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銜月一家人在集中安置點又住了兩天才回到家裏,安置點的帳篷沒有拆,那些房屋在地震中損毀的家庭依然可以住在那裏,隻是沒有了每日的物資供應。
前來救援的部隊在完成了救援收尾工作和對受損房屋的基礎評估以後離開了,他們不是回到原本所在的基地,而是轉去支援其他受災更嚴重的村莊。
就在梁家村以北的地方,大山的深處,還有不少房屋更加破敗、道路更加不暢的村子,前去救援的先頭部隊麵對著層層困境,因此需要這些已經完成工作的部隊支援。
醫療點的部分醫護也跟著撤離,他們把工作交接給暫時駐留在這裏的醫務人員。
“這是工作簿,領用藥物的記錄都在上麵,以後每一筆領用也要記錄,上麵對藥物的管理很嚴格。”
接過工作簿的負責醫生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又返回到最前一頁,“這裏有點問題,說好分配給我們的醫療物資和實際領到的怎麽差了一些?”
“我以為是在運送的途中物資丟失,或者還沒有送達。”交班的醫生也是知道這個情況的。
“沒聽說物資丟失啊?醫療物資都沒有經手誌願者,是單獨運送的。”負責醫生嘀咕道,“我記錄一下這個情況,到時候向上報告,反正我們一直都沒有見過這一部分物資,責任肯定出在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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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的相關專家來給梁家村還未倒塌的房屋建築進行了評估,梁銜月家幸運地得到了【基本完好】的評價,這個評價的意思就是承重構件完好,其他構件有輕微損壞,一般不需要修理也可以繼續使用。至於牆壁出現的裂縫,主要是因為牆麵的砂灰標號較小、灰層龜裂所致。除了影響美觀,不會有什麽安全方麵的隱患,如果想要修補,隻需要重新粉刷膩子和彈性漆就行了。
四爺爺家的評估和梁銜月家一樣,他們家的房子質量不錯,雖然是二層小樓,但也沒有出現什麽結構性損壞。甚至比梁銜月家還牢固一點。也是牆麵有一些裂縫,大家都沒有精力重新粉刷牆麵,反正影響也不是很大,幹脆就當看不到。
黃一峰家得到的評價是【輕微損壞】,個別的承重構件出現了輕微裂縫,部分非承重構件明顯破壞。雖然聽起來很嚴重,但不需要大修。要知道,輕微損壞上麵還有【中等破壞】【嚴重破壞】和【倒塌】三個等級,這種程度已經屬於在地震後得以幸免的建築了。
隻是他的小超市門口那一塊幾乎都塌了,要重新蓋。因為他這兩處房子都是租的,修補本應該是房東的責任。現在住的那間房子是梁何家的,黃一峰和梁何家關係還不錯,而且看到他們家在地震裏受了不少劫難,院子幾乎被一道很快的裂縫毀了,萬翠也因此受傷,就打算自己找人修一修。
至於小超市,原來的房東沒精力幫忙重建,又不舍得放棄這筆收入,兩方商量之下,幹脆以一個很低廉的價格把小超市整個賣給了黃一峰。這時候沒法過戶,兩個人就在村長和村裏的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的見證下簽了合同。
梁康時還勸過黃一峰,說路毀了,市裏的人也越來越少,以後可能都沒辦法前去進貨,小超市不開也罷。
黃一峰也不是沒想過這些,隻是翻來覆去再三思索,最後還是決定買下小超市。
“去不了市裏就幫村民們代賣東西,收點手續費什麽的,村裏也是個很大的市場,以前的大集都很熱鬧,不也都是村裏人自己開起來的。”
梁康時勸不動他,想著反正價格也便宜,買就買了吧。
梁銜月家居住的主屋雖然沒受什麽損壞,可是放柴火的倉房整個塌了,圍牆也有半麵倒了下來。倉房肯定是要重建的,萬一再下一場雨,煤和木材就都淋濕了。圍牆也不能不補,現在最大的難題就是沒有足夠的磚頭和水泥。倒下來的半麵圍牆,還完整的磚塊都被撿了出來,那些碎成一半甚至四分五裂的就沒辦法,隻能掃到一邊扔掉。
“村裏那些比咱們家受損還嚴重的人家,都打算怎麽重建啊?”梁銜月好奇的問道,路通著還可以去外麵買磚買瓦,現在路上不能行車,也不能指望靠人力把水泥磚塊一袋一袋的背回來。
梁康時去打聽過回來說:“糧食基地那邊建造完以後還剩下不少建築材料,是準備無償捐給幾個村裏的。但是也不夠分,頂多就是一個村裏房子全塌實在沒地方住的人家能分到些材料,就算分到他們頭上,起一間和原來一模一樣的屋子也是不夠的。”
梁銜月聽了這話,反倒說:“這樣的話就好辦多了。”
梁康時沒聽懂,梁銜月就細細解釋道:“既然要把建築材料補償給受損嚴重的人家,總不能讓他們走著去基地拿吧?而且之前農業局還許諾過會來收我們的絲瓜洋薑和南瓜,那麽大批的作物也得用車拉走,所以我猜,等所有的救援行動結束,人手空出來,還是會把外麵的路平整一下,至少能讓車走。到時候再打聽打聽有沒有賣水泥的。”
“那倉房和院牆就先不管了?”
