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大歸波大,隻要這波不拍到朱見濟臉上,那他還是能坦然裝作不知道的。

過了年後,勤懇幹活的皇帝宣布對內閣做出調整

原首輔李賢因身體不適而告老還鄉,吏部尚書王文也沒有再硬撐,一同退出政壇。

而繼承兩人位子的,分別是商輅和白圭。

白圭調入京城執掌吏部,代替他管理南京方麵的,則是韓雍。

這二者都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物。

白圭平定過地方流民起義,韓雍在前幾年也有鎮壓廣西斷藤峽之亂的軍功在身,屬於能文能武型的人才。

百官才因為王文這個刻薄老頭的退休鬆了口氣,沒成想緊接著就來了兩個親手殺過人的新領導,心裏更加惶惶了。

看起來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啊!

隻有徐有貞對這次的人事調動暗搓搓的不滿。

他雖說比李賢大幾歲,可身體卻一點都不虛。

在李首輔身體逐漸病重之後,他就多次在朱見濟麵前積極表現過,希望皇帝能提拔自己當首輔。

他不想當萬年老二啊!

誰知道,竟然半路殺出來了個商輅!

李賢收拾東西還鄉之時,跟他有點關係的都來送這位老首輔。

徐有貞再怎麽不要臉,這體麵也得給人家,不然又得落人口實,連次輔都沒得當。

“老夫為官多年,也算為國盡忠了。”

乾聖九年的二月還是很冷的,李賢穿著禦賜的皮草禦寒,對著商輅這位接班人說道,“天子聖德無邊,汝當勉勵輔佐,以創君臣相得之佳話。”

商輅自然答應。

他本性不是很剛烈的人,而且朱見濟執政以來,推行的多為良策,哪裏會跟著皇帝做對?

老壽星上吊,他嫌活的長啊?

“本來前年便預備辭官告老的,隻是國事為重,不然脫身。”李賢又跟其他人絮叨起來。

朱見濟搞官紳一體納糧,那是被不少人明罵暗諷的。

李賢作為支持這事的內閣首輔,當然也逃不過各種口水,讓他放棄了回老家的想法。

萬一路上被人打一頓怎麽辦?

大明朝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

他也得多替皇帝分擔壓力,安撫一些躁動不安的中央朝官呢!

眼下好不容易平息下去,一切良好運轉起來,李賢才有了退休的機會。

等跟別人說的差不多了,李賢才來到徐有貞麵前。

他俯視著比自己低了快兩個頭的徐有貞,病愈之後消瘦的臉上,露出幾分微笑。

老徐很生氣。

長的矮就得被這麽對待嗎?!

他迅速的後退幾步,警惕的看著李賢,“你有什麽話說?”

“聽說徐次輔對陛下的調任有怨言?”

就算拉開了距離,李賢仍舊可以俯視徐有貞。

老徐繼續生氣,“你這是汙蔑!”

以天子權威之重,這話要是傳到了別人耳朵裏,自己還能活嗎?

“你要走就走,何必與我多事?”

李賢擺手跟老徐說悄悄話,“隻是同僚多年,未能與徐兄交心一句,實在可惜。”

反正他退休了,過去政壇上的問題,總能放下。

“老弟今日要走,還是想勸徐兄於權位之上看開一些。”

這些年來,徐有貞執掌工部,算是跟他的能力對口,做的的確不錯。

而皇帝的大方一向眾人皆知,對能給自己幹活的人,名利都給他配上。

德雲社旗下的戲班子,就創造了好幾部以徐有貞為原型的本子,讚揚為大家修橋鋪路,固黃河大堤的徐尚書。

人品有問題是一回事,

但有造福老百姓,又是另一回事。

“你如今身為次輔,位極人臣了,再進一步已是不能。”

“你在正統朝說的那句話,被於文正公當廷斥責一事,道義之上,永不能彌補!”

“陛下提拔徐兄至此,是仁至義盡,愛惜人才。若是不知進退,貪得無厭,便要有災禍臨頭!”

徐有貞在他說前段話的時候,差點跳起來打人,卻是被李賢及時打斷技能,跟著若有所思起來。

“徐兄長我幾歲,也該為自己做些後麵的打算了。”

“老夫的身後之名,已經有了著落,可以安心去含飴弄孫了。”

李賢說罷,沒有再多逗留,上了馬車便正式離京。

朱見濟在宮裏,知道李賢要走,但卻沒有去送,隻是在李老頭收拾行李的那兩天,親自上門去感謝了一下李賢為官幾十年的工作貢獻,又從內努裏掏出幾樣好東西禦賜給他,以示盛寵。

因為宮裏頭,王氏快生了。

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朱見濟焦躁的都沒心思去關注國事了,隻是一臉嚴肅的盯著王氏的大肚子。

“陛下安心,這段日子他脾氣好了很多,可不給我拳打腳踢了。”

王氏卻是心大的很,還轉過頭安慰丈夫。

朱見濟還是很嚴肅,“不一定我總覺得這肉球在謀劃什麽大事!”

