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歡 站在原地
梁之澄回頭看到的景象便是俞珧呆立著,手臂微垂,正有暗紅色的血滴從他的指縫中滴下來。
她忍不住輕呼一聲:“血!”
這不能怪梁之澄驚訝,實在是因為她這人暈血,她每次來大姨媽都會戰戰兢兢,所以家人都不怎麽讓她看到有血的場景。
俞珧仿佛這才發現了自己的手受傷了,微微張開手心,低頭看去,手心已經被紅色暈染開了。
梁之澄看過去,隻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然後暈眩便開始了,她扶著流理台,別開眼睛,深呼吸,克製著惡心的感覺灩。
俞珧想上前去安慰說沒事,可一看到自己滿手的血隻能卻步……
他隻能站在原地,看著她難受的樣子,卻什麽都不能幫到她。
這樣的情形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損?
他不再是她的保護神,不再可以替她排憂解難,反而帶給了她那麽多的傷痛和不適……
除了站在原地看她,他還能做什麽?
俞珧忽然不知道了。
幸好這時候葉青嬈見梁之澄很久不出來所以過來看了一眼,見到這樣的場景也驚了一下,急忙過來扶梁之澄,問俞珧:“怎麽了?”
“我打破了東西,不小心劃傷了手,末末暈血了……”
葉青嬈這才看到俞珧那滿手的血,因為不能讓梁之澄看到,所以還捏緊了拳頭,導致血出得更多,一滴一滴不斷地往下掉。
葉青嬈扶著梁之澄出去,也對俞珧說:“快出來,要給你上藥。”
梁之澄被扶著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睛休息,平複著自己的暈眩,蘇婉看到了也犯暈了:“不過是泡個茶,怎麽就成這樣了。”
葉青嬈解釋:“俞珧打破了杯子,流血了,末末不是暈血嘛,我先去拿醫藥箱。”
俞珧看著梁之澄被扶出去,卻沒有立刻跟出去,反而先用沒出血的手將廚房稍稍收拾了一下,也將那片刺破他的碎片扔進了垃圾桶,這才站到了洗手台前,打開了水流。
水嘩嘩地衝了出來,俞珧將滿是鮮血的手放到水下,看著清澈的水流將血逐漸帶走,露出了那條難看地展開皮肉的傷疤,他仿佛不知道痛,忽然自嘲地一笑。
自作自受。
俞珧衝了很久,那種冰涼的水流衝過綻開的皮肉的觸覺讓他覺得清醒,甚至有些愛上了這種痛感。
葉青嬈拿了醫藥箱還不見俞珧出來,進去一看發現他一直衝著傷口急忙拉開了他的手:“衝幹淨就好了,不知道痛嗎?”她埋怨。
說罷便拉著他出去了。
梁之澄已經好了很多,這會兒正靠在蘇婉的懷裏撒著嬌要她唱昆曲給她聽。
蘇婉愛好昆曲多年,也會唱上好些,梁之澄從小就跟在她身邊,雖然因為性子的關係不是很愛,但是喜歡聽蘇婉那溫糯的聲音唱。
蘇婉也沒拒絕,唱著她最喜歡的牡丹亭。
她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梁之澄躺在她的腿上,這會兒睜著眼睛看蘇婉唱,懵懂而又天真的樣子很讓人喜歡。
俞珧看得心裏一動,急忙移開視線,掩下心口砰砰地跳動,坐在了離她稍遠的地方。
葉青嬈替他上藥,嘴裏還說:“都這麽大人了,還能把自己傷成這樣,真不知道你一個人在外麵是怎麽過的。”
俞珧隨意應了一聲,眼神卻止不住朝梁之澄看過去,她正跟著蘇婉的調調唱呢,雖然沒學過,可耳濡目染這麽久,也算是記得一些唱詞。
葉青嬈正在和俞珧說話,許久都聽不見俞珧的回應,忍不住抬頭看他,卻看到他正滿眼寵溺地看著梁之澄的方向。
她心裏咯噔一下,又叫了他一聲:“俞珧?”