在旁邊的甄敏說道:“先簡單收拾一下吧,倉房塌在那不好看,把磚頭什麽的撿出去,院裏還有幾道裂縫,月月弄點沙子來填上,院牆空出來的地方用兩個板子擋一下。老梁你平時注意著點,要是聽說誰家要買水泥磚塊了,可得跟著一起。”
梁銜月和梁康時都點頭:“知道了。”
他們各自行動起來,甄敏收拾著被地震弄得亂七八糟、物品散落一地的屋裏,梁銜月從海島裏挑了兩桶沙子回來,順便又摘了個西瓜放在水渠裏鎮著,等一會大家幹完了活正好可以吃冰冰涼涼的西瓜。梁康時拿了幾個板子來,準備釘在一起堵在院牆的缺口上。勉強擋一擋。
三個人忙活著分配給自己的事。梁銜月把桶裏的沙子沿著裂縫往下倒,倒完了一桶還沒填滿。其實這種裂縫就算放著不管,下過一場雨或者在上麵經常踩動,也遲早會合上。他們主要是嫌棄裂縫橫亙在院子裏不好看,再加上不留意踩在上麵容易崴到腳,這才準備填上。
梁銜月在海島和現實來回幾次,感覺已經提了七八桶沙子,院子裏的裂縫才消失不見,留下一道黃色的沙子印痕,比旁邊的泥土顏色淺上不少,他又弄了點土來撒在上麵踩實,這下就完全看不出來原來有裂縫的痕跡了。
做完這些,她已經滿頭大汗。從空間裏的冰櫃拿了自製的冰棒,坐在陰影裏吃。
另外一邊,梁康時提起一叢洋薑,從泥土裏刨出很多橢圓形黃色塊狀物。這片洋薑被倒塌的院牆壓壞了,幹脆挖出來看看。
“這洋薑長得還挺多!”梁康時把洋薑結的果實拿給梁銜月和甄敏看,這果實乍一看和生薑沒有什麽兩樣,隻是團塊小一點,表皮破開的地方也沒有那股生薑的辛辣味道。
“既然地麵的洋薑叢都壓壞了,就把那塊地下的洋薑都掘出來吧。”甄敏拿起一塊說道,“中午咱們就吃個涼拌洋薑嚐嚐,至於吃不完的那些,我小時候看長輩醃過洋薑,可以試試醃起來。”
梁銜月吃完了一根雪糕,又和梁康時去挖洋薑了,他們家不缺水,經常澆灌院牆邊的絲瓜和洋薑,雖然離地麵上的洋薑杆徹底枯萎,可以收獲的時間差上一些,產量也很可觀。小小一塊區域,挖了差不多半籮筐洋薑。
梁銜月看著這塊不斷刨出洋薑的土地,突然意識到,隻要土地還在,什麽天災都不能摧毀人們求生的意誌。梁家村的村民們雖然在地震或多或少的收到了損失,有的甚至失去了棲身之地,但是最重要的財產:田裏的土豆、南瓜、蘿卜和白菜還在,大家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們正撿著地裏的洋薑,黃一峰從旁邊慢慢悠悠的過來了。
“峰子,你家都收拾完了?”要不怎麽都出來溜達了。
“沒呢。”黃一峰撓了撓頭,“梁子,你會砌牆嗎?”
梁康時搖頭:“砌個矮牆還湊合,高牆就不行了,越高越歪,我以前也不是幹這個的。你想砌牆啊,村裏肯定有人會砌牆,他們連房子都會蓋。咱們村的房子基本都是自己人蓋起來的,在村裏就能招夠工人,什麽泥瓦工、電工、木工,樣樣都有。”
“我倒是可砌可不砌,”黃一峰解釋道,“我剛才去小超市那裏仔細看了看,倒的那間屋是原來的房主擴建的,不影響後麵的屋。我去打聽過,村裏組建的施工隊有的是單子接,還都是大活,想排到我這都要入冬了。我就想著幹脆不要前麵那間屋,就留著後麵兩間也夠用了。”
“是啊,”梁康時附和道,“村裏有這麽多人要重建房子,他們一定忙死了。”想到這,梁康時就發起愁來,自己家的倉房塌了還得重建,也得等施工隊接這個活,他又不會蓋房子,還有這麵院牆,冬天之前一定得修好。
“你是不是著急?要不我給你問問能不能走個後門,給人家送點禮,把你排到前麵來。”黃一峰提議道。
“我再想想吧。”梁康時沒有立刻答應。他看到籮筐裏的洋薑,讓黃一峰抓一把帶回去吃,“你家也種了吧?”
