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宋明月沒料到,我會這麽大膽,登時就氣紅了臉。
“放開我,你這個賤人!你弄髒我的手了!”
“賤人?”
我笑著重複了一遍,握緊她纖細的手指,用力往反方向掰。
“如果我是賤人,那你是什麽?賤人就要有賤人的樣子,不是嗎?”
她疼得額頭冒汗,身體也跟著後仰。泠泠作響珠翠聲,吵得我眼睛疼。
“嶽風盈你最好放開我,不然我爹知道你欺負我,他是不會放過你們嶽家的!”
我沒有回答,卻微笑著用力,隻聽“卡擦”一聲,她的手指便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直角。
一瞬間,她疼得癱倒在地,哭得梨花帶雨,我冷冷地看著她的狼狽,隻覺得無比暢快。
說實話,我對這個世界的母親,並沒有多大感情。
她一輩子唯唯諾諾,伏低做小。認為自己不該有了身孕,玷汙了尚書府的血脈。
更不該生了個女孩,空占了侍妾的位子,讓我那便宜爹難堪。
可說到底,生男生女不是她說了算。即便在這個世界,她身份卑微,卻也不該自輕自賤。
她甚至告訴我,我血脈低賤,即便府裏人看在爹的麵子上,喚我一聲小姐。
我也要像她那樣,做一個被人碾在塵埃裏的人……
想到這裏,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一把抓住宋明月的衣領,把她提溜起來。
像嶽風盈母親這樣,自小被封建思想荼毒的人,的確無可救藥。
可她偏偏在我出嫁前,把她辛辛苦苦攢了許多年的積蓄,全部送給我當陪嫁。
她說,阿娘命苦,連帶著我也過盡了苦日子。
她原想在我及笄之後,鬥膽替我求一門穩當的親事。
讓我嫁給一介小吏,生兒育女,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
可如今事實已定,她隻希望我在瑞王府裏,能衣食無憂,好好活著。
我知道,她是在擔心我會被燕承瑞——京城裏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克妻王爺給克死。
可她這樣的地位,這樣的身世,原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左右我的命運的。
當時,我看到梳妝盒裏,零星的幾根素銀簪子,隻覺得好笑又心酸。
而今被宋明月這混賬再三挑釁,卻隻覺得義憤填膺,憤恨至極。
許是見我臉色,太過陰沉可怖。
宋明月被我嚇得忘了哭泣,隻是臉色慘白,顫聲道。
“嶽風盈……你,你要幹什麽?”
我歪了歪頭,欣賞著她的惶恐,附在她的耳邊,陰惻惻地笑道。
“當然……是帶你一起去死啊。”
這一瞬,她的身體突然一僵。
但我希望,她這輩子都能這麽僵硬。
我扯著她的衣領,用力地拖到橋邊,帶著她翻身一躍。
貴女們的尖叫聲,刺得我耳朵疼。
緊接著,巨大的水花,炸在平靜的荷花塘上。
宋明月拚命想往上遊,可我卻死死地拽著她的衣服,用力地往水下拉。
不是很想死嗎?
不是很囂張嗎?
既然覺得我身份卑賤,那麽和我這樣一個卑賤的人,死在滿是爛泥的水池裏,應該是她死不瞑目的恥辱吧?
這樣想著,我的鼻腔灌進了許多水,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我突然覺得,如果我這樣死去,是非常有意義的。
一來,燕承瑞克妻的言論,不攻而破。
二來,鏟除了宋明月這個後期boss。
三來,我或許可以回家,見到我朝思暮想的媽媽。
告訴她,在這裏的每一分一秒,我都很想她……
我緩緩閉上眼睛,身體逐漸下沉,手也逐漸無力,但我的心卻是無比的寧靜。
下一刻,一個溫暖的臂彎,攬住我的腰身。
緊接著,是一個濕潤而微涼的吻。
垂死病中驚坐起,我立刻睜開眼睛。
燕承瑞的眼眸,也從最開始的驚慌失措,刹那間變得溫柔如水。
他緊緊地攬著我的腰身,奮力地向上遊。
我想掙紮,卻又怕帶著他一起去死,就隻能看著漸行漸遠的水底,心中湧出深深的遺憾。
淦!
老娘這次又死不成了!
岸上,我渾身濕透,癱倒在燕承瑞懷裏,一口接一口地吐水。
而早些被侍衛救上來的宋明月,也沒好到哪裏去。
她披頭散發,滿身泥濘,哭哭啼啼的,像極了會淌水的泥猴子。
哪裏還有半分那樣,盛氣淩人的架子?
我隻覺得滑稽至極,一時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宋明月聽到我的笑聲,恨恨地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卻顯得她更加狼狽。
“嶽風盈你這個殺人犯!你竟然敢大庭廣眾,對我下手!”
她的聲淚俱下的控訴,惹得我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燕承瑞卻從侍從手中,拿過披風,把我裹得嚴嚴實實。
“宋小姐當著本王的麵,隻呼王妃名諱,對本王的王妃,惡語相向,公然藐視皇威,究竟意欲何為!”
宋明月立刻止住了哭泣,委屈巴巴道:“臣女沒有。”
“臣女隻是見王妃行事粗魯,仗勢欺人。所以好言勸誡了兩句。”
“沒想到王妃惱羞成怒,當著眾位貴女的麵,拉著臣女就要跳河,意圖謀殺,所以……”
“行事粗魯?仗勢欺人?”
他笑著重複了這兩個詞,眼神卻逐漸冰冷。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宋小姐身為刑部尚書嫡女,卻顛倒是非黑白,對本王的王妃不敬,對本王詆毀克妻,藐視皇族王法!”
“樁樁件件,且不說數罪並罰。單拎出一條,本王便可以上奏朝堂,治宋尚書一個教女不嚴,欺君罔上之罪!”
宋明月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跪在地上,爬到燕承瑞腳下,抓著他的紫金靴,嗚咽道。
“是臣女狂妄自大,對王妃不敬,臣女之罪。王爺要罰就罰臣女一人,與臣女的父親無關啊……”
看著圍觀的貴女,或是憐憫,或是不忍,或是幸災樂禍的眼神。
我的心中報複的快感,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得意。
反而生出一股,說不出的複雜和無力感,籠罩在我的心頭。
明明剛才在我弱勢的時候,她們還站在宋明月身邊,助紂為虐。
但因為燕承瑞的到來,她們主動與宋明月撇清關係,有恐避之不及。
更有甚者,還把宋明月欺負我的事情,盡數告訴了燕承瑞,給自己立了個清白無辜的人設。
她的身邊,明明有很多人,可是沒有一個人是真心想和她站在一起的。
我的身後,隻有一個燕承瑞。
可他的出現,卻是驅散黑暗,那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