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便是慕容世家被稱為“人間九秀”中的六娘和八娘。

待隨從房間整理的這段時間,她們兩人在二樓觀察這間客棧,卻恰巧看見二掌櫃趴在大掌櫃背上,姐妹談笑,如她們年輕時一般。

隨從整理好了房間,她二人便入住進去了,等午飯送到房間裏來。

江玉燕抿了抿嘴,撚著手指不知在想什麽,忽然見到顧長生在看她,頓時眼神一慌,望向別處。

顧長生挑了挑眉,拿著毛筆繼續低頭看賬簿。

林子安排好幾人入住,又問清了飯食忌口,便退回一樓,和廚房說了一聲,來到前堂,卻看見二掌櫃的望著門外發呆。

而大掌櫃的則聚精會神算賬。

林子拿布擦拭桌椅的動作輕了些,免得打擾她們。

下午無事。

江玉燕去客棧後麵尋了一寬闊地帶,先和慕容世家的護衛交了交手。

雖是慕容六娘和八娘的護衛,功夫卻不錯,尋常江湖匪盜是奈何不了他們的,一番切磋下來,俱是對江玉燕拱手相敬。

強者自然值得尊敬。

江玉燕內力差了些,可劍法著實精妙異常,而最精妙的還不是她的劍法,是破招之巧——他們每每出手,大多被江玉燕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掉了,卻是他們之前沒有遇到過的。

招式好似被對方看穿,經常沒等施展完就被破掉,加之江玉燕劍法靈動,這切磋自然沒辦法繼續下去。

慕容六娘和慕容八娘也在旁觀,她們武功雖不及九秀中武學修為最強的二娘,眼光卻不錯,互相對視一眼,道:“高手!”

有點怪異的高手。

真氣不是很強,出手卻精妙,最為難得的是,她許多招式與劍法並不是一套,但看起來渾然一體,竟是融合得恰到好處,簡單不失威力。

閱曆更廣的八娘甚至從裏麵看出了數個門派的影子。

“卻不知是哪門哪派的功法,如此廣博。”八娘尋思道。

她們並沒有讓護衛去和兩人切磋的意思,而是讓自家夫婿去指點兩人一番,這隻是江玉燕自己想先和護衛試試招。

看完之後,八娘覺得指點是談不上了。

“若是內力再深厚些……”六娘歎道。

“可惜了。”

八娘也是一樣的看法,可惜內力修為跟不上,空有絕妙的招式。

她們卻是不知道,江玉燕並不是從小習武,而是成年後才開始練的。

除了五絕神功這融百家之長的曠世絕學,也沒有哪派武學盡是提純變精之後的精妙招式。

顧長生也在旁觀,站在遠處沒有顯露表情,內心卻微微歎息。

兩人錯過了練武的最佳時機,內力始終是個短板,全是靠五絕神功裏的精妙招式支撐著,若是如別人那般從小練起,有五絕神功這般絕學,現在不說無敵,江湖頂尖高手是跑不了的。

一陣微風吹來,顧長生秀發輕揚,她望了一眼慕容家的兩位少婦,六娘和八娘接收到她表達的意思——隻和護衛交手是不夠的,慕容家可不要這樣敷衍。

六娘朝客棧喚了一聲。

片刻後錦衣奢華的男人從客棧裏出來,也來到這片寬闊的空地,朗聲笑道:“嗜武成癡的男子見多了,女子卻很少見,就讓我領教一下兩位的高招!”

他是真的佩服追求武道的女人,慕容二娘便是這樣的一個人,因此,對這客棧兩個掌櫃的看著也順眼不少。

至於她們究竟是好人壞人,卻不在他考慮中了,江湖實力為尊,隻要不是惡人穀的那般惡人,不燒殺搶掠,實力強的肆意一些,有什麽不對?

“高招談不上,隻是一直悶頭習武,很少和高手過招,卻是少了和高手過招的經驗。”顧長生拱手笑道。

“本就該如此,武道武道,不動武哪來的道?實力要想精進,還是要找高手比鬥才行!”錦衣華服的男人笑完便一伸手,旁邊有人遞上刀。

那是一把黑鞘長刀,刀身略窄,不像江湖人常用的那般都有弧度,而是筆直,刀鞘隨手扔到一邊,刀鋒寒光閃閃。

“兩位掌櫃的請!”

