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勾起一個笑容：“你殺了我最愛的人，我也要殺了你最愛的人，這才算公平，不是嗎？”
我看著他的眼眸，冰冷得宛若數九寒冬。
這亦是他第一次，在我麵前撕開偽裝。
而這一切，亦是因為我殺了嶽淑瑤。
我眸光含笑，唇角上揚，不禁笑出了聲。
我忽然就想起大婚那晚，他那雙柔情似水的桃花眼。
他說，盈盈，我會放你離開。
可到頭來，他卻是他親手，把我困在了這座牢籠裏。
他說，盈盈，我燕承瑞此生隻愛你一人。
到頭來，他毫不猶豫地愛上了別人。
或者說，他隻愛自己。
這才是真正的他。
他再也不用偽裝了。
“你都知道了。”
他聲音清冷無比。
“是，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和嶽淑瑤，是怎麽密謀害死雲生和芝蘭。”
“我也知道，你故意利用嶽淑瑤挑釁我，讓春和監視我，試探我是不是真的失憶。”
“之後，你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便想到利用燕承鈺的生死，甚至是嶽瓏琪母子的性命……”
我展開雙臂，向他笑道。
“現在，我已經知道你所有的卑劣和不堪。”
“你要不要殺了我呢？我的陛下？”
他像一座山一樣，屹立不動。
而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繼續笑道。
“啊……你不敢。”
“還是覺得，我隻是在騙你的？”
“那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吧。”
“你知道玨兒是怎麽死的嗎？是我偷偷讓春和，把染了痘疫的衣服，給玨兒的奶娘穿。”
“那樣小小的孩子，渾身長滿了紅疹，每時每刻啼哭不止，到最後受盡折磨而死。”
“聽說，他已經會喊父皇了……”
他的眼眶逐漸變紅，緊握的雙拳也在顫抖。
我知道，他快要克製不住對我的恨意。
他想殺了我。
而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結果。
我側頭勾笑，欣賞著他的痛苦，決心給他致命一擊。
“我從前不懂，淑妃娘娘為什麽不愛你，到死都不肯原諒你。”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你，燕承瑞——你生性卑劣，善於偽裝，殺人如麻，你隻愛你自己，從來沒有愛過別人……”
“嶽風盈，你愛過我嗎？”
他打斷了我的話，眼神平淡得掀不起一絲波瀾。
我輕笑一聲：“愛？我怎麽會愛上像你這樣的人？”
他微微勾唇，聲音是我初見他時的溫柔：“那麽，李沁如愛過燕承瑞嗎？”
我氣笑地咬了咬牙，隻覺得他執迷不悟。
可下一秒，我看到他腰間，那枚看不出圖樣的香囊。
那是我從前在瑞王府裏時，他從我手裏搶過來的。
那一天，天氣很好，荷花也很美。
我氣惱地踮著腳，想要強奪，他還問我愛不愛他，要不要親他……
從前種種，我不曾忘懷。
可時至今日，卻隻剩下無盡的荒涼和嘲諷。
我終於抬起頭，笑著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我，李沁如，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唯一付出過真心的人，就是傅雲生。”
“他和我隻有短短數月，可他卻我此生最愛的人，他用他的一生，證明了他愛我。”
“而他到死，才親耳聽到，我愛他……”
我上前兩步，此時，我與燕承瑞隻有一步之遙。
“你想要的答案，我都告訴你了。”
“殺了我吧，燕承瑞。”
“殺了我，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了。”
他的眼眸隻剩下一片寒霜，他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仿佛要把我此刻的神情，深深地刻在腦海裏。
他這樣冷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可此時的我，隻想一心赴死，結束這場降臨在我身上的，荒謬的苦痛。
全然不在乎他究竟在想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他眸中的死寂，終於有了波動。
他笑著看著我，一點一點抹去我唇角的血跡。
“你說的每一個字，都在騙我，我一點也不相信。”
“但作為反抗君主的懲罰，我會恩賜你此生此世，和我一起爛在這座冰冷的皇宮裏。”
“百年之後，在那方滿是金子的棺槨裏，你也要和我同寢而眠。”
說完，他轉身離開。
那明黃色的背影，隨著飄搖而至的大雪，最終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裏。
第二日，燕承瑞頒布聖旨。
淑貴妃品行柔順，恭敬謙和，又孕育二皇子玨之功。
驟然薨逝，朕甚感心痛，封為端淑皇貴妃，以皇後之禮下葬。
皇後言行無狀，冒犯天顏。著收回皇後寶冊，寶印，貶為庶人，宮人一律收回，終身囚禁未央宮，非死不得出……
瓏貴妃晉皇貴妃，代皇後協理六宮事宜……
這一條一條聽下來，倒真是繁瑣。
沒想到燕承瑞痛失所愛，還能這麽細致地安排所有人的結局，這倒是有些帝王的隱忍在裏麵的。
隻是……
他為什麽沒把我的罪行公之於眾，也沒有下令殺死我？
他在猶豫什麽？
他還有什麽不忍？
難道他是想著，讓我生不如死地活著。
讓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浸在失去愛人和所愛之人的痛苦中，這才算是真正的懲罰嗎？
我搖了搖頭，甩開腦海中的想法。
何必想這麽多呢？
反正以我現在的這副身體，也沒幾年活頭了。
想到這裏，我看著桌上酸腐的殘羹，抱著一睡不醒的心態，閉眼睡覺。
但也許是我罪孽太過深重，我身體狀況每日欲下，可我怎麽也死不了。
因為嶽瓏琪，成了後宮裏握有實權的主人。
有她在，我的飯菜不再是壞掉的，冬天也有了炭火和被子。
甚至幾次都要病死的時候，都是她暗中安排太醫，出入未央宮，把我從瀕死邊緣拉了回來。
她說，姐姐你要好好活下去，你還有我還有清兒。
她說，燕承瑞隻有清兒一個孩子。
等清兒君臨天下時，她就讓清兒放我出來，為我洗刷冤屈。
到時候，我們三個人再一起好好過日子……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叫我姐姐，我也第一次看著她寫的信，笑出了聲。
我竟不知，在嶽瓏琪清冷若雪的外表下，竟然還有這樣一副有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