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瑩看著伸過來的大手， 麵色漲紅，想也沒想直接轉身走人，邊走邊留下一句。
“回豐源縣之前， 給你答複。”
沈珩僵在半空的手一頓，良久才深呼一口氣， 打算回房換一件衣服， 夏天穿得單薄，背後的斷刺有些紮人。
等沈珩換好衣服，天色已經不早。
沈家父母， 讓沈珩將四人各自送回去。
沈媽看著自家兒子和葉秋瑩，一前一後離開的背影， 深深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背後傳來沈爸的勸慰聲。
“兒孫自有兒孫福， 咱們就甭操心了。”
“哪能不操心？秦老他身子骨還硬朗嗎，現在還幫不幫人看病？”
“老頭子身體還不錯， 改天你帶孩子去瞧瞧。”
沈媽這才安心點了點頭，一邊收拾碗筷， 一邊思量著怎麽給未來兒媳婦進行食補， 瞧那身量確實瘦了些。
入夜後，沈家的院子還留著燈。
晚歸的沈珩，目光落在燈盞上， 心知爸媽還在屋裏等著。
沈珩匆匆進了屋，老兩口果真坐在客廳裏候著。
沈爸率先開口：“人都送回去了？”
“嗯。”
“你先坐下吧，爸媽跟你聊聊， 今天這姑娘， 咱們也看過了，爸媽倒也不是反對， 隻是你自己要想清楚。”
“我明白，她很好。”
沈珩想起葉秋瑩，眉眼變得溫和。
老兩口沉默一瞬，沈媽終究還是歎了口氣。
“說實話，媽不想抱孫子肯定是假的，都說新時代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可沒有孩子，終歸有些不圓滿。”
話鋒一轉，沈媽又是無奈一笑。
“當然你要真做好了決定，我們也阻止不了，你既然選擇了人家，就不能始亂終棄。”
“我會負責。”
見他神情鄭重，老兩口相視一笑，特別是沈媽沒忍住笑罵一聲。
“當然，我們也不是任由你胡鬧的，我和你爸找了個不錯的老中醫給她瞧瞧身體，總歸能調養還是有希望。”
“當年葉家那種狀況，秋瑩怕是從小身子骨就沒養好，往後吃食方麵你多注意一些，媽做點好吃的，你給帶過去。”
念叨聲綿延不絕，卻是令沈珩心尖一暖，沒有什麽比父母支持來得更重要。
他心尖突然萌發一個念頭，什麽時候他與秋瑩也能組建一個小家，屋裏亮著溫馨燈火，抬眸就能看見她的笑臉。
然而下一個問題，又將他冷冷打落冰窖。
“話說回來，秋瑩答應了嗎？”
“沒有。”
“……白說了一堆。”
*
次日，5月23日星期一。
昨晚沈珩將她送回宿舍樓下，她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畢竟臨睡前滿腦子都是沈珩的臉。
誰料迷迷糊糊間竟然睡著了，不僅睡著了，還夢見和沈珩成了老夫老妻，不僅白天和諧，一到晚上更是和諧。
葉秋瑩想到昨晚的夢，臉上轟然一熱。
她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沉迷男色是罪過，好不容易清醒一點，又看見白舒雨一臉扭捏，站在自己的跟前。
葉秋瑩一臉不解：“舒雨同誌，你這是怎麽了？”
“我來跟你道歉，之前的事，是我不對。”
這話一出，葉秋瑩更加迷茫了，她好端端地，對方道什麽歉。
“你做了什麽事，我怎麽不知道？”
白舒雨麵上一紅，紅彤彤的眼眶顯然哭過，這會兒更是突然染上一股霧氣。
她垂下眼眸，聲音有些哽咽。
“我背後打小報告，把你身體不好的事告訴了沈伯母，想拆散你和沈珩。”
“這……沒事沒事，我和他也沒在一起。”
葉秋瑩剛說完，白舒雨終於沒忍住落了淚。
她嗚咽道：“你不用跟我炫耀他喜歡你，我之前確實喜歡過沈珩，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糾纏他了。”
哪怕心有不甘，這麽多年的歡喜就這麽沒了，看一眼那人還是覺得疼。