黃一峰撇撇嘴:“我還刨出一個想嚐嚐味,一個個跟彈珠一樣大,比你家這些小多了。”
“還沒到時候呢,我這要不是被圍牆壓了一下,也不會這麽早刨出來。你先拿點回去嚐嚐,這個涼拌和清炒都行。將來你們家的洋薑也收了,易君要是不知道怎麽醃,就來找甄敏學。”
黃一峰走了以後,梁康時突然自言自語道:“洋薑還沒到時候,土豆倒是該收了,不知道今年土豆的收成怎麽樣。”
“爸,你嘀咕什麽呢?來吃西瓜了!快點過來,一會西瓜就不涼了,那我白早早地把西瓜摘下來放水渠裏了。”
“馬上來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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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這又是生了什麽毛病?!”王玉珍扒拉著從土裏剛刨出來的新鮮土豆,這些土豆長得比往年小上不少,這倒是可以提前預料到,今年年景不好,雨水太少,大家都已經做好了產量降低的心理準備。
可麵前的這些土豆,十個有七八個上麵遍布著大大小小的褐色斑點,用手一摸像是腐爛一樣的質感,一直爛到土豆皮往裏一兩厘米的地方。要是土豆本身個頭小,整個爛穿了的也不在少數。
“再挖幾棵看看!”王玉珍的丈夫臉色很不好看,家裏的房子經過建築專家鑒定,不能再住人,隻能推翻重建。他們還指著用田裏的土豆換些磚瓦,不求蓋上和原來一樣氣派的三間大瓦房,隻求足夠生活就行。
可現在土豆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急匆匆的用鋤頭又掘了幾棵,跪在土裏扒拉起來。這一棵、那一棵、每一棵都是一樣,大大小小的土豆上遍布著黴爛斑點,隻有少數得以幸免。
“老天爺啊!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們!真的不給人留條活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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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大量減產了?”糧食基地的負責人猛地站了起來,“怎麽回事?因為幹旱嗎?”
去農田裏看過的工作人員也同樣愁眉苦臉:“土豆塊莖上出現了大量的黴爛斑點,懷疑是一種未知的真菌造成的病害。已經把染了病的土豆送去檢測,這些土豆含有大量的細菌和真菌,即便是切除腐爛部位也不能再食用。”
“隻有我們基地的土豆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全市範圍內?”
“農業站的工作人員上報,很多村莊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還有一部分是因此因為道路不通無法及時了解具體情況。”
“讓農業技術部門盡快查清導致土豆黴爛病的具體原因,想出具體對策來。”安城糧食基地的負責人沉聲說道。
農業工作人員剛走,他又叫來了統轄工廠的工作人員和基地內部行政管理人員。
“基地宿舍還能再容納多少新居民?”
被詢問的工作人員麵露猶豫之色:“空宿舍還有一些,但那些是為了斌市即將轉移過來的市民準備的,如果不是這場地震,他們本該在這兩個月陸陸續續的被轉移過來,現在……還不知道該不該為他們保留這些宿舍。”
斌市人口比安城多上幾十倍,本市建立的基地無法容納那麽多居民,打算向周邊基地轉移一部分,安城就準備接收一部分斌市市民,但突如其來的地震中斷了這個計劃。大地震波及的範圍很廣,鐵路、公路和高架橋都有不同程度的毀壞,交通受到極大影響,而且很長時間內都可能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恢複。
“情況有變,你也不是看不到。這種時候安城的基地當然要優先接納本市的市民。”安城基地負責人羅原淡淡的看了一眼對麵的人,“具體還能容納多少人?”
“大概五千到一萬左右……”數據差這麽大,並不是這個工作人員對基地的情況不清楚,而是這些宿舍都是為一個家庭準備的,家庭成員的數量會影響宿舍的可容納人數。
羅原點了點頭,轉頭還想詢問工廠的負責人一些問題,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是鍾德遠。他一進來,先是和羅原說了簡單解釋了下自己的來意,轉頭就質問工廠的負責人:“為什麽要大量削減與村民進行物資交換的煤炭數量?你不知道這個數量一減少,冬天要凍死多少的人嗎?”