“好刀!”顧長生讚了一聲,望向江玉燕。

江玉燕卻退向一旁,道:“剛和他們幾人打了一場,我得休息下。”

顧長生也不多說什麽,縱身一躍便到了男人對麵。

“點到為止,莫要傷了和氣。”錦衣華服的男人目光一凝,從顧長生那一躍中看出了對方身手也不簡單。

“點到即止。”

顧長生含笑點頭,將身後秀發重新捆紮一下,拔出長劍遙指對方。

氣氛為之一凝。

男人單手持刀,刀身斜斜垂落,手腕轉動,揚手間竟是率先出手了。

刀光一閃而過,反射出的光痕從顧長生臉上掠過,也映入她的眼中。

五步之外的距離仿佛不存在,對方踏步間已至身前。

叮!

一聲清脆的響聲,顧長生橫過劍身,卻是避過刀鋒,沒有用劍鋒去和對方相碰。

男人眼睛微眯。

那長劍在這碰撞中沒被**開,而是黏在他的刀上,隨著刀勢轉動,在他變出第二招時,悄無聲息地直刺過來。

收刀回擋,那一刺卻又是虛招,也不與他刀身相碰,而是往上一撩,隔著衣服都感受到劍鋒上的森冷寒意。

“好!”

男人還擔心這掌櫃的落敗太快,失了麵子,這初一交手那點擔心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當下也便使出拿手的招式。

六娘和八娘俱退出很遠,和江玉燕一起,免得幹擾到他們。

“這劍法卻是與你剛剛展現的不同。”八娘對江玉燕道。

江玉燕目不轉睛的看著遠處兩人,道:“我們所學自是不同的。”

“不知兩位師出何門?”

“無門無派,隻是恰巧跟人學過一段時間。”

“那人想必是個隱士高人了。”

六娘看出了她的推脫之意,沒再多問,隻是把目光轉入場中。

一時沒看,二人卻是已經交手了很多招。

原本她以為兩人對決,自家男人收著一點,能多過上幾招,沒想到這大掌櫃的雖沒有走飄逸靈動的路子,可也是妙招頻出,其武學天賦不在她妹妹之下,甚至猶有勝之。

隻是也和妹妹同樣的不足,那就是內力不夠深厚。

場中兩人無聲無息地交手,連刀劍相碰的聲音都很少傳出,完全和江玉燕交手時那般熱鬧不同。

男人越打越是暗驚,這掌櫃的內力不太深厚,卻生生以精妙的招式彌補不足,以巧化力,各種招式隨手拈來,實在是罕見。

他眼眸精光閃過,當下運足了力,一刀撩出,長劍橫擋,刀劍碰撞輕鳴,顫音悠長。顧長生借力往後飄出,背後仿佛有根看不見的繩子拖拽,她整個人往後翻飛出三丈有餘,飄然落地。

“已是可以了,再打下去恐怕難以收力。”顧長生笑道。

“好俊的輕功,好妙的劍法!”男人收刀讚道。

若是回到年輕時候,同樣的內力修為,他未必是眼前這女子的對手。

卻不知這精妙絕倫的劍法是從何處學來的。

“可惜內力卻無法速成。”顧長生搖頭道。

真是一大遺憾。

與高手過招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這男人的刀法似曾相識,在五絕神功裏記載有相似的招式,隻是取其精要的幾招,融合進了其他招式裏。

此番切磋,已是收獲不淺。

回到客房。

男人沉吟不語,六娘看他麵色,疑惑道:“怎麽?遇到年輕高手,有些心緒難平?”

男人沒說話,而是望著窗外沉思片刻,伸手取過了刀,坐在椅子上拔刀出鞘,閉上眼睛,手指按在刀鋒側麵輕撫而過。

他忽然睜開眼睛,歎道:“好劍!”

六娘露出驚容,問道:“難不成剛剛她是刻意不與你的刀相碰在一起?”

男人臉色沉凝,點了點頭,“該是如此。”

他的刀本已是極好的兵器,上好的材料打造,陪伴他這麽多年,也不是沒受過損傷,剛剛隻是幾次碰撞,卻已傷了刀鋒。

六娘久久沒有出聲,目光落到男人的刀上,過一會兒才道:“難道她還能留手?”

男人沒有說話,將刀回鞘,過片刻卻是笑了,“我們老了啊。”

他歎息一聲,將刀放到一旁,伸手攬著六娘坐下。

絕美的人,絕好的劍,絕妙的招式,再加絕倫的輕功。

不出十年。

江湖一代新人換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