白舒雨將手中的一袋子中藥，遞上前。
“這是一些益氣補血的中藥，我弟是學醫的，他說這幾種效果最好，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拿去藥房問。”
“不用了，謝謝。”
葉秋瑩抿唇有些尷尬，她和白舒雨其實沒什麽糾葛，對方完全可以不說，甚至犯不著過來，這麽正式跟她道歉。
白舒雨搖了搖頭：“這是給你賠禮道歉的，也算是咱們正式認識的見麵禮。”
言罷，直接就將中藥放到她的手裏跑開了。
葉秋瑩有些茫然，送出去的禮物，再還回去怕是不合適，看來她也得準備一份小見麵禮。
一陣小插曲後，葉秋瑩也沒多想。
今天需要處理的事不少，按照計劃人員齊全之後，就要拿著審核通知，去各家醫院開始排查檢修呼叫電鈴的事。
電鈴的事處理完畢，接著便是呼吸機。
後世的呼吸機，她沒有什麽太大的印象，但是曾做過相應的醫療配件，設備要求相對複雜，用在人體身上少不了醫師協助。
除了醫療電子設備的研發項目，之前關於電動汽車的交流項目，還在繼續進行中。
等呼吸機的項目一開始，兩個項目連軸轉，她恐怕沒有什麽休息的時間。
而且後續還有關於航空機械的參觀，電氣小組關於智能係統控製的培訓，總之安排很充實，好不容易來一趟，不能白來。
國家對於機械的發展，各種項目早就已經開始。
電動機械化、機器人、人工智能、電子計算機等等很多都已經在研發中。國外一些先進的產品，國內不少機構已經在使用並且開始製造。
很多工程項目更是開展了三年五載、十年八年，隻有等到技術成熟才能麵向社會。
社會大眾能使用民用機械的時候，技術基本已經純熟。
葉秋瑩忙了一早上，直到中午休息，終於喘了口氣。
人手已經齊全，下午便要出發各家醫院。
趁中午休息的時間，葉秋瑩在部門外的電話亭，一邊吃著包子一邊打電話。
臨走前，她和周科、麗麗約定，每個星期一和星期五打一次電話回家。
她來京都已經整整十天，也不知道夫妻倆現在如何。
電話接通後，那邊顯然很興奮。
麗麗歡喜地聲音響起：“秋瑩，你最近怎麽樣？”
“我還不錯，這邊學習環境挺好，家裏邊怎麽樣？”
“維修店還是老樣子，周科現在也學了不少技術活，能修不少小家電。組裝那塊，也按照你給的流程圖慢慢操作，就是焊接拚裝的手藝沒有你的精細。”
“沒事，你們慢慢來，工廠那邊進度如何？”
“工程隊才建了一半，估摸著你回來，才能竣工，倒是設備那邊有了消息。”
她離開之前，工廠就已經裝修了近一個月，不少樓層還要重新打框架，翻新加固也需要一些時間，各機房車間工作室也要重新布局。
考慮以後可能有需要住宿的員工，還要加蓋宿舍樓，怕是一時半會忙不完。
不過一聽設備有消息，葉秋瑩還有些驚喜。
“秋瑩你就放心吧，交貨的設備儀器已經搬到倉庫，等你回來再調試，之前談的二手機器也有了進展，能省不少錢。”
葉秋瑩對著電話連連點頭：“二手機器等我回去重修，壞掉的零配件到時候你們準備一下。”
三人後續又聊了些技術性問題，直到電話亭外排隊的人，一臉不耐煩瞧著玻璃窗，葉秋瑩這才作罷。
等她出來，就看見沈珩在不遠處等她。
葉秋瑩趕忙遮住小臉，生怕對方問自己想好了沒，下意識就當作沒看見沈珩。
然後下一瞬，卻是被人攔住去路。
來人也沒說話，隻是安靜看著她。
葉秋瑩瞟向他英俊的麵龐，莫名又想起那帶顏色的夢，麵色蹭蹭蹭紅了起來。
“你怎麽來了？”
“中午就吃個包子嗎？”
“嗯，這包子很大，一個管飽。”
沈珩見她睜眼說瞎話，一個包子頂多巴掌大，這也太不把身體當回事。
“上車吧，跟你聊聊借人的事。”
說起借人的事，葉秋瑩頓時來勁，不由跟著他上了車，不過卻是急急忙忙坐到了後排。
沈珩也沒有在意，轉過身子先將一份資料表遞給他。
“這是小組商量後選出的名單，三個名額裏，你選一個。”
葉秋瑩接過名單，看了眼資料都差不多，就選了一個麵向瞧起來更為穩重的中年男子。
