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宋興的死,讓朱見濟起了一些感慨。

在景泰七年最後的幾個月裏,他又讓好爸爸下令,命太醫們為朝裏的臣子們進行了一次“集體體檢”,給他們調理身體。

像於謙、高穀這種上了年歲,偏偏又是輔國之臣的,自然是重中之重。

高穀還好,已經做好了退休的準備,所以近來做事也不搶著了,壓力較小。

可於謙大爺這種工作狂則是相反。

此前為了表示皇家恩典,朱見濟就讓太醫隔段時間去給他問個平安脈,他身上的某些老毛病,也被太醫叮囑過多次。

結果這次體檢下來,發現這人根本沒聽進去,還在我行我素,連家中老妻都勸不住這頭強驢。

難怪這一年下來,總有稱病之事。

於是景泰帝也被於大爺給氣著了,下旨強行讓他回去休養,還派太醫跟他老妻裏應外合,一定要把他身體補點回來。

“廷益是國家柱石,千萬不能出差錯!”

景泰帝前去看望被迫療養的於謙時,還拉著對方的小手真誠說道,完了還去看了下太醫開的藥方,看有哪些自己能貢獻一把。

以前於謙生病了,景泰帝也是親手砍竹子給人熬過竹水喝的。

如此,於少保也隻能笑納天子好意,不情不願的喝起了各種苦口良藥。

除此之外,讓人擔憂的還有宋誠。

雖然宋興死前讓他不要“守孝三年”,以免耽誤了家族事業,但三個月還是要守的。

他留在京城,也被抓去太醫署檢查了一次。

得出的結果讓宋家人大呼走運

因為宋誠常年在外作戰,身上的大小傷口是從未停過,自然有隱患在其中。

在大同清掃蒙古的期間,他也是身先士卒,以至於中過箭傷。

匆忙趕回京城,傷口崩裂,牽一發而動全身,讓太醫都感歎,如果宋誠把這當成小傷不放心上,繼續上戰場,遲早要把自己耗死。

水桶漏洞了啊!

西寧侯府也擔不起老爺子才走,兒子就跟上的刺激,讓宋誠趕緊的從亡父的沉重之中走出來,養好身體。

對此,朱見濟效仿景泰帝,也親手跑去給宋誠抓了一回藥。

這人可是勳貴集團青年一代中難得的人才,以後也會是自己的肱骨之臣,可不能出事。

宋誠於是得到了跟於謙大爺一樣的待遇,至於秉承父親遺誌,跟老婆多生孩子的事,那得再往後麵推推了。

大寧城。

沙不丹被來到這裏巡視的李秉點名接見。

他本來是不想進城的,想在草原上繼續做他狂浪的野馬。

可此前說了,兀良哈的生存空間已經被瓦剌、小王子政權和大明三方包裹,除非他們能拋棄祖先留下的地盤,狠心撤去遼東那更加荒涼寒冷的地方開荒,或者一夜之間人人爆種,不然是難以逃脫的。

他逃,

他們追,

到底是插翅難飛。

所以在李秉派遣使者,言明他作為宣府巡撫已經來到了距離兀良哈非常近的大寧城,等待兀良哈首領赴宴時,沙不丹仰天長歎,最終還是決定赴了這場鴻門宴。

雖然以沙不丹的文化水平,根本不知道“鴻門宴”的故事,但這並不代表他無法預知這場宴會中蘊藏的危險性。

“沙首領!”

“久仰久仰!”

在沙不丹進入大寧城後不久,李秉便親自出來迎接了他,熱情的讓老沙這位草原猛漢都有些肉麻。

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人果然對自己有企圖!

沙不丹頓時意識到這一點,隨後更加鄭重,左右觀看,希望別在宴會屏風的後麵,藏了幾十個刀斧手,就等著“摔杯為號”了。

“李李巡撫好。”

沙不丹初時沒反應過來,以為“沙首領”指的是別人,等到李秉再次開口,才記起自己已然有了個漢人名字,姓沙來著,這才急忙回了李秉一句。

“沙首領不必拘束,大寧城好歹是太宗允許兀良哈三衛所居之處,到了這裏,就該像到了老家一樣嘛!”

