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循忍著痛,將手臂的傷口包好。正在想著如何帶王淮離開。他的傷勢頗重,身邊又無止血良藥。如果等到天明,一定會被搜尋的敵軍找到。他想了想,將王淮從地上扶立起來,讓他整個身體都靠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的艱難的向前走去。離此三十裏,他們的大隊人馬正駐紮在那裏,到了那裏也就意味著他們就安全了!他們曾經說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隻要他張循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丟下王淮。

就在這時,不遠處似有呻吟之聲傳來。張循尋聲找去,在離他們不到一丈遠的地上正躺著一個人,盔甲上一身血汙,一把沾染鮮血的刀正放在一邊。他沒有理會,扶著王淮繼續往前走。可是沒走幾步,呻吟之聲還是讓他又走了回來。

因為這身盔甲似乎有點熟悉。張循想了想,把王淮扶到一邊躺好。他來到那位傷者麵前,借著微弱的星光,他終於認出了眼前之人便是主動請求留下來的那位將軍。

張循試探著輕輕的喊了幾聲,將軍果然清醒了些。待弄清楚張循的身份之後,便哆嗦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牛皮紙,告訴他這是自己剛想出來的破敵之策,雖然還不完整,也許可以對付那位施法的妖人。隻是還沒來得及仔細推敲,就被敵軍偷襲。因此吩咐張循一定要把這個送到前方的大元帥手中。

張循鄭重的點點頭,將牛皮紙折好塞進懷裏。在他的手扶起王淮,準備走時,忽然心念一動。將軍不論是被敵軍找到還是留在這裏,都隻有死路一條。想想將軍不僅戰功赫赫,殺敵無數,更是宅心仁厚,愛兵如子,在軍中深受將士們的愛戴。在一個月前查崗的時候,看到正在值哨的張循因為不耐夜風寒冷而稍顯蜷縮之態的時候,將軍毫不猶豫的脫下了自己的披風,為張循親自披上。

不論在公在私,張循都認為將軍不能有意外。可是自己咬著牙,強撐著也隻能救一個人。一邊是將軍,一邊是自己的結拜兄弟。張循左右為難,在兩人之間來回不停的走動著,無論丟下哪一個,都讓自己很難受。而如果就這樣猶豫不決的話,被敵軍發現,怕是他們三個人都隻有死路一條。

對於大局來說,有沒有王淮都是一樣的,可是有無將軍,那形勢可就不同了!更何況將軍剛剛想出了破敵之策,如果不能打敗那位妖人的話,那麽我軍將士不知還會有多少的傷亡?而後果也是亦未可知。

想到這裏,張循暗暗下了決心,走到昏迷不醒的王淮麵前,將他輕輕的移到一處略微僻靜的地方。“對不起了,王淮兄弟。對於我們全體將士來說,將軍實在是太重要了,他不能死也不能落到敵軍手裏。我現在拚著命也要先救將軍回去。等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再來找你,你可一定要挺住,等我回來。”

說完之後,張循背起將軍,一步一步艱難的向我軍營房走去。在離營房不到十裏的地方,實在走不動的張

循放下將軍,準備休息一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有一股人馬正在移動。嚇得他慌忙扶起將軍藏好,卻不料喘息之聲和將軍的呻吟之聲還是被對方發現。

張循放下將軍,挺身而出,想讓對方認定隻有自己一人,從而希望將軍能夠有機會脫險。

不料一番盤問之後,才發現是自己人。原來大元帥在自己的營房裏聽聞三十裏之外火光衝天,情知不妙。趕緊點兵,並親自率領準備接應守軍。

張循放下心來,用手指了指身後的草叢,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暈了過去。

張循整整睡了一天才醒了過來。醒過之後便馬上想起了王淮,掙紮著要去那裏找他。大元帥念他救助將軍有功,又帶回了破敵之策,便派人一路跟隨。

等張循趕到那裏,王淮已經死去多時。於是他忍痛含悲將王淮就簡單的安葬在那裏。

將軍傷好之後,為了感謝張循的救命之恩,特意將他提拔到自己身邊當了名親兵。在經過艱苦的拚殺之後,終於擊敗了敵軍,凱旋而歸。在班師回朝之後,將軍還特意在皇上麵前舉薦了張循。從此張循跟隨在將軍身邊,南征北戰,東伐西討也立下了一些戰功。皇上龍顏大悅,張循自此一路晉升,飛黃騰達。