俞珧猛地回過神來,注意到葉青嬈正看著自己,想到他剛剛一直看著梁之澄的樣子大概被她看去了,不由得便覺得尷尬。
葉青嬈看著他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問:“你對末末,是什麽感覺?”
俞珧抿了抿唇,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同樣用極低的聲音回道:“末末是妹妹,”他頓了頓,“唐少承,很好。”
葉青嬈似是輕歎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或許是能發現兩人之間的一些不對勁的,可她並不打算去摻和。
她年輕的時候厭惡極了別人決定她的生活,將心比心,或許讓他們自由發展才是最好的。
老實說,俞珧和梁之澄在一起她並不反對,如果反對的話當初也不會同意兩人的婚姻,但她更希望不管是什麽,都由著他們自己決定。
無論是後悔還是慶幸,那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將來,也不會怨怪他人。
梁之澄本來就有些困頓了,聽了一句竟然就打了個哈欠。
蘇婉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困了就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趕飛機呢。”
“又要很久都見不了您了。”梁之澄在她懷裏膩著。
“那你就趕緊學完,然後回來。”蘇婉微微彎身抱了抱她,“奶奶也舍不得你。”
葉青嬈這廂已經替俞珧處理好了傷口,還特地囑咐:“別碰水,小心點,要是傷口有問題,記得去醫院,別把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
俞珧點頭應了。
可葉青嬈看來,他這就是胡亂應的,根本就沒往心裏去,不過他都三十了,還能不知道照顧自己嗎?
所以也就沒說什麽。
蘇婉年紀大了也早睡,幹脆就和梁之澄一起上樓了,葉青嬈還要收拾一下,就沒上去。
俞珧看著梁之澄消失在樓梯上,沉默了一會兒對葉青嬈說:“阿姨,我上樓了。”
葉青嬈在放醫藥箱,聽到聲音便應了聲。
俞珧上樓的時候剛好看到蘇婉從梁之澄的房間裏出來,點點頭叫了聲。
蘇婉卻叫住了他:“珧珧,你過來。”
俞珧不明所以,還是跟著她來到了二樓的小陽台。
蘇婉坐在竹椅上,讓俞珧坐在對麵,然後問他:“珧珧,你對末末真的沒別的感情了嗎?”
俞珧頓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蘇婉歎了一聲:“我到底也比你們多活了那麽多年,有些事情你們不說,不代表我就看不出來,隻是一直忍著沒說。”
“您說。”
“末末,是個好女孩兒,雖然被我們寵的有時候太任性了一點,但這不妨礙她是個好孩子。”
“我知道。”
“當初末末說要和你結婚,我覺著就是末末太衝動太任性,根本就不顧你的意願,她到底比你小那麽多,哪能讓你耗著等她呢,你答應我也能理解,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歉疚,可感情和責任不一樣,珧珧,這是不一樣的,你看清楚過嗎?”
俞珧看著蘇婉日漸蒼老的麵容,竟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後來末末說想通了,我也不覺得奇怪,她那麽小的小姑娘,還沒有定性,做出什麽都不讓人覺得奇怪的。”蘇婉說,“珧珧,那你呢?你對末末,究竟是……”
“末末說,”俞珧說這話的時候覺得堵住了喉嚨,聲音幹澀,簡直不像他平時的聲音,“她現在很好,唐少承,對她很好。”
蘇婉看了他很久,終究是歎了一口氣:“你和子越還真是一個性子,說起來,這麽多孩子裏,你倒是最像子越的。罷了,我也一把年紀了,不想再過問你們的事情,日子都是你們在過,你們自己上心就好。”
蘇婉說完就扶著桌子站了起來,緩緩走開。
俞珧看著她走遠,放在腿上的雙拳總算緩緩展開,他深吸了一口氣,移開視線,看向廣袤暗黑的夜空,今夜沒什麽星光,隻看到藍黑色的天空仿佛一個黑洞,能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俞珧坐了很久,他摸了摸口袋,正好有包煙,他就一支接一支地抽,他平常不怎麽抽煙,就算是抽也不過是一兩支,所以等一包煙吸完,他忍不住咳嗽出聲。
回房間的時候必須經過梁之澄的房間,他在門外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