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是個邪門的地方。
很多江湖人如今都這麽認為。
興雲莊就足夠邪門了，梅花盜一事中，踏入興雲莊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不管是仁義滿名的大俠還是少林高僧，都沒有逃脫，那是一個不祥之地。
如今這不祥已擴大到保定府範圍，連上官金虹和荊無命都栽了，現在的金錢幫幫主是一個明媚活潑的姑娘。
在孫白發眼裏也是同樣，保定府這片地兒很怪。
李尋歡倒是沒什麽感覺，因為他很清楚，所有的事都是因為那兩個女人，而那兩個女人又是很……不正經的，造成如今這種情況也就理所當然了。
從趴在房梁看人家脫衣服開始，他就知道這倆人不正經。
更何況還有這個不穿衣服的小人兒——李尋歡桌上擺著林仙兒的木雕，不時喝一口酒。
那天阿飛來的時候，讓他心態發生了些微的變化，因為聽到說有人針對他，阿飛便披風戴月趕來了，如此友情，他已近十年沒有體會過。
被往事蒙蔽了雙眼……
李尋歡歎口氣，望著杯裏倒映的麵容，他已不年輕了。
目光投向街外，如今的保定府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探花好雅興！”
孫白發從門外走進來，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木雕小人兒，頓時目光有些怪異。
——保定府也忒邪門了，連小李探花都不正常了。
李尋歡沉默片刻，道：“我隻是在想一些事。”
孫白發瞅著那個木雕，點點頭道：“武林第一美人，很多人都會想。”
“郭嵩陽離開前，說林仙兒在鼓動他來找我。”李尋歡說。
孫白發略微驚訝道：“你在想這件事？”
李尋歡點點頭。
“那她為什麽沒穿衣服？”孫白發指著木雕道。
李尋歡滯了一下，看孫白發深吸了口旱煙的模樣，幹脆不再解釋。
這又不是他雕出來的，而是阿飛拿過來的。
李尋歡又倒了杯酒，望著這個兵器譜排名第一的老人，忽然道：“金錢幫幫主如今是個女人，你知道了吧？”
孫白發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點頭道：“是我孫女。”
李尋歡喝酒的動作微微一顫，凝視著孫白發。
“原來……是她。”
他記得之前那個經常來酒館的少女，也記得顧長生好像打量女婿的怪異眼神。
孫白發也凝視著李尋歡，之前孫小紅對李尋歡的心思他也知道一些，但是看李尋歡剛剛擺的那個木雕，他忽然覺得李尋歡其實也就那樣。
“你可曾聽聞過那兩個女人？”李尋歡問道。
“不曾。”
“連你都沒聽說過？”李尋歡動容，那兩人的傳承來曆，他本以為孫白發多少會知道一點。
眼前這個人，所知不比平湖百曉生差多少，畢竟是完整經曆了柴玉關時代到如今的人。
“江湖隱士高人那麽多，誰能全都門清。”
孫白發磕了磕煙袋，不以為意道：“也說不定是沈大俠等人出海遇到的海外避世之人，得了傳承重入中原。”
有這個猜測是因為，當初顧長生她們對江湖這些年的名人軼事有點興趣。
阿飛也是沈浪留下的種，隻能說江湖這麽大，什麽事都可能發生。
李尋歡想了一會兒，也接受了這個說法，他還猜測過兩人是魔教高手，畢竟在關外也與魔教打過交道，魔教的那些功夫相比中原武林，各種奇特。
而且她們行事風格也都有點另類。
譬如……
李尋歡記起來她們在馬車上的一幕，心裏一突，望著孫白發。
“怎麽了？”孫白發納悶。
李尋歡緩緩搖頭，他不知道怎麽張口，那兩個女人教出來的徒弟……該不會也不喜歡男人吧？
要命的是她還是金錢幫幫主。
再過幾年，金錢幫的幫主左擁右抱，將江湖女俠一網打盡——光是想想那個畫麵，李尋歡就覺得慘不忍睹。
孫白發奇怪地看著李尋歡，不由皺眉，“你好像有什麽事。”
李尋歡搖頭，斂斂心思，喝酒自省，想太多了，不可能會發生那種事。
就算魔教也沒這樣行事的。
上官金虹也是這樣感覺。
他本以為自己行事已經夠果決，夠狠辣，所以才能雷厲風行，壓製一眾兵器譜高手。
見識到江玉燕教孫小紅後，他發覺自己敗得不冤。
“魔教比金錢幫好管多了。”江玉燕歎息道，“隻要殺著殺著就聽話了。”
魔教！
上官金虹神情一凜。
顧長生倚在一旁，撕下一塊柿餅塞進江玉燕嘴裏。
柿餅上的糖霜是江玉燕最喜歡的，這個人一直都喜歡甜食。
“分舵合並的事進行怎麽樣了？”孫小紅問。
“還算順利。”
上官金虹說。
江玉燕道：“還算，就是說不太順利？”
上官金虹沒有出聲，十二個分舵合並成三個，這其中分舵主的權力分配，還有各級的協調，必是有人不滿的，沒有人敢明麵反對，但他重傷的情況下，也有點吃力。
孫小紅沉思著。
“如果與魔教勾結……恐怕……”上官金虹斟酌道。
“誰與魔教勾結了？”顧長生問。
“呃……”
與魔教勾結的是他未來的女兒上官小仙……現在不知道還會不會有。
“好好在關外天山大漠待著就不管它，誰來殺誰。”
“師父，你到底是殺魔教，還是管魔教？”孫小紅偷偷瞧著江玉燕臉色，她忽然發覺，好像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
“有區別嗎？”江玉燕問。
“嗯……嗯……”
孫小紅憋了半天，殺與管有區別嗎？
“沒有嗎？”
“有嗎？”
師徒兩人說著話。
對於管和殺這兩個字，明顯有不同的理解。
“師父，你以前殺過多少人？”孫小紅忽然問。
“我勸你不要問這個問題。”顧長生道。
孫小紅愣了一下，沒再說話。
“以前的環境和現在是不一樣的，有些東西，放在現在是不可想象的。”顧長生輕聲道，“所以不要問。”
孫小紅望著她。
顧長生捂住江玉燕的嘴，對著她淺淺一笑。
“魔教頭子可不是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