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有幾個七年?

從十六歲到二十三歲,若是直接斷了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帶孩子苦等七年,在這七年裏受著思念的折磨等待。

到頭來,發現是個騙局。

謝曉峰假死脫身,也幸好是假死。

慕容秋荻用手撫了撫頭頂被風吹亂的頭發,她發現顧長生說得對,殺了謝曉峰,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這已經不是恨,更不是愛,而是一種更複雜的,讓人百轉愁腸的感情。

月光照在她柔美的臉上,薛可人望著這個慕容家被許多青年才俊求親的女人,忽然歎了口氣。

幸好謝曉峰沒有讓自己等七年。

對一個女人最大的殘忍,就是給她希望,給她期待,讓她活在等待裏。

薛可人想。

她從來都知道謝曉峰不會在她這停留,所以她從沒有期待過什麽,也便沒有失望。

“火焰神鷹追蹤人的本事一絕。”薛可人道。

慕容秋荻望了她一眼,“你已切身體會過了。”

薛可人張了張嘴,溜了七次,被抓回去七次,確實,她很相信夏侯飛山能找到隱姓埋名的謝曉峰。

半個月。

顧長生和江玉燕深居簡出了半個月,房間裏到處都是劍氣留下的痕跡,桌麵、牆壁、甚至地板上,以桌前的位置為中心,密密麻麻的劍痕呈放射狀向四周蔓延。

若是在過招之時有人進來,定會被劍氣所傷。

要憑殘式補全一門武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她們推演之時,慕容秋荻也沒放鬆對鐵開誠的關注。

半個月,夏侯飛山也隻用了半個月,便回來答複消息。

“他在西城,一座青樓裏。”

夏侯飛山的話語出口,他發現慕容秋荻的眼神變得如劍一般鋒利。

嬌柔脆弱的名門淑女眨眼睛便消失不見了,她成為了慕容夫人。

回樓上,敲了敲顧長生房間的門,門過片刻便打開了。

顧長生少見的沒有束發,就那麽披散在身後,慵慵懶懶的赤著腳開門,即便以慕容秋荻的眼光,在這一刻也被她驚豔了瞬間。隨即目光被顧長生身後所吸引,她身後牆上、地上,滿是斑駁的劍痕。

慕容秋荻很快低下頭,“謝曉峰已找到了。”

“知道了。”

顧長生應了一聲,又回身關上門。

慕容秋荻望著那雙秀足被房門關在裏麵,在門外站了片刻,她不敢想這兩個人在房間裏究竟做了些什麽。

很快,顧長生又重新出來了,目光明亮,神光充足,隨便提了一壺酒,和江玉燕坐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而動。

“你幫我拿到奪命劍法,我幫你修理謝曉峰。”

“嗯。”

慕容秋荻和顧長生說話,薛可人在一旁悶不吭聲,雖然她早猜到慕容秋荻就是針對謝曉峰而來,可沒想到就有人這麽輕描淡寫的,說要修理謝曉峰,而且還不是親自動手。

仿佛謝曉峰不是神劍山莊的三少爺,不是名震江湖的劍神,絕世劍客。

“隻是擊敗他就夠了嗎?”

顧長生喝了口酒,將酒壺遞給江玉燕,江玉燕瞅她一眼也不接。

“謝曉峰是不能敗的。”慕容秋荻道。

“但他依然是聞名江湖的劍神,江湖人會以為你耍了什麽詭計。”

“還有神劍山莊的名頭在那裏……”慕容秋荻思量。

薛可人眼觀鼻,鼻觀心,聽著她們旁若無人的“密謀”,目光落到蜷在角落裏的江玉燕身上。

江玉燕在用手輕撫顧長生柔軟的腰肢,察覺到她視線挑了挑眉。

“隻要一方站在高點,另一方無論多高,被擊敗後都會成為那個惡人。”

“想讓神劍山莊抬不起頭,要站在正義的一方。”

一路坐著馬車,窗外不知何時開始下雪了,道路被覆上一層薄薄的白色。

到了西城,已是黃昏。

慕容秋荻思量著顧長生的話,與“天尊”開派時的祝文。

點點雪花落在她身上,頭上,與肩背,她就站在那裏,遙望著遠處青樓。

慕容秋荻回身到房間裏換了一身裝束,出門時被喝酒的顧長生看見,顧長生道:“這麽會兒都等不及?”

“易容術好像絕種了……也不知道誰幹的。”顧長生嘟囔著,堂堂天尊,竟然連個拿得出手的高深易容術都沒有,糊弄一下尋常江湖人還行,在高手眼裏破綻百出。

招招手讓慕容秋荻過來,不消片刻,慕容秋荻已換了個容貌。

慕容秋荻摸著自己的臉看一眼鏡子,鏡中人無比陌生。

“你打算去做什麽?”顧長生問。

“看看他如今是個什麽模樣。”

慕容秋荻一身粉衣出門了,薛可人猶豫片刻,也好奇跟了去。顧長生坐在桌旁,慢慢地喝著酒。

※※※

窗外冷風在吹。

雪愈下愈大。

阿吉裹了裹衣衫,外麵再冷,青樓裏都是暖和的,青樓裏若是凍人,客人便不會想來了。

剛入夜,青樓還沒有忙起來,他拿著一塊幹硬的饅頭,縮在屋角裏慢慢吃著。

屋裏還有六個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的女人,臉上敷著脂粉和說不出的疲倦與厭惡。

本來是五個,不知林奶奶何時又找了個新人進來。

啃完了饅頭,阿吉看看時辰,再看看那群女人,打了熱水搬進來,還未放下,旁邊伸出一隻腳,踢翻了他的桶,熱水打濕了他的衣衫。

那是一隻白生生的腳兒,阿吉抬起頭,看著那個陌生的,新來的女人。

“這就是你們說的阿吉?”女人卻沒看他,而是吃吃地笑著。

她穿著粉色的衣衫,好似花一般嬌媚的臉上仿佛很愉快。

阿吉站起來,什麽話也沒有說,繼續去收拾散倒的水桶。

“你是啞巴嗎?”那個女人見他沒反應,終於看過來。

阿吉道:“我是阿吉。”

女人道:“原來你不是啞巴。”

阿吉搖了搖頭,將桶扶好,卻又被一腳踢開,依舊是那隻白生生的腳。

阿吉抬頭看向她,不知道為什麽會被一個新來的女人刁難。

女人道:“她們說你脾氣很好,原來是真的。”

阿吉道:“我是個沒用的男人,我需要這份差事吃飽肚子。”

他蹲在地上,以為這就沒事了,那隻雪白的腳兒又一次伸過來,卻沒有再踢那個盆子,而是抬起了他的下巴。

女人道:“你需要銀子?”

阿吉側開頭道:“需要。”

女人道:“我有錢你賺不賺?”

女人笑的很愉快,仿佛踢翻他的水桶就已經足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