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赤洲地界, 山林裏的靈獸們感應到熟悉的靈氣,都爭先恐後地露出個腦袋瓜兒來,興衝衝望向禦雲而來的身影:“是清衡君, 清衡君回來了!”
山林跟著顫動起來, 參天古木從蔥鬱裏延伸, 一張蒼老的臉顯現在眼前,看見遠處的雲,笑得滿臉堆起了褶子:“哎喲,是小蘇回來了。”
“唉, 現在倒好,樹公直接當我兩不存在,”薛獒用手肘撞了一下陸杳,“阿杳啊阿杳,看來你在樹公心目中的地位也比不過道君嘍!”
對於他這番揶揄, 陸杳並沒有作出反應, 眼珠隻一動不動盯著前方並行的二人,雙手緊攢成拳,極力壓製著心底的怒火。
前方那模樣極漂亮的人感受到他的怒意, 微微側眸斜睨他一眼, 灰暗的眼眸裏透出些挑釁與清傲的意味。
少年滿腔的火氣直接爆炸, 欲要上前跟他動手,薛獒見此趕忙拉住他:“阿杳,再忍些時日罷,待這瘋子的瘋病好了,他自然就滾回南華道了。”
“他瘋就瘋, 我是惱他非要纏著師尊!”
小老虎氣憤地瞪起溜圓的眼, 裏頭有小火苗在「蹭蹭蹭」地往上躥。
“就是!”
薛獒想起在茶樓他親他臉的那一幕, 也跟著氣惱地瞪起眼,“道君好心救他,他還對道君行不軌之事,實在無恥至極!”
“什麽不軌之事?”
陸杳一臉疑惑,隱約覺得不對,便仰起臉問他。
看著眼前人清亮的眼,薛獒躊躇再三,還是搖搖頭:“哎,沒什麽。”
待輕煙一樣的卷雲靠近,青年的身形變得清晰可見,與他一並來的還有個雪白長袍的男子,他跟株綻著華彩的芝蘭玉樹似的立在他身側,模樣像是畫裏的神仙,就是一雙眼睛生得太冷,有種捉摸不透的陰鬱。
萬樹靈公剛瞧清他的臉,先感應到其體內散發出的獸氣來得極為強勢,仿佛驚濤駭浪翻滾,它不由眯了眯老眼:“這就是阿杳說的那條龍?”
“正是,不過樹公有所不知,他原先並非是龍,而是人。”
這話說出口,萬樹靈公顯然很吃驚,又往上竄了老高,把這「龍」上上下下端量一番:“人?他除了長得像是人,其他哪裏都不像是人!”
徐清翊眼睫半闔,寡淡且寒涼地瞥一眼蒼老的古樹:“你這千年老樹精見識淺薄,就少出來丟人現眼。”
“你你你,就算你是條稀世銀龍,也不該對本尊出言不遜!”
萬樹靈公氣得吹胡子瞪眼,它一動怒,整個赤洲地界都顫動起來,圍在下邊的靈獸們紛紛散開去尋找躲藏的山洞,免得被誤傷。
陸杳早就壓不住心裏的火氣了,再看他對萬樹靈公無禮,氣得直咬牙,徑自舉拳破風朝徐清翊轟來!
這家夥真是會說話。
一旁的蘇紈笑意凝固在臉上,閉眼深吸一口氣好去去心頭的鬱然。
而身邊的人輕盈無聲地躲開陸杳揮過來的拳頭,再是擋在他身前,體內獸氣湧動間,手腕上的玉串竹節也響了起來。
他瞄了眼墜在玉邊的銀竹節,還是將湧上來的獸氣壓下去,並一把抓住身後青年的手,視線瞟向萬樹靈公那刻,眸裏閃過一絲暗沉沉的陰狠:“修行千年卻連地界都守不住,還想借靈契利用赭玄,難怪是群心術不正,鼠竊狗偷的妖邪精怪。”
準備再度揮拳的陸杳聞言猛然一驚,想起這人現在說的,正是先前樹公想讓他利用靈契將師尊留下,好助自己守獸界的事。
陳年舊事被翻出來,萬樹靈公臉上有點掛不住,雖說陸杳後來沒答應自己的提議,但它當年也確實動了不正當的心思。
蘇紈聽著也是一愣,這事他倒是知道,也沒放在心上,但徐清翊又是如何得知這事的?
“一些往事而已,不必再提,”他暫且打消自己的疑慮,將這人往自己身後扯了扯,又把話題岔了回來,“樹公,這人的魂魄與獸體相融,可有什麽分離之法?”
萬樹靈公不自然地咳嗽一聲,粗壯的樹身從空中縮回去了些:“人魂與獸身相融一說,本尊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過既是生魂脫離本體,那便將他本體找回,讓生魂歸位就是了。”
本體?
蘇紈探尋的目光落在身後徐清翊的臉上,隻見他神色微變,冷淡答道:“葬身魚腹,沒了。”
萬樹靈公聽他這話,突然心念一起:“魚腹?你莫非是在泅海化成龍的?”
“此地有何玄妙?”