工廠負責人方想語氣十分不耐:“你是在質問我嗎?農業物資交換處隻需要接受我們的物資調配就行了,難道隨便一個人都可以衝到我麵前讓我解釋每個數據為什麽變動嗎?”
“好了。”羅原安撫眾人,並示意鍾德遠坐下一起聽。“我知道,現在各方都麵臨著困境,我們要做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一味的爭吵。”
方想聽了這話才不情不願的解釋:“首先,已經有消息傳來,作為主要農作物的土豆和玉米今年都麵臨著大量減產,這也就意味著農村居民能拿出來與我們進行物資交易的糧食大量減少,那麽我們這邊調整煤炭數量不也是應該的嗎?其次,”
他加重了語氣,似乎也想說明自己這邊遇到了為難的事,“火車線路自洪水之後才修好沒有兩個月,地震又讓鐵軌嚴重損壞,鐵路運輸和公路運輸都被迫暫停,安城不產煤,我們的煤炭數量本來就有限,還開設了這麽多工廠,劃分給農村太多的煤炭,我們的工廠就會麵臨停工。”
鍾德遠據理力爭:“既然基地一直認為和農村的物資交易是等價交換,那麽就應該按照市場情況定價,今年糧食減產是普遍現象,產量低價格自然就高,不能因為你掌握著定價權就這樣欺負農村居民。
一直以來,基地都沒有對農村居民進行有力的幫助,是認為他們可以自給自足,抵抗天災的能力是城市居民的數倍,但是現在他們遇到了難題,地震之後房屋損毀,又碰到農業病蟲害。如果基地還置之不理,就相當於在看著他們走向滅亡。”
一邊是資源的現實緊缺情況,一邊是人道主義,兩邊都有理,一時間爭論不休。
羅原捏了捏發脹的眉心,抬手讓在座的幾位聽他講:“工廠不能停工,農村的居民也不能不管。基地現在還有部分空餘宿舍,可以容納新居民入住,但是居住在基地的居民必須要參與工作,工廠還能提供多餘的崗位嗎?”
方想為難地說:“部分原材料和燃料不能由鐵路運輸來,工廠不停工就不錯了。實在想安排人的話,這段時間蔬菜和糧食陸陸續續的成熟,罐頭廠可以再招幾百人,服裝廠已經滿員,材料廠的工人要具備一定的知識基礎和培訓,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立刻上崗的,其他的工廠也難以擠出崗位了。”
“那蔬菜基地呢?”羅原問道。
蔬菜基地不歸方想管,那是農業部門分管的。
鍾德遠倒是了解了一些蔬菜基地的情況,回答道:“蔬菜基地招募的工人采用的是就近原則,工人多用的是蔬菜大棚的原所有者,和旁邊幾個村莊的人,平時的人手是夠用的。不過馬上要到收獲季,的確會比平時缺少人手。
但這隻是一時的崗位增加,我的建議是擴大蔬菜基地的規模,建造更多的溫室大棚。今年收上來的糧食數量減少,就需要在別的地方有所補充,溫室大棚入冬以後也能種植蔬菜。如果基地的建築材料有餘裕,我希望您能采納我的建議。”
羅原點了點頭,聽了各方的意見,斟酌再三,最後拍板道。“我會和其他的工作人員商議具體細節。目前的計劃是,在各個農村接納部分生活困難,家庭貧困,因為地震失去房屋的村民到基地居住,確保一個家庭至少有一個成員有正式工作,基地的臨時工作也對他們開放。
蔬菜基地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進行擴建,新建一棟員工宿舍,也為這邊的基地分擔一些壓力。
至於每個村能獲得的名額,就視具體的受災情況和糧食減產情況而定。”
見終於拿出了個初步的解決計劃,鍾德遠才稍微滿意。要知道,當他看到新批下來的物資清單,比對了上年的同期物資,反複計算,就算農村居民因為種種自然災害隻有去年人口的一半,平均能分到的煤炭也不如去年的1/3。
幾個人從羅原的辦公室離開,方想經過鍾德遠身邊的時候,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說老鍾,崗位雖然調走了,風範依舊不減當年啊!農村的爐子不燒煤還能燒木頭,工廠的發電機和高爐可塞不進去木頭。”
鍾德遠淡淡的反擊道:“老方你的數學不好,我從物資清單上就看出來了。如果你算過你減少的這部分煤炭要用多少棵樹來補,相信一定會為自己對土地荒漠化產生的貢獻拍手叫絕。”
兩個人冷冷地對視一眼,各自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