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直深居簡出,性子又弱,隻有受別人欺負的份兒,哪裏能和人結下仇怨?”

芝蘭不過二十有三,卻說話直率爽朗,疾惡如仇。

倒讓我有了些,回到現代的真實感。

我笑了笑,拉著她的手,乘著月光散步。

“那這幾天,你可有什麽別的消息嗎?”

她思忖片刻,一拍腦袋道。

“聽府裏的小廝說,從前瑞王爺的第二任王妃,也就是宋明月的姐姐,是被宋明月給害死的。”

我立刻停下腳步,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別人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壓低聲音道。

“這話可不興亂說哈,若是被有心人聽到,不僅咱們遭難,連尚書府和瑞王府也要跟著遭殃。”

芝蘭瞪大了眼睛,立刻捂住了嘴巴。

她把我拉到無人的角落,才神神秘秘道。

“並非奴婢胡言亂語,實在是無風不起浪。”

“聽聞在西涼公主,被綁匪殺害時,那宋明月,便請了戲班子來府裏唱了一天一夜。為著這個事兒,刑部尚書還挨了皇上好一頓訓斥。”

“後來王爺回來,皇帝又把她的嫡姐,指給了咱們王爺。”

“可宋明月一向與嫡姐不睦,卻在大婚前夜,去了嫡姐的閨房,而且不許任何人靠近。”

“直到第二天,喜婆進門梳妝,一推門,便看她一身紅衣,吊死在房梁上,把接親的人都給嚇跑了……”

我的微微蹙眉,沉吟道:“在這之前,宋明月的嫡姐,可有拒婚的意思?”

芝蘭搖了搖頭:“天皇貴胄之子,身份尊貴。”

“而且咱們瑞王爺,生的俊俏,待人又好,是多少京中貴女們,夢寐以求的郎君。”

“所以奴婢懷疑,宋明月是喜歡咱們王爺,所以才針對每一個嫁給王爺的女人。”

“隻是恰巧姑娘還活著,她嫉恨到發瘋,卻奈何不得,因而幾次三番地欺辱姑娘,想讓姑娘不堪受辱,知難而退。”

我冷笑一聲,折了枝繡球花,用力地握在手心。

如果她真的對燕承瑞癡心一片。為什麽不主動求聖上賜婚,把她許配給燕承瑞呢?

畢竟以她的出身,以及她父親在朝中的地位,嫁給並不受寵的王公貴族,於社稷而言,也非不可能。

既然這件事沒有發生,那麽隻有一種可能。

宋明月亦是害怕,燕承瑞克妻的謠言成真。

她或許對燕承瑞有情,但她更愛自己。

所以,她寧可燕承瑞背上克妻的謠言,也不準任何人,去站在她想要卻不敢要的位置上。

思慮至此,一切都豁然開朗。

我握著沾著露水的繡球花,隻覺得徹骨的寒涼。

“姑娘,夜風微涼,我們還是回去吧。”

聽到芝蘭的關心,我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把手中的繡球花,遞給了芝蘭:“明早替我折幾枝繡球花,放在寢殿的玉瓶裏。”

“燕承瑞大病初愈,想來也會喜歡些新鮮的顏色。”

經過一個月的調養,燕承瑞氣色已經好了很多,天氣晴朗時,也會在景明的攙扶下,在庭院裏逛逛。

隻是這個家夥,在養病的這段時間,真的非常非常的粘人!

二十五歲的年紀,不僅吃飯喝藥要我喂,就連睡覺也要和我一個被子,還要摟著我,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若是不同意,他便眨著他那雙濕漉漉的桃花眼,捏著我的袖子,可憐巴巴的說道。

“盈盈,我疼。”

“盈盈,我冷。”

“盈盈,天黑了我害怕……”

麵對他的胡攪蠻纏,我咬緊牙關,又氣又笑。

抽他啊李沁如!

他明擺著就是吃準了你心軟,占你便宜啊!

你是他爹還是他媽,幹嘛這麽慣著他?你在養兒子嗎!

我暗自腹誹,卻又生無可戀。

畢竟於情於理,他都是因為我才受傷的。

無論他是否打斷了我回家的計劃,無論他是否故意,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把我留下來。

麵對這樣一個軟萌又好拿捏的人。

我這個吃軟不吃硬的老天蠍,實在狠不下心來,一巴掌把他呼飛。

被逼無奈下,我隻能偷偷在他的湯藥裏,下了些安眠的藥材。

這才趁著他熟睡的功夫,偷偷溜了出來,來後花園喘口氣。

六月初夏,荷花已經鋪滿了池塘。

淡粉嫣紅,亦或者雪白的荷花,從碧玉般的荷葉上,層層疊疊地湧了出來。

映襯著微熱的陽光,散發著生命的自由與奔放。

我坐在荷花池邊的涼亭裏,芝蘭坐在我的身邊。

她從針線筐裏,擇出幾絲青綠色彩線,又穿入一枚細細的銀針,在淡粉色的綢緞上,紛飛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葉。

我不由地瞪大了眼睛,驚歎道。

“芝蘭!你竟然有這等好手藝!”

芝蘭噗嗤一笑,卻並沒有抬頭,眼神隻在針線上。

“姑娘的手藝才是京城一絕!奴婢這些雕蟲小技,也不過是跟著姑娘偷學的罷了。”

未等我回答,她又似乎想了什麽,便停下了手中的針線,仰頭蹙眉,努力思索道。

“奴婢被指給夫人的時候,姑娘才八歲。那個時候,夫人是個不得寵的侍妾,不僅被主母欺辱罰跪。”

“還克扣了月例銀子,成日裏吃不飽穿不暖。府裏的下人,也慣會拜高踩低,連帶著對我們輕慢了起來。”

“可巧的是,姑娘十分喜歡刺繡,又天賦異稟,經常在倒恭桶時,鑽研來往的人,身上穿的花樣。”

“這日久天長,姑娘竟做得一手好女紅。於是姑娘便央求我找個門路,好把那些繡品賣出去,來貼補家用。”

“雖然,那些替咱們賣繡品的小廝,十分黑心,能克扣八九成的銀子。”

“但終究有了那些貼補,我們也不至於過得太過艱難……”

芝蘭口中的嶽風盈,並不是披著嶽風盈皮囊的我。

可這些輕飄飄的話語,落在我的耳中,卻讓我難以克製的苦澀。

她自小受盡了苦楚,可如今替她享受榮華富貴的人,卻是我。

這是不公平的,可我也無力改變現實。

畢竟從我來到這裏起,嶽風盈的身體,便隻是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

而在這一瞬,我竟然有一種,想要好好替她活下去的衝動。

“不過說起來,姑娘已經好久沒有刺繡了,姑娘可要繡一對鴛鴦香囊,給王爺佩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