在王淮死去後的第十年,張循家裏就開始了鬧鬼。一開始漲循不知何故,後來才弄清楚原來是王淮的鬼魂在作怪。王淮之死,一直是張循的一塊心病。現在故人魂魄來訪,張循認為自己終於能有機會向對方解釋原委,並希望他能原諒自己當時迫不得已的選擇!誰知王淮卻對他救將軍而放棄自己耿耿於懷。大罵張循棄友求榮,是無恥小人。堅持認為張循之所以救將軍是為了以後的青雲直上,榮華富貴。而讓自己客死他鄉,並發誓定要讓張循血債血償,聲名掃地。從此張府就不得安寧,外麵紛紛傳說張循是因為戰場殺戮太多因此才惹來鬼魂的報仇。

可歎張循有口難辨,又顧念與王淮的兄弟之情,另外在心裏又存有愧疚之心,因此在王淮鬧的太不像話的時候,才請道士前來做法驅趕。可也隻是讓王淮不能靠近張府,而不準他們傷害王淮。至於原因,他從未提起也不準別人追問。

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此次張朝友實在忍無可忍,請沐淵兮出手相助。

“原來張大人與王淮之間還有這麽一段曲折,難怪張大人不願傷害王淮。”聽罷張循的回憶,沐淵兮似乎明白了為何張循不想自己收了王淮的鬼魂。

張循沉重的點點頭,“此事在我心裏已經有三十年了,從未對他人提起。雖說當時棄王淮與不顧,實在是迫不得已。但畢竟是自己的結拜兄弟,而我為了救將軍才讓他孤零零的死在他鄉。想當初我們都還沒有成家立室,卻彼此約好,日後成親生兒育女之後,能匹配夫妻的就讓他們結為夫妻,能結為兄弟、姐妹的就讓他們和我們一樣結拜為異姓的兄弟、姐妹

。總之,張、王兩家世世代代都要像一家人一樣友好和睦下去。可是,唉……”

沐淵兮想了想說道:“此事並非不可對人言,為何張大人卻一直不願提起?”

“唉,沐少俠難道你不明白嗎?雖然我當時救將軍的時候確實沒有私心,根本就沒有想到過自己的榮辱。可是我畢竟是棄自己的結拜兄弟於不顧,結果讓他死在異鄉,含恨而終。而我卻憑著將軍的重用和提拔,從一個普通的小兵到如今的兵部尚書。你說,我如何能向世人解釋清楚?又有誰能明白我當時的迫不得已?唉,誰都會把我當成一個背信棄義為了自己的升官發財,飛黃騰達而見死不救的小人!我自己個人榮辱是非是小,可是我張家世世代代都是清白本分之家,此事如果宣揚出去,我張家祖先的清譽都會受到影響。唉,人心險惡啊!”

沐淵兮望著張循,沉思良久才說道:“其實張大人如此忍辱負重,不僅是因為擔心世人不能理解,更重要的是為了將軍著想。”

張循一怔,聲音略微發顫,“沐少俠何出此言?”

沐淵兮微微一笑,“將軍治軍有方,愛兵如子。如果讓他知道他的這條命是以一名普通小兵的命換來的,依他的性格和為人,他該作何感想?他的心裏必然也有一絲愧疚與不安。如果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甚至會影響到將軍的聲譽。所以任憑王淮如何胡鬧,外界如何的揣測,張大人一邊顧及兄弟之情,一邊顧及到將軍的聲譽,一直隱忍不發。張大人,我說的可對?”

“知我者,真乃是沐少俠也。這麽多年來,還從來沒有人能說中張某的心事。唉,現在你該明白我為何不讓友兒摻和此事了吧?這件事情將軍一直不知情,而我也根本不想讓別人知道。原本以為王淮胡鬧一陣子,泄憤之後自然會安心投胎做人,誰知道他……”

“他的執念太深,而張大人又一再忍讓,故此他有恃無恐。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不是在幫他,反而是在害他,令他有可能萬劫不複,永墮地獄。”

“為什麽?”張循驚詫的望著沐淵兮。

“人世間有人世間的規矩和法則,陰司冥界自然也有規矩和法則。凡人死後,算清前世的孽障之後才能洗去前生的記憶,然後才會進入輪回,重新投胎。

這隻是普通的人死後必然之路。對於那些冤孽深重、作惡太多、戾氣太重的怨魂隻能呆在枉死城中,洗清所有的罪孽之後,再等待發落。

王淮這麽多年來,心中一口怨氣難消。又因為你的再三隱忍,心裏的憤懣不平之氣不僅沒有減少,反而變本加厲。如果引發了他心裏的魔性,那麽到時候他所要針對的可不僅僅隻是張家了!沐淵兮身為玄門弟子,對於這些鬼魅妖邪自然是不能放過。昨晚看在張大人的麵子上,在下已經放過他一次。如果下次再遇上,在下絕對不會任其作惡離去。希望張大人能夠見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