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漢旗天下(160)當家方知柴米貴

王長勇反應再快,也無法改變事實上的結局,即便拋棄了一切輜重,在大風雪之中他們每天的行程也無法達到擺脫新秦軍隊的銜尾追擊,王剪率領的數萬新秦軍隊便如同一貼狗皮膏一樣,緊緊地貼在王長勇的身後,在第三天,王長勇終於停下了腳步,因為此路已經不通了。

零星逃脫的勾信所部帶來了勾信全軍覆沒,自己亦戰死的消息,讓王長勇徹底絕望,在一個叫龍泉的地方,數萬軍隊停了下來,開始就地布防。

勾信所部逃回來的士兵帶來的情報,讓王長勇明白,即便是跑,自己也是跑不掉的。在這個讓人絕望的季節裏,除了覆滅,他已經沒有任何路可走,既然左右都是死,那還不如蓄積力量,作最後一搏,那怕是能拖更多的漢軍下水,也算是值得了。

王誌君兩眼似要噴火,死死的盯著坐在大帳之中火爐旁邊的王剪,這個人,出身大秦將門世家,世受國恩,曾被譽為大秦新一代最為傑出的將領,但現在,卻成了大秦王朝的掘墓人。

這個人仍然很優秀,他能在一個陌生的地域打下一片新的領土,建立一個新的國家,成就一翻嶄新的事業,但這,與大秦都沒有關係了,現在,他是大秦的死敵。從某一個方麵來講,王誌君痛恨王剪更甚於痛恨漢人,因為漢人本來就是他們的敵人,大家拚個你死我活,誰勝誰敗,無可厚非,王誌君能接受,但他不能接受居然輸在王剪的手裏。

曾幾何時,大秦朝堂還將王剪作為最大的外部奧援。

聽到對方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拳頭捏得卡巴卡巴的,王剪抬頭,掃了一眼王誌君。眼中卻是溫和的笑容。

“坐吧,王將軍。暖和暖和,你們那裏,現在隻怕是滴水成冰,大帳裏與外麵的溫度相差無幾吧。看你堂堂一名的統兵大將,手上都有了凍瘡了。”王剪抬起火鉗,指了指火塘的對麵。“這是漢國積石郡運來的無煙媒,你知道從積石郡到這裏有多遠嗎?八百多裏路,但將這些東西送到這裏。他們隻用了不到八天,一天走一百裏!”

王誌君重重地坐了下來。他明白王剪所說的話裏的意思,強大的後勤輸送能力,向來是一場戰爭之中非常關鍵的東西。漢人有著如此強大的運輸能力,自然能隨時運來更多的物資,武器,甚至是援兵。

“你能想象運送這些東西的根本就不是漢人,而是一些漢人承包商嗎?對,就是承包商,他們自己這樣叫自己。”王剪放下火鉗。替王誌君倒了一杯熱茶。“喝一點吧,暖暖身子,上好的紅茶。能暖胃,冬天喝,對身體很有好處。”

“王將軍,我來……”王誌君壓下內心的憤怒和反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他生怕自己一個按捺不住,便會將手裏的熱茶潑到對麵這個雲淡風輕的家夥的臉上。這樣痛快是痛快了,但自己因此而觸怒對方死了倒不打緊,大將軍最後的一點念想。便也會因此而破滅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先別說。先聽我講一講,好嗎?”王剪微笑著打斷了他的話。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裏微微**漾著的茶水,語氣溫婉,仿佛在說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數年之前,我帶著三萬餘秦軍將士冒死穿越大漠,到了大漠的另一頭,但我們抵達的並不是一個世外桃源,而是一個比中原更亂,更沒有王法的地方,哪裏沒有什麽禮法,道德,任何事情,都隻憑一樣東西說話,實力。”

“我用了數年的時間,用了一大將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平定了那裏,將所有不服我們的人,統統打得臣服在我的腳下,建立起了一個新的國度。哪幾年,是我這一輩子也無法忘懷的,每一天都是惶恐之中度過,因為隨時,我們都有可能麵臨著滅頂之災,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在轉瞬之間失去。”

“王將軍,導致這一切的,難道不是因為漢人嗎?你難道不恨他們嗎?如果你恨他們,為什麽不迷途知返,與我們一起來反抗漢人的暴政呢?”王誌君激動地道。

“恨,那幾年,我恨漢人恨得要死。”王剪笑了起來,“怎麽能不恨,我們在大草原之上一敗塗地,死得人成千上萬,我的父親,更是死在這裏。你說我恨不恨,即便是打敗了那裏所有的勢力,建立起一個新的國度之後,我還恨,還在想著,怎麽打回去,怎麽報這一箭之仇。”