沈珩看了眼人選，和他預想的一樣，算不算是默契？
“下午幫你把手續辦好，明天早上應該就能來報到。”
葉秋瑩點頭：“這一兩天還要先排查電鈴的事，不著急。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見她要下車，沈珩語氣瞧著平靜，心頭卻是失落。
“我沒這麽可怕吧？”
葉秋瑩一陣心虛，掃了眼他的側臉，見他目光並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從車內拿出一個保溫盒。
“你昨晚不是說想天天來蹭飯嗎，我媽一高興，就給你準備了午飯。”
葉秋瑩聽到是沈媽做的飯菜，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見她猶豫，沈珩又好氣又好笑。
“不要辜負她老人家一份心意，回去我也不好交代，起碼身體要養好，才有力氣工作。”
葉秋瑩哼唧一聲，也不再扭捏，痛痛快快接了過來。
她麻溜打開飯盒，立馬飄出一陣香氣。
葉秋瑩也不想沈珩來回跑一趟，幹脆道：“要不您等等，我立馬吃完，洗幹淨了你給伯母送回去，替我謝謝你媽。”
“吃完直接給我就行。”
“不行不行，做人要有起碼的禮貌。”
“不急，你慢慢吃。”
說時，沈珩已經拿起一旁的圖紙修改起來。
葉秋瑩吃著正香，瞟見沈珩手裏的東西似乎格外複雜，不由自主下了車，坐到了副駕駛室。
“這是什麽？”
“矽晶片打磨數據。”
葉秋瑩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張表格，看了眼上頭多而雜的數據，甚至薄厚程度都做了精細的標記。
矽晶片也就是晶圓，製作半導體芯片的主要原料。不過製作極其工藝繁瑣，除了切割拋磨提煉，還得氧化熱處理除氮化矽等等操作。
後世隨意可見的存儲芯片，這會兒不僅良品率低，而且光刻機等各種設備儀器，芯片造價昂貴，基本隻有投錢收益卻是甚少。
葉秋瑩忽然發現一欄數據，有些驚訝。
“是傳感類芯片？”
“你不是說呼吸機需要這類芯片嗎？到時候你把電氣元件圖、數據傳過來，小組內會幫忙研製。”
葉秋瑩沒想到她隨後一說，對方放在了心上。
“嗯，項目還沒開始，你不用太費心的。”
“沒事，提前做個準備。”
“你後背的傷好些了嗎？”
“我沒事，你腳傷好些了嗎？”
“好的差不多了。”
說來也慘，傷筋動骨一百天，原本好的差不多了，坐火車的時候又扭傷了同一個地方，新傷舊傷加一起好得越發慢。
“那就是還沒完全好。”
沈珩說時，從另外一側拿出一個小瓶子。
“給。”
在火車上，沈珩也給了她同樣的藥酒，效果的確不錯。
見她又要拒絕，沈珩心頭有些煩悶，不禁道了句。
“員工福利。”
葉秋瑩揚眉接了過來，難得見他表情寸寸瓦解，心情不由好了起來。
她不由打趣：“沈珩，我還有多少員工福利？”
沈珩沒想到她會這麽問，看著她亮晶晶期待的眼神，心尖一顫不自在收回了目光。
“每逢一三五、二四六，寒冬酷暑補貼可不少，要不要都給你來一份？”
“那星期天呢？”
男人看著前方，唇邊帶著笑意。
“星期天管飯，快吃飯。”
葉秋瑩癟了癟嘴，好好吃起飯來。
她中午著急打電話，也就沒有吃午飯，一個包子確實不抗餓，這會兒她是真心實意吃得倍兒香。
吃過午飯，她麻溜提著飯盒去洗幹淨。
等她再次出去，門衛大叔卻告訴她沈珩走了，順帶給她留了一張小紙條。
葉秋瑩拆開紙條——下午我再來取飯盒。
下午她還得去醫院，排查安裝呼叫電鈴，回來都不知道幾點了。
她隻得托門衛大叔，幫忙將飯盒轉交給沈珩。
午後臨時集結的三人小組，帶上工具箱騎著自行車出發。
三人帶了不少零配件，市內的大小醫院不算太多，幾乎沒有民營醫院。
幾人從小醫院開始，打算在住院部和輸液室安裝電鈴，安裝不算麻煩但是程序不少，需要焊接調試通信線路。