你這說的什麽屁話?

去年俺們主動向大明討要大寧城故地,你們準了嗎?

現在把大寧城修複了,駐兵了,就拿這句來忽悠俺

除非是腦子壞了,沙不丹哪裏會接這句話?

於是他抬起酒杯對李秉敬道,“皇帝隻讓我們在城外邊居住,這裏應該是皇帝的城池,不敢隨便放肆。”

李秉撫須而笑,“首領當真是客氣”

“老夫前幾日巡查至大寧城,受了此地百姓的請求,才大膽邀首領前來一會。”

“如此突兀請求,首領千萬不要怪罪啊!”

在大寧城修複期間,因為李秉一力主持,水泥路最先連通的也是宣府,於是朝廷決議,讓李秉這個宣府巡撫兼職管理大寧城,等以後關外的舊城繁榮起來,再做他算。

所以李秉可以經常跟小太子書信往來,從東宮那裏掏錢。

如果沒有足夠的經濟支持,大寧城怎麽能迅速的恢複?

前段日子杜新的抱怨被朱見濟記到了心裏,隨後便發書信給了李老頭,讓他想辦法“幫”兀良哈多養一點羊。

天冷了,

大明的子民也是需要毛衣保暖的。

李秉覺得這個問題很好解決。

沙不丹都能意識到雙方間的力量差距而選擇乖乖接受,那作為一名傳統的天朝上國官員,李秉完全可以理直氣壯的要求兀良哈去圈地養羊。

隻是想到小太子此前給的手冊裏,多番叮囑他一定要“徐徐圖之”,溫水煮青蛙,動作激烈了,容易引起對方反抗,讓大家都爽不了。

李秉便打著巡視大寧城建設的旗號,打算對兀良哈來一場先禮後兵。

“這是?”

沙不丹被李秉客氣的敬了幾回酒,各種歌舞也讓人迷醉,便逐漸的放開了膽子,覺得眾目睽睽之下,自己還帶著護衛在身旁,大明不會直接動手。

他開始打量起周邊的人與物。

沙不丹注意到,旁邊的很多大明將士,腰間都配了比起火銃還要精巧的新武器,好奇發問。

“這也是火銃,隻是因為星火由燧石點燃,故而被太子賜名燧發槍”

李秉笑容和善的讓一名士卒上前,為沙不丹演示了一下什麽叫做“真理”。

隻見那人完全沒有過去使用火銃之前複雜的手段,單純的將槍拿在手中,瞄準了前方的某個目標後,便是扣動扳機。

百步之外,被他瞄準的小木塊應聲而碎,看的沙不丹臉色非常不好。

隻是一槍,那兀良哈的勇士們也能用弓箭做到這樣的程度。

可弓箭要拉要發,射出去後威力還會隨之衰弱,本身就比不上火銃。

而火銃

中國老早就使用火器了。

在蒙元攻打南宋的時候,蒙古人就吃了不少火器的虧,蒙元一統天下後,也研製過自己的火器,“火銃”也是元朝時期出現的武器。

更別提永樂時期,朱太宗還組建了世界上第一個“火槍隊”神機營。

蒙古人是了解火銃的,畢竟挨打了這麽多年。

所以沙不丹知道,當需要起手時間而且瞄準有問題的火銃被換成這種中小型的,可以手持並且速發的新火槍時,能對蒙古勇士造成多大的打擊。

而他望去,基本上人人都拿著把燧發槍,足以見得大明此時對於這種火器的研製已經走上了正規,可以量產,配給軍隊。

排隊槍斃不是夢想了!

“沙首領看這燧發槍,感覺如何?”

李秉繼續笑眯眯,問的沙不丹坐立不安。

“妙,妙極了!”

老沙局促的又喝了幾口酒,感覺此時入口的酒水,遠遠沒有之前那般濃烈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