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

居民樓。

晴。

顧長生打開窗子，深深呼了口氣，轉過頭看見土狗一樣警惕而茫然四處打量的江玉燕，感覺就和做夢一樣。

這算什麽？江湖這些年打打殺殺的獎勵？

“我功力又沒有了，你還有嗎？”江玉燕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仿佛又回到了曾經毫無功夫的時候。

她機警而陌生地環視著周圍的一切，四四方方的屋子，模樣怪異的桌子，頭頂天花板潔白無比。

顧長生卻像回到家一樣。

“我有啊。”顧長生說。

江玉燕猛地抬頭。

看到江玉燕神情變化，顧長生哈哈大笑了幾聲，開始在屋裏走動，多年沒有回來，她現在已分不太清，自己究竟是顧長生，還是顧長生？

拉開衣櫃，一整排都是男裝T恤、外套。

當作為江湖人生活的時間超過作為現代人的時候，現在的她仿佛才是真正的她。

顧長生皺了皺眉，摸著一頭柔順的黑發，一股說不出的異樣在心底升起，轉頭看看江玉燕，忽然又有點釋然了。

現在的問題是，怎樣和江玉燕解釋她是從一個個故事裏殺出來的？

以及……江湖那邊，兩個人每次都隻是短暫停留，若是能選定之後一直留在那裏也好。但現在情況很明顯，江湖不管一件事有沒有結束，達到某個條件，她們都還會回來，無法在那個刀光劍影的江湖裏久留。

江玉燕終於在廚房找到把刀，反握在手裏背在身後，站在窗戶旁目光幽幽地觀察窗外，忽然被顧長生從身後抱在懷裏，手裏的刀也順勢被她取下。

“不用這樣。”顧長生把頭埋在她發間，輕聲道：“這裏很少有人帶著大刀忽然蹦出來要砍我們，也很難有人突然扔幾枚飛鏢暗器來偷襲。”

她仔細嗅著江玉燕的發間清香，閉上眼睛享受著久違的寧靜。

這是與江湖上實力強橫之後所不同的，另一種寧靜，一個是不怕別人偷襲，一個是不會有人偷襲。

江玉燕手裏的刀被取下來隨手扔在一邊，她還是有些警惕的，反手摟住顧長生的腰，眼神落在窗外的小區花園與其他居民樓上。

“這是你家嗎？”江玉燕被顧長生抱著，慢慢的有點放鬆了。

“嗯……應該算是吧。”

顧長生有些遲疑，住在這裏肯定是暫時沒什麽問題的，但是客觀來說，她和江玉燕都是陌生人，侵占了自己以前的房子——無論是證件還是什麽，都不可能認她現在的模樣。

她忽然發現其實事情有點糟糕。

——但是仔細想想又沒那麽糟糕，畢竟她們曾經習武前都在江湖闖過來了，九死一生，與之相比起來，現在實在不算什麽事。

沒有什麽能難倒她們的，除了分離。

留江玉燕在窗邊繼續和土狗一樣打量周邊環境，顧長生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看著裏麵那個女人。

白皙的皮膚，明亮的眼睛，即使不去打扮，依舊是個美女。

“唉……”

顧長生捏捏自己的臉，閉上嘴鼓鼓氣。

一整個下午。

江玉燕就看著顧長生在屋裏轉來轉去，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偶爾拿個小黑盒子在那兒點點，還會咬咬指甲，偶爾在桌前對著一個箱子發呆，時不時看她一眼。

太陽逐漸偏移。

顧長生的神色也逐漸凝重。

江玉燕拿起了那柄小小的水果刀，在手裏轉了兩圈，輕聲問：“怎麽了？”

顧長生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她本是想和江玉燕解釋一下之前的事，以及自己未卜先知，可是現在不光自己家裏放的幾本古龍小說不見了，在網上也查不到絲毫信息——不管是小說還是影視遊戲衍生作品，全都像是沒有出現過一般。

就像是她們把劇情搞亂了，於是作品便被摧毀了。

顧長生陷入沉思。

直到肚子咕咕叫了一聲，在江玉燕驚奇的目光下，顧長生打個響指，一拍開關，原本暗下來的房間忽然就亮了！

“厲害吧？”顧長生挑了挑眉。

江玉燕麵無表情看著她。

“這個就叫魔法。”

顧長生道。

江玉燕啪的一聲拍下開關，房間裏又暗了。

“看來你也會魔法。”顧長生聳聳肩，又把燈按亮。

江玉燕又重新按滅。

“別鬧了，會壞的。”顧長生說。

這個土狗和她想象裏不太一樣，不太好糊弄。

雖然兩個人暫時都是忽然冒出來的，好在顧長生還記得手機的密碼，拿起來擺弄幾下又放下。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房間門被敲響，江玉燕握著水果刀閃至門後，顧長生也握緊了一把刀如同大貓般靠過去，旋即反應過來，繳了江玉燕的械，將門開出一條縫，從門縫裏接過外賣。

“這樣不行，要改掉這個毛病。”功力忽然消失，不僅江玉燕不習慣，顧長生也猛的有點習慣不了，總是沒有什麽安全感。

江玉燕道：“這裏沒有危險？”

顧長生道：“這裏的危險沒在暗處。”

提著外賣盒子放在桌上打開，顧長生拿出了裏麵的漢堡雞翅，噴香的味道讓她抽了抽鼻子，真是懷念啊，重油重鹽的工業美食。

唯有美食與美人不可辜負。

“喏。”顧長生看看眼前的土狗江玉燕，“美食魔法。”

江玉燕瞅了她一眼，目光掃視，然後鎖定在她扔在一旁的手機上，伸手拿過來點點，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裝神弄鬼。

她點了幾下，再抬起頭看一眼顧長生，臉上現出一絲茫然。

“哈哈哈哈哈！叫姐姐，我教你。”

“哼。”

江玉燕將手機拋還給她，從外賣盒裏拿出來吃的。

顧長生玩心大起，喝了一口可樂，又慢慢將可樂倒出來一點。

江玉燕神色變化了幾下，麵色詭異地看著顧長生。

“我中毒了。”顧長生說。

簡單解決完晚飯，江玉燕就坐在沙發上，不時擺弄一下顧長生的手機，又或者到窗口看一眼外麵的燈火。

顧長生感覺她過於沉著了，也就今天和她逗逗樂子，拿了換洗的衣服去洗澡。

熱水嘩嘩地流下來，她打了滿手的沐浴露，正想著怎麽解決兩個人的問題，就看見外麵客廳的燈一閃一滅，一閃一滅，和鬧鬼了似的。

哢。

浴室門打開，顧長生濕著頭發從門後探出腦袋，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望向客廳。

江玉燕察覺到動靜，若無其事地離開電燈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