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我不會在意這個世界的任何人。

畢竟這個書中世界,存在的所有非主角人物,都是為了推進劇情發展的炮灰而已。

但當我聽說,嶽風盈的母親,自從我小產禁足後,便一病不起,如今大限將至。

我卻不顧侍衛的阻攔,衝到燕承瑞殿前,隻求他放我出宮,讓我能見她最後一麵。

勤政殿前,寒風陣陣,白雪飄搖。

從日出到日落,從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到冰天雪地裏,隻有我一人。

燕承瑞依舊沒有見我。

“娘娘,您還是回去吧。您私自離開未央宮,違背聖命,已經是大罪一條。”

“聖上忙於政務,無暇計較,若是再凍壞了身體,那可就……”

“我不回去。”

我的身體已經凍到麻木,就連說這四個字,也幾乎耗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我倔強地跪在地上,雙目直直地盯著殿內的燭火,牙齒凍得打顫。

“告訴燕承瑞,隻要他準我出宮,他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奴才已經和聖上說過了,可聖上就是不了您,你又何苦……”

小太監幾乎都要愁哭了,可我卻顫抖拔下簪子,哆哆嗦嗦地劃著自己的胳膊。

一下,兩下,三下……

起初我的手被凍僵了,用不上力氣,隻留下淺淺的紅痕。

但漸漸地,鮮紅的血珠,從我凍得青紫的胳膊上顯露。

然後是蜿蜒的血流,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雪地上,凹陷下深深的紅色。

小太監頓時大驚失色,見攔不下我,便驚慌失措地回到殿宇,向燕承瑞回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小太監沒有出來,我也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

因為我在賭,賭他現在隻想折磨我,並不是真心想讓我死。

果然,在我失去所有力氣,倒地喘息的那一刻。

小太監匆匆跑了出來,告訴我燕承瑞終於願意見我。

我凍到麻木的唇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隨後艱難地從冰冷的雪地上爬了起來。

看著殿宇的燈光,走兩步,便摔倒在地,再走一步,又摔在雪地上。

小太監於心不忍,想要扶我,卻被我搖頭製止。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我也不覺得自己可憐。

因為我達成了我想要的目的,無論用任何手段,無論將來要付出什麽代價,我都心甘情願。

一刻鍾後,我半走半爬地來到大殿中央。

我的膝蓋和手臂,滿是淤青和劃傷。

我的衣裙上滿是泥濘和白雪。

我遠遠瞥見那抹明黃色的身影,毫不猶豫地跪下叩首,沙啞而顫抖道。

“謝主隆恩……”

燕承瑞沒有回答,也沒有起身。

我就這樣保持著跪拜的動作,一動也沒有動。

屋子裏溫熱的炭火氣息,迎麵而來,溫暖我凍到麻木的身軀,甚至讓我產生了昏昏欲睡的感覺。

直到小太監走進來,說除夕家宴即將開始。

他才不緊不慢地走下來,把我扶起來,笑道:“皇後既然答應什麽都聽朕的,那就隨朕一起去吧。”

說著,他主動握著我冰冷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另一個殿宇。

可他的手,也一樣冰冷刺骨。

殿宇之上,燕承瑞龍袍加身,金冠束發,神采奕奕。

我身為皇後,坐在他的身側,看著殿下一個個陌生而美麗的麵龐。

她們看到我的目光,有的是震驚,有的是嘲諷,有的是不忍。

不過也對。

畢竟一個小產後被禁足,又穿著滿是雪水和泥濘的衣裙。

且發絲淩亂,凍得臉色慘白,嘴唇烏青,左臂還流著鮮血的皇後。

在這些新晉妃嬪麵前,的確會讓人大開眼界。

我無視她們的目光,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要喝掉眼前的酒水取暖。

可燕承瑞卻不經意地一個側身,打翻了我手中的酒水。

酒水灑了我一身,就連酒杯也咚咚作響,滾落外地。

我有些惋惜地看著地上的酒水,不禁咽了口唾沫。

嶽瓏琪站了出來,對燕承瑞行禮道:“皇後娘娘身體不適,還請皇上準許臣妾,帶皇後娘娘去後殿更衣。”

她的大膽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心也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溫暖。

可她的話語,在大庭廣眾之下,顯得太過直白,我不由得擔心她的處境,生怕燕承瑞這個沒良心的會勃然大怒,重責於她。

燕承瑞微微挑眉,唇角上揚,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可不待他回答,殿下一位身著粉裙的嬌俏美人,便站了出來。

那雙瀲灩著水光的杏眼,就這麽嫵媚而熱烈地盯著燕承瑞。

卻又在二人目光交匯的那一刻,害羞地垂下眉眼,向燕承瑞盈盈一拜,又對嶽瓏琪笑道。

“皇後娘娘若是不適,自會向皇上回稟。”

“您雖代皇後娘娘協理六宮,卻也是陛下的臣子,難道連尊卑都不分了嗎?”

此話一出,滿座寂靜無聲。

我蹙眉看著嶽瓏琪,嶽瓏琪依舊神色清冷。

我又轉頭看向燕承瑞,他的臉色看不出喜怒,我的心更加緊張不安。

畢竟嶽瓏琪是否會受罰,全在燕承瑞一念之間。

而嶽瓏琪若是為了我,遭受了無妄之災,實在是我的罪過。

我正要為嶽瓏琪回旋。

嶽瓏琪卻上下瞥了那美人兒一眼,勾笑道:“你就是新得寵的嶽美人?”

嶽美人揚了揚唇,眸光得意。

“聽聞你未入宮前,便已經嫁人,選秀前天,你的夫君便突然暴斃。”

“如此說來,倒果真是天作之合。”

從前見嶽瓏琪懟宋明月時,我就知道她是個不吃虧的主兒。

如今這段話,更是一箭雙雕,不僅含沙射影了嶽美人,也連帶著陰陽了燕承瑞。

我噗嗤一笑,挑眉看向燕承瑞。

燕承瑞臉上沒有怒氣,甚至可以說是愉悅。

他無視嶽瓏琪的話,反而笑著向嶽美人招了招手,聲音是如水的溫柔。

“淑瑤,坐到朕的身邊來。”

淑瑤?

嶽淑瑤?

回想到朱清白臨死前的話語,我心中猛地一疼。

我看著嶽淑瑤故作乖巧地坐在他的身側,看著他們桌麵上,十指緊扣的雙手,忽然笑出了聲。

原來,她就是燕承瑞的命定之人。

而我,也終於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