八十年代多是低壓電力線載波通信，成本低廉安裝維護方便，隻要能通電，電鈴基本能長期使用。
一直忙到太陽下山，葉秋瑩才背著工具箱回去。
其實她猜想過，沈珩應該會在部門外等她，可等她回去，愣是一個人影都沒瞧見，心下微微有些落空。
隻不過門衛室多了一個新飯盒，另外一個顯然已被取走。
份量不輕的飯盒，飯菜還溫熱。
不遠處，站在角落的沈珩，看著女孩提著飯盒進去，緊蹙的眉頭才舒展開。
*
次日一早，周二。
葉秋瑩果真收到了沈珩送來的相關資料和證明，同時送來的還有一位半導體工程師，有關半導體集成電路方麵能幫上大忙。
與此同時機械部技術員也到達，加上她這個電氣小組的成員，一切到位。
因為排查電鈴的事還沒有完成，三人隻得再拖延一兩天，直到周四當天才進入下一個項目，關於呼吸機研發的任務。
周四一早，三人坐上公交車，一同出發前往人民醫院。
因為後續還需要一個醫院人員輔助完成，所以葉秋瑩剛到醫院，就拿著相關證明去跟院長申請人員。
葉秋瑩是研發小組負責人，為了方便工作，她一頭長發通常都是高高挽成小團子。
十九歲的年紀，哪怕可以戴著帽子全副武裝，讓自己顯得專業一些，可惜滿是膠原蛋白的臉，還是讓她顯得不夠成熟穩重。
年幼的麵龐，通常都會被輕視。
所以她這會兒哪怕拿著報告聲明，院長還是再三打量，好在一通電話問清後，終於放下心來。
誰也不敢拿人命開玩笑！
哪怕是平行時空，每一個都是鮮活的生命。
葉秋瑩對於這件事，絲毫不敢怠慢。
她這頭還在找合適的醫師，醫院電力係統卻是出現問題，四周醫護病患亂成一團。
醫院離不開電，特別是手術室，多耽擱一分鍾有可能會危及生命。
無奈三人除了她都不是電氣專業。葉秋瑩隻得背上工具箱，幹起了電工老本行，一邊排除故障，一邊吩咐其餘兩人幫忙找來梯子。
兩人也不閑著，疏通人員幫忙檢查線路，給葉秋瑩打下手。
梯子下方兩個成員，看著自家小領隊正拿著工具搶修電路，忽地升起滿滿的安全感。
有個靠譜的領隊，心裏賊踏實。
少頃，醫院電路再次恢複正常。
機器儀表燈亮起那一刻，人人都鬆了一口氣。
雖然隻是電力工人的活，但葉秋瑩顯然展現了沉穩的一麵，不僅院長對葉秋瑩的刻板印象也大為改觀，自發前來的醫師也多了不少。
很快一大一小，兩個醫師站在他們麵前。
年長者是內科的陳主任，年輕的則是實習醫師白澤。
普通問題實習醫生可以幫忙，在主任醫師繁忙的時候，也能幫忙匯報交流。
相互認識之後，陳主任還要回去看診，便留下白澤完成後續工作。
四人先騰出一個雜物間，收拾一番當作臨時工作室。
白澤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青春洋溢活力滿滿，時不時湊過來喊她一聲——秋瑩姐。
當然，她比他還小一歲。
葉秋瑩也沒有解釋，按真實情況計算，兩世年齡加起來，她比在場幾個年紀都大。
一直忙到中午，雜物間總算有點模樣。
五月的天氣，已漸漸開始變熱。
葉秋瑩洗了把臉出來，才想起中午和沈珩約定的事。
沈媽得知她來人民醫院辦公，說附近正好有一位有名的老中醫，已經提前跟人家老醫生約好，要帶她去瞧瞧身體。
她急急忙忙跑出醫院門口，果不其然看見沈珩在外頭等她。
葉秋瑩左看右看，沒有看見沈伯母的影子。
“伯母呢？”
“她先過去了，你要是方便，我們現在就過去。”
葉秋瑩連連點頭，這**體她是一天都不想疼，嚴重影響工作、生活質量。
兩人正說著話，忽地一個身影躥了出來。
白澤手裏拿著一罐汽水，笑容滿麵看向葉秋瑩。
“秋瑩姐，我們都等你去吃飯，你怎麽不來？”
少年看了眼沈珩，又舉著汽水朝葉秋瑩遞去，笑容幹淨爽朗：“秋瑩姐，天氣熱要不要來瓶汽水。”
沈珩不由自主微眯起眼眸：“你是誰？”
葉秋瑩一陣尷尬，看了眼陽光開朗大男孩，不由開口介紹。
“這是白澤，參加研發項目的實習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