同做出了一個這樣的手勢。

五條悟笑吟吟的看著伏黑甚爾,眼底卻一片冰涼。

在伏黑甚爾拔出那柄可以破開術式的刀時,五條悟對著他的方向一記彈指——

悠希同樣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伏黑甚爾看到了那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在那一刻連臉上的表情都重疊了。他們都用那種冰冷的蒼藍色眼瞳注視著他。

咒術「蒼」,與術式反轉「赫」,在這一刻結合在了一起。

無與倫比的恐怖力量擦著伏黑甚爾的右臂傾瀉而出。

隱忍的精神觸須也忍無可忍,一記念力彈混雜在其中。

隨著驚天動地的爆破聲,伏黑甚爾身後的盤星教建築物被轟成了殘渣。

而伏黑甚爾握著刀柄的右臂不翼而飛。五條悟刻意控製了攻擊的方向,他沒讓伏黑甚爾卷入其中,隻是將邊角料送給了他,重點還是放在了那個想要殺死天內理子的盤星教建築物上。

旁觀注視了這一切的夏油傑被氣的咳出了一口血,“你當著孩子的麵——做什麽呢——!”

“我已經夠克製了!”五條悟當即反駁,他抱著悠希一步一步走到了伏黑甚爾的麵前。

他斷臂處的傷口是如此均勻,此時正血流如注。

看著走向他的一大一小,或許是失血過多的緣故,伏黑甚爾竟然將被抱在五條悟懷裏的孩子幻視成了另一個小孩。

“……搞什麽啊,你居然這麽會養孩子。”他嗤嗤的笑著道,“我也有個兒子,大概和他一樣大。”

五條悟冷漠的看著他,“這樣啊,你一定是個人渣父親吧。”

“……啊,差不多吧。我以十億的價格把他賣給了禪院家。你——”

“別你了,你死不了,後悔了就自己去養。”五條悟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他冰冷道:“別把我的父愛當成仁慈。”

夏油傑:“……”

就這樣,清晨四點的時候,五條悟抱著悠希和夏油傑一起返回了高專。

星漿體的同化,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