蘇紈聽出它似乎話裏有話。
“龍族本就為世間罕見且帶有神性的靈獸,道魔兩界為煉獸曾對它們大肆追捕,在泅海設陷伏擊,龍族生性冷傲,不肯屈服於人,為不被魘靈丹控製,選擇以命相搏,一夜之間龍族幾近滅絕,此後本尊再也沒有見到過龍。”
它瞅了眼渾身陰冷的白袍人,“如若他臨死前身在泅海,八成是以往那場龍族與道魔兩界的惡戰後,有銀龍魂滅而屍身不腐,他又因身死導致魂魄離體,天緣湊巧,這才得以借龍重生。”
徐清翊死了?
手中的書被風翻動,蘇紈心不在焉地凝望著窗外的一排翠竹,指尖在鋒利的書頁邊緩緩刮擦。
“這裏跟以前不一樣。”
蘇合香的味道飄來,扯回窗前人的思緒,他回過頭,神情奇怪地看向他:“何以見得?或者說,你先前來過獸界?”
徐清翊朝他靠近,他身上的香氣也離他更近了些許:“我看過你的記憶,你為解靈契來過這裏。”
我的記憶?
蘇紈稍稍一挑眉,怪不得他知道萬樹靈公曾想利用他守住獸界這件事,感情這家夥變成龍後,就在籌謀著怎樣扒開他的腦袋?
他不禁對他生出防備心,主動拉開兩人之間距離,坐到窗前的書櫃邊,腦裏則轉得飛快,思忖著這人是如何做到窺探他記憶的,畢竟這些天他完全沒察覺出有什麽不對勁。
見蘇紈刻意疏遠自己,徐清翊心頭的陰暗浮上眼底:從他們進入獸界起,他就看得出赭玄定是在赤洲待了很久,以至於這裏到處都是他身上的氣息,似乎每隻獸以及一草一木都對他很熟悉,他想不明白,赭玄分明是知道這些獸想利用他守住獸界,為何他還是願意留下來?
他臉色陰慘慘的,心頭有什麽東西翻騰起來,眼球定定地看著他骨節修長的右手發怔。
是因為陸杳嗎?也是,他跟它的靈契到現在都沒解開!
一想到那隻老虎能陪在這人身邊,而他卻被困在幽暗無光的海底,眼睜睜看著自己殘破的身軀腐爛成泥,連骨架都被魚蝦啃食得幹幹淨淨,隻能靠一點回憶苟活,他整個人就陷入了瘋狂的厭恨和嫉妒的深暗沼澤裏。
他深陷的眼圈發著灰,像是骨頭脫節似的,直板板地靠近這人坐下來。
赭玄明明是他的,是他先遇見這個人的,那些獸都是為了利用他,所以假模假樣地獻殷勤,它們根本沒資格呆在他身邊,要是把它們全部殺光就好了,反正它們都該死!
強烈的殺意湧動,戴在手腕的玉串受到殺氣波動的影響,往裏收緊了好些。
他的臉扭曲的有幾分詭異,嘴唇上的血色全部褪去,直直看著眼前的青年眼瞼垂得很低,肌膚上留下淡黑的睫毛影子,輕輕一顫,就讓他的心沒來由一陣抽痛。
他就在他麵前,他卻覺得這人離自己很遠,即便他拚盡全力,也難以將他抓在手裏。
“師兄,你是怎麽死的?”
想起這事,蘇紈在翻閱手中古籍的同時,還是問了他一句,以徐清翊的修為,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輕易致置他於死地。
“不想活,就死了。”
徐清翊答話時清俊的麵孔沒有半分波瀾,兩隻幽暗的眼好像也不帶什麽情緒起伏,隻一直死死地盯著他的臉。
“……”
蘇紈眼神落在書頁上,暗暗冷笑:不說就算了,淨整些沒用的。
見他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停留,藏在徐清翊胸腔裏的貪婪不斷擴大,一並擴大的還有患得患失的恐懼:這人還是離他太遠了,他想被他的氣息包圍,想聽他的聲音,想感受他身體的溫度,他想要靠近他。
熟悉的香氣如往常一樣纏過來,柔軟的手臂絞在他腰上,仿佛是依附著高大樹木生長的金絲藤。
就算絕色美人在側,碰上個不解風情的也是沒轍,蘇紈連頭都沒抬,隨手遞給他一本陳舊的古籍:“師兄,你有空在我身上纏來纏去,不如找找救你自己的法子。”
纏在他腰間的手接過書本,興味索然地翻了幾頁,像是有些倦了把腦袋靠在他肩頭,沒安分幾秒,又忍不住吻上他的脖頸。
感受到柔軟的唇瓣在頸邊舔舐啃咬,蘇紈翻書的動作頓了頓,想要把他推開,懷裏的人忽然瑟瑟發抖,極為用力地抱緊他,聲音嘶啞道:“別推開我。”
“起開。”
毫不留情的兩個字剛落音,這人就一口咬在他頸上,尖利的牙刺破血肉,疼痛感立馬順著感官神經傳到大腦。
“你!”
被平白無故咬了一口,蘇紈氣得七竅生煙,凶狠拽開他,在脖頸邊摸到了一手的血。
徐清翊唇邊沾著豔紅,見他生氣,陰沉沉的眼彎起一抹弧度,且不忘舔去嘴裏的血跡,所以笑時顯得唇紅齒白的,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衫,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赭玄,你別生氣,我讓你也咬一口就是了,你想咬哪裏都行。”
“滾。”
這人瘋不瘋他都無所謂了,反正再這樣下去他覺得他是要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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