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廟休息一中午。

江玉燕枕著顧長生的腿小睡,顧長生則在看路仲遠留下的達摩神經。

據說是達摩禪師傳下的上乘內功,易經洗髓也和佛家契合。

顧長生記起了一門名為易筋經的武學,其中也有天竺苦修士的參與。

看了一會兒,她折疊收起絹布,手落在趴著的江玉燕身上,指尖輕輕撥弄她的嘴唇。

微微的濡濕。

她恍然記起了在青衣江畔時的日子。

在青衣江剛習武還未小成時,那天真冷,練劍之後,她的手快凍僵了,江玉燕握著她的手,哈口氣放到懷裏去。

或許還要更早一些。

早在當初那個山洞裏,殺人後一起相擁蜷縮取暖時,她們便很難再分開了。

亂世江湖,姐妹。

就這樣走下去吧。

“唔……”

江玉燕小憩一會兒醒來,睜眼對上顧長生明亮的眼神。

她下意識擦擦嘴角,顧長生眼中便帶了笑意。

“把我腿都沾濕了,我剛幫你擦了擦。”

“我睡覺才沒那麽惡心。”

江玉燕撐起身子舒展筋骨,腰身挺起,剛睡醒的眼睛還帶點些微迷蒙,靜了幾息恢複清明。

顧長生拿水囊喝一口重新蓋上,從木頭上站了起來。

“走吧。”

二人出了荒祠,望望前路,此間事情已了,憐星在安慶養傷,她們一時沒有急行趕路,而是遊覽一路風光,此時心境合適,以雙腳丈量土地。

顧長生放下了心頭那股似有似無的隱憂,徹底安下心來。雖然變化不大,卻被江玉燕敏銳地察覺了,不清楚是何事,總是高興的。

行走在這一路上偶遇如軒轅三光那般江湖人,和在院子裏習武,是兩種迥異的生活,心胸開闊,正合適好好思索一下未來的路,若入移花宮接替下任宮主,該是什麽樣子,若隻學明玉功隱世又該怎樣生活。

隻是不管如何,兩人總會找到適合自己的未來生活,在這江湖躲進小院也好,偶爾走走江湖也罷,嚐遍各地特色,都未嚐不可。

一邊想著,和江玉燕走在路上,行經一片樹林,兩人都聞到了很輕很淡的血腥味,瞅了一眼四周無任何異樣,便繼續前行了。

接下來幾天,天氣都很好。

地氣回暖,風吹在身上沒那麽涼了。

她們姐妹走過了野城,也走過了廬江,沒有如入蜀時那般窘迫,也沒有出青海時那般冷漠的心態。

行經雙嶺的時候,二人遇見了騎著胭脂馬的張菁。

準確說,是張菁找到了她們二人。

兩人本也沒有遮掩自身行蹤。

黑白羅刹兩人在路上也好打聽。

張菁找到她們時,兩個人正在湖邊拿石子打魚,邊上燃著一堆篝火。

見狀張菁有點哭笑不得,翻身下馬道:“顧掌櫃,別來無恙。”

顧長生略微有點意外。

“九妹的婚期定下了不好推遲,七娘又擔心你們遊逛太遠到時候一時找不到,便差我過來了。”

張菁一邊解釋一邊拿出封喜帖,“作為尋回九妹和黑兄弟的恩人,你們可千萬不能缺席。”

江玉燕也意外接過來道:“還勞煩你特意送來。”

張菁苦笑道:“本來前幾日就能送到你們手上,你們來的那邊有慕容家產業,但是讓一個掌櫃的通知怕失了禮分,於是就叫我來了。”

“辛苦了,要不要吃魚?”

“啊……”

張菁看看兩人串在木棍上正架著烤的魚,有些無奈,也有些好笑。

兩人好好的安慶不回,跑來這湖邊打什麽魚。

好像也快到了踏春的時候了。

張菁看兩人悠閑自在的模樣,灑然一笑道:“好!”

便一捂紅裙,也圍著篝火坐下來。

顧長生轉動著兩根木棍隨口道:“你和顧公子之間怎麽樣了?”

江玉燕聞言有點驚訝地看向張菁。

張菁大窘,又驚歎顧掌櫃眼光毒辣,去年她和顧人玉之間隻是稍稍有點好感和苗頭,今年初才剛剛戳破關係,她竟然好似早就知道了。

“就……就那樣吧。”張菁支吾道。

顧長生笑道:“可要抓緊啊。”

張菁看著不斷舔舐上麵魚的火苗,道:“還好……九妹的事排在前頭。”

顧長生道:“九姑娘恢複的還好吧?”

張菁用力點了點頭:“已能認得很多人了!”她有些感歎,見顧長生遞了魚過來,接起放到嘴邊咬一口,發現竟然異常鮮美。

顧長生纖細的手指撕開了另一條魚,和江玉燕一同慢慢吃。

“初春的水還是冷的,魚肉緊實,且經過一冬天囤積脂肪,這時候的魚最是肥美。”

“咦?原來還有這些門道,我說怎麽這麽好吃呢!”

張菁邊吃邊道,又長知識了,她自然不會去琢磨這些吃的,隻知道美味。

圍了篝火在這兒吹著微風,張菁一時覺得和在慕容家吃那些精心烹製的菜肴比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閑適。

恬靜。

和顧長生她們淺淺說著話,一條魚下肚,她嘴唇已染上烏黑,拍拍手站起來,“我也該回去了,顧掌櫃你們千萬要來啊!”

騎上胭脂馬,張菁如一團紅雲離開了。

正是下午。

江玉燕吃完魚去湖邊洗幹淨了手,翻開張菁送來的喜帖瞧瞧,慕容世家的九妹出嫁,不知道會有多大排場。

流水席是免不了的,恐怕就連路過的乞丐都有一杯喜酒喝。

想著那般的場麵。

顧長生站在她身後,探頭瞥一眼上麵的婚期,雙手環住了她的腰。

低頭,把人輕嗅。

江玉燕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沒有說話,隻是折起喜帖,抬手握住身前環著的手,然後慢慢的,修長的十指相扣。

靜謐而安詳的黃昏,兩人立於湖邊,影子在身後被拉扯的很長。

沒有人出聲,也不需要任何言語。

微風吹動兩人秀發。

也吹皺了湖麵,掀起圈圈波瀾。

江玉燕望著被夕陽映紅的湖水,想說什麽,恍惚間手裏的手不見了。

她奇怪回頭,身後空空如也,隻有篝火還在散著劈啪輕響。

以及篝火旁斜放的劍。

“姐姐?”

江玉燕遲疑看看四周。

風吹草木沙沙作響,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