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空藍得不像話,風吹著白雲走,也帶來花園裏的香氣,兩幢博物館成了靠枕,洛杉磯城是巨幕。
“早知道就把旅行箱裏的毯子帶來了。”祝曉楠躺在草坪上,總覺得不幹淨,“不過,在美國的最後一個下午,能這樣度過,也是蠻好的。”
她扭過頭看躺在右側的韓夕文,這個男人不說話,仿佛在醞釀什麽。
“下次來美國的時候,記得告訴我。”
“你要是回中國,也告訴我。”
“能答應我一件事嗎?”祝曉楠問。
“你說。”
“不要玩失蹤了,就算要分開,也應該告訴你的未婚妻。你是一個磊落的人,不要變成你討厭的人那樣。”
韓夕文沒有答應,隻是用外套遮住了臉。
二)
“好萊塢”字母板毫無美感地豎立在光禿禿的山上,“哢嚓”一聲快門,祝曉楠站在格裏菲斯天文台廣場前發呆的樣子被韓夕文收進手機。
“我覺得有點兒對不起洛杉磯。”祝曉楠說。
“因為待的時間太短了,對嗎?”
眼前的夕陽把天邊撐得通紅,祝曉楠用雙手圈出一個輪廓,把落日困在中間,張大嘴巴,像是要整個吃下。
“快拍,馬上就沒了。”
洛杉磯地區降下大幕,另一出有關夜晚的戲即將上演。山腳下白色的希臘劇院已經有人入場,泊車小弟應接不暇,一旁的車道擁堵到幾乎寸步難行。
“這是哪裏?”周圍黑得連一盞燈都沒有。
“比弗利山莊。”
“比弗利山莊?就那個全是好萊塢明星住的比弗利山莊?”
“還有中國的富婆。”韓夕文在一個雙層豪宅的鐵門外停車,“我之前在這兒住過一個月。”
“然後呢?”
“然後實在忍不了那個房東老太,就搬走了。”韓夕文說,“不知道她還是否住在這裏。”
“她怎麽你了?”
“她是一個中國老太,嫁給這邊一個白人富翁,但後來離婚了,兩個孩子跟著父親,她就隻有這幢房子,還有三四輛跑車。”
“這麽有錢還要賺房租?”
“可能是孤獨吧,她跟我說,那兩個孩子從來沒有看望過她。”韓夕文說,“不過我不怎麽同情她,她實在是太……太妖孽了。因為租金裏包含了水電費,所以每當我洗澡超過十分鍾,她就會敲門提醒我快一點兒,還不允許我用大功率電器,連電吹風都不行。”
“這也太摳了吧。”
“但她自己每天都要把那幾輛跑車開出去兜一圈,每一天、每輛都要。”
“你能堅持一個月,不容易。”
“但她覺得自己對我挺好的。我要走的那天,她居然哭了,說我對不起她,說我都住進比弗利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是啊,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我想……我想你可不可以……”
“什麽?”
風從車窗吹進來,前麵一座房子亮起燈光,車裏的男人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旁邊的女人不知道該不該暗示。
兩個人就坐著,聽電台裏的曲子一首首過去,直到巡警來敲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