他肯定會搞個大的!

王氏笑了,“一個沒出生的小孩子,能有何本事?”

“放寬心就好,太醫和奶媽都入住了偏殿隨時等候,不會有事的。”

朱見濟還是有點懷疑。

平日小毛頭在他娘肚子裏最喜歡動手動腳,結果預產期都快到了,卻是安靜如雞,連個陣痛都沒給王氏體會到。

難不成

胎死腹中?

朱見濟想到這裏,趕緊掐了下自己,結束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在王氏的勸慰下,皇帝去洗漱睡下了。

到底是要生產的孕婦,即便帝後如何恩愛,那也不能再睡一塊,以免出現意外

萬一皇帝睡覺亂踢腿呢?

萬一槍沒壓住,把孩子棍棒打出又怎麽辦?

所以從正月起,朱見濟就搬到隔壁房間睡去了,偶爾也會去別的妃子那邊,讓沒有孕期煩惱的美人替自己暖暖身子。

及至半夜,動靜突然大了起來,好不容易睡個好覺的皇帝被吵醒了。

王氏半夜感覺有點不對勁,隻覺得身下漏了水,迷迷糊糊的伸手一摸,果然濕了一手,便叫了宮人過來,擔心自己是尿床了。

孩子長大後壓迫體內器官,王氏再端莊持重,也無法避開這種生理現象。

她有時候是會遇到這種尷尬事的。

這也是王氏不願意再跟朱見濟睡一床的原因之一。

她哪裏想在丈夫麵前出這種醜?

宮人過來,卻說是羊水破了,

龍種要出來了!

王氏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呢,就見宮人手忙腳亂的跑出去,叫來了太醫和產婆,隨時準備著的相應器物也迅速端進了房裏,然後驅散沒必要的人員,關閉門窗以防外麵的冷風吹進來,以及屋內的血腥氣透出去。

朱見濟聽了老婆要生的消息,鞋子都來不及穿好,最後竟然是披著厚重的大襖,光著一隻腳跑了出來。

“怎,怎麽樣?”

兩輩子頭一回當爹,站在產房外麵,縱然執掌帝國多年,朱見濟也有點受不住,緊張的胡亂出汗,臉上通紅。

“還好,皇後並未有礙”產房裏有人回應,請皇帝放心,“皇後胎像極好,必然是母子平安的!”

“如此最好!”

身邊的馬衝跪在地上給皇帝穿鞋,阮伯山給皇帝添衣,但朱見濟卻嫌他們給自己添亂,著急又找不到發泄之處,都快去咬手指了。

王氏的痛苦呼聲隱隱從室內傳出。

為了節省產婦力氣,生孩子可不會隨意讓人大喊大叫,而是會給產婦塞上一塊幹淨的巾布,讓她咬著以免泄力,同時防止劇痛之下,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樣一來,隔著產房還能傳出呼聲,可見白天還一臉輕鬆的王氏,正在承受多大的痛苦了。

“這怎麽辦啊!”

朱見濟咬了下指頭覺得不行,想要推門而入,“朕進去陪陪皇後!”

“陛下身負龍氣,要是入內驚嚇到了龍嗣,又如何是好?”

馬衝手疾眼快的抱住企圖衝鋒的皇帝,“屋內血氣重,皇後平時也愛美,肯定不願陛下看到她大汗痛苦的樣子啊!”

“朕,我”

朱見濟急得跳腳,指著產房話都說不利索,“裏麵是朕的妻子跟孩子,有什麽衝撞的!”

“朕得進去!”

於是,阮伯山也加入了絆腳石的行列。

皇帝第一次這麽討厭他這兩條狗子。

好在產婆又在門房對麵傳出“一切順利”的話,朱見濟後麵也冷靜下來,這才罷休。

他在產房外麵坐立不安。

明明等天亮之後,還有早朝要去,可朱見濟一點睡意都沒有。

“這孩子果然是來折騰朕的!”

慌亂之下,朱見濟抓著馬衝大罵還在折磨他親娘的龍種,“前幾天朕就一直胡亂做夢,一直沒有睡好,本來今夜安寢順遂,結果他就突然出來了!”

“朕都沒看見他呢,就為了他頭疼了!”

馬衝不敢接這話,隻是不停的安慰皇帝,“父子連心,父子連心”

而兩個時辰過後,一聲嘹亮的啼哭忽然從室內炸開。

產婆帶著一堆人推門出來,滿臉喜色的給皇帝磕頭。

“恭喜陛下!”

“是個體格健壯的小皇子!”

“母子均安!”

朱見濟在嬰兒哭聲沒響起來前就心有所感的站了起來,看著產房的大門不動。

等聽完產婆的話,才恍惚的轉過頭,發覺手腳乏力,鼻子還有點堵。

這好像是十幾年來,第一次有點感冒征兆。

“好好!”

朱見濟抬手捂住臉,連續說了幾聲。

有眼淚順著指縫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