“王將軍。”王誌君的眼中閃過一陣希望的光芒。

“但是,越到後來,我的這種恨反而淡薄了,你知道為什麽嗎?”王剪輕輕地啜了一口茶,淡淡地問道。

“因為年代日久,你心中的仇恨在淡忘,你習慣了安逸,忘記了你父親的死,忘記了大秦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王誌君激動地道。

“你錯了,這些年來,我從來不覺得安逸,因為有比仇恨更重要的東西擱在我的肩上,王將軍,你明白那是什麽嗎?那是數百萬的百姓。柴火油鹽醬酣茶,開門七件事,以前對於我來說,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但當我坐到最高的那個位置之時,我才知道,這些事情,有多麽的重要,因為你不能讓你的百姓滿意的話,他們是要起來造你的反的。”王剪輕輕地道。

王誌君怔住了,作為一名領兵將領,他考慮的向來隻是領兵打仗,如何擊敗敵人,至於其它,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後勤物資不足了,隻管打報告跟上頭要就是。

“這比擊敗敵人要難得多。”王剪輕輕地道,“我不得不將更多的力量放在了這些之上,但仍然時時感到力不從心,不能讓百姓餓肚子啊,不然你是坐不穩的。”

王誌君深吸了一口氣,張了張嘴,卻無從說起。

“偏生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強大的外敵,從更遙遠的地方,來的一些凶惡的敵人,他們的目的便是將所有不服從他們的人變成他們的奴隸,我打贏了第一仗,卻也見識到了他們的實力,了解到了他們的國度,我明白,我不是他們的對手。”

“你不是已經打贏了麽?”王誌君不解地問道。

王剪一笑:“我打贏的是一支他們在國內政爭之中失敗的喪家之犬,可即便是這樣,我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場戰爭讓我明白,單憑我的力量,遲早會再一次落荒而逃,可這一次,我能逃到哪裏去呢?”

“大秦可以幫助你的,是你不接受而已。”王誌君憤怒地道。

“大秦真可以幫助我嗎?”王剪盯著王誌君,“這些年來,大秦在做些什麽,他們拿什麽來幫助我,是軍隊,是糧食,還是武器?”

“大秦不能幫助我,因為這些年來,大秦在一門心思地內鬥,大秦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一半來自外部漢國的壓力,一半卻是因為自作孽啊。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路超作亂,大秦會崩潰得如此之快嗎?朝堂不穩,民心離散,經濟崩潰,百姓家中無隔夜之糧,手中無活命之錢,你說說,如何能不亂,如何能不反?”

王誌君啞口無言,“你是路超的心腹嫡係,自然不願指摘於他,但如果不是路超處心積慮,範睢的改革有可能搞得四麵樹敵,天怒人怨嗎?本來如果他們一將一相,能通力合作的話,大秦或者還有一線生機,可範睢擔心李氏學派的影響力,路超又一門心思想要更進一步,終於將大秦弄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王將軍,大秦已經跳到了懸崖裏,爬不上來了。完啦,一切都結束了。”

“我們知道,大秦已經大勢已去,但我們這些大秦子民還要作最後一搏。”王誌君穩定住了心緒,看著王剪,狠狠地道:“王將軍,這一次大將軍派我來,隻是想跟你討一個情,望你念在咱們都是大秦一脈的份兒上,念在你父親為大秦奮戰了一輩子的份兒上,在我們這些殘兵敗將向賀蘭雄發起最後的進攻之時,你能按兵不動作壁上觀。這便是我們對你唯一的要求。”

王剪出神地看著燒得旺旺的火塘,“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現在有求於漢國,我要對新秦數百萬子民負責,為了你們這一點可憐的念想,我要搭上新秦的安穩,這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我不可能激怒漢人,讓他們有借口來找我的麻煩。所以我隻能對你說,對不起!”

“王剪,你是秦人!”王誌君憤怒地跳了起來。

“曾經是,現在我是新秦人。”王剪抬起頭,平靜地看著王誌君。

嘩啦一聲,手裏的熱茶劈頭蓋臉地潑到了王剪的頭臉之上,“你這個背信棄義,數宗忘典的叛徒。”

嗆啷啷數聲,王剪的親衛一下子拔出了腰刀,逼住了王誌君。

“殺了我,拿著我的腦袋去向高遠邀功獻媚吧!”王誌君瘋狂地喊道。

王剪伸手擦幹淨了臉上的茶水,看著對方,擺擺了手,“你走吧,告訴王長勇,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他如不投降,我們與漢國聯軍,必會將他他殲滅於此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