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瑩對上沈珩慘白的笑, 猛地整個人有些眩暈。

忽然之間她像是失聰了,什麽也聽不見,扯著嗓子朝林浩本能地喊, 耳鳴嗡嗡作響,更不知道對方回了什麽。

隻見林浩扭頭匆匆離開, 大概是去找人。

她嗓子眼疼得厲害, 像是有濃烈的鮮血往上湧,絲絲血腥味在喉間蔓延而開。

葉秋瑩整個人已經翻下內壁的鐵梯,順著梯子爬了下去。

僅剩半米的時候, 直接跳了下去。

近兩米深的水池,除了沈珩, 還漂浮著另外兩具屍體,其中一個已經泡得麵目全非, 另一個則是小崔。

滿池的水,已被染成淡淡的血粉色, 惡臭與血腥味環繞整個水池。

葉秋瑩不知道三人之間發生了什麽搏鬥,但顯然動了刀具。

此時的沈珩已經奄奄一息, 氣若遊絲。

月光下, 他微閉著眼,虛弱借著浮屍抓著梯子,倚在井壁上。

他渾身被泡得慘白, 羸弱不堪與以往天差地別,臉頰凹陷瘦了一大圈,嘴唇毫無血色, 甚至凍得有些發紫。

嗡嗡作響耳鳴的世界, 漸漸消停,耳邊的聲音終於回來。

她渾身顫抖著遊過去抱著沈珩, 他渾身冰冷,呼吸淺薄,略微僵硬的身體,生命體征正慢慢流逝。

葉秋瑩無比恐懼,一時間心痛得有些無法呼吸。

她害怕。

害怕失去他。

害怕再也看不見他。

她顫抖撫上他的臉,輕輕喚他的名字。

“沈珩,我來了。”

“我們回家了,我還得做你的新娘子。”

“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男人沒有發出聲音,唯有睫毛在微微顫動,似乎在回應她。

就在這時,沈珩抓著鐵梯的手緩緩下滑,整個人似乎要往下沉。

葉秋瑩心頭一慌,突然覺得沈珩的身體變得無比的重。

她又驚又懼,拖著他的身體拚命往上遊,耗盡渾身力氣抓緊扶手,甚至想要將他拖上去。

無奈力氣不夠大,險些連自己也被拉扯沉下去。

她幹脆拉著沈珩不動,等待救援。

好在林浩的速度夠快,她力竭的時候,三人已經下了水池,合力將沈珩救了上去。

葉秋瑩有些發暈,剛爬出池子,冷風吹來全身抖得厲害,臉色也出奇地差,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麗麗被她狼狽的模樣嚇一跳,脫下外套狠狠將她抱住。

葉秋瑩徑直朝暈過去的沈珩走去,將麗麗的外套披在沈珩身上,做著人工呼吸和急救措施,最後似乎想要將人抱起來。

“我帶你去醫院。”

許州見她丟了魂一樣,嚇得急忙低呼。

“秋瑩,回過神來,現在沈珩需要你!”

葉秋瑩朝他微微一笑:“你來背吧,我怕摔著他。”

女孩的笑容,好像下一刻努力維持的冷靜就要崩塌,焦急害怕、驚惶不安,在她的心底蔓延。

“我來背我來背,秋瑩,你等我去開車。麗麗,你看著她和沈珩。”

說完,許州又對沉著臉的林浩,和抖糠似害怕的周科吩咐。

“你們進去看看還有沒有活口,都撈上來,我去報警。”

許州背著沈珩下樓,葉秋瑩跟在身後。

剛到底層,許州頭也不回跑去開車。

葉秋瑩幹脆坐在地上,緊緊抱著暈過去的沈珩,蹭蹭他的額頭,聲音有些輕柔。

“我給你暖暖。”

“你不要睡覺,我和你聊天。”

麗麗守在兩人身旁,看著葉秋瑩失魂落魄的模樣,鼻尖一酸,好在救得及時,看這模樣,再晚一點就性命不保。

許州很快就將車開了過來,他將沈珩抱進車內,又找了條毯子。

葉秋瑩二話不說,坐在車後,先脫掉沈珩泡水的衣服,用毯子將他裹了起來,維持他的體溫。

緊接著,又接過許州準備的葡萄糖水。

“你喂他喝。”

話還沒說完,許州和麗麗就看見,葉秋瑩嘴對嘴,將葡萄糖水喂進沈珩嘴裏。

兩人抿唇對視一眼,這幅畫麵竟然令他們難受至極。

大半夜,哪怕許州心急如焚,更何況沈珩隻剩一口氣也不能顛簸,更不敢開得太快。

好不容易將人送到醫院急救,天邊已經泛起一絲魚肚白。

醫生也是感言沈珩命大,再晚一步,人就要沒了。

葉秋瑩聽見這話,心抽得厲害,隻感覺的嗓子特別疼,濃烈的血腥味在喉嚨間蔓延,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麗麗猛地看見,葉秋瑩臉上染上一股病態的潮紅,一雙通紅的眸子,腳步虛浮有些踉蹌不穩。

她又驚又懼:“秋瑩,你好些天沒有休息,現在人找到了,你就先眯上一會兒,人要是醒了,我叫你。”

葉秋瑩搖了搖頭,她要去照顧沈珩。

沒看見他醒來,她怎麽睡得著?

沈珩身上有不少刀傷,身上、腿上、胳膊上,像是被捅了窟窿一樣。

好在沒有傷到要害,不過泡在水裏,傷口已經潰爛發膿,關鍵還失血過多,能搶救回來已經是萬幸。

葉秋瑩守在病床一側,牽著沈珩的手,看著起伏不定的心電圖,看著沈珩蒼白消瘦的麵龐,平生第一次有些恨。

放心,她會一一討回來!

*

許州將沈珩安置妥當,就找來認識的警隊,去福星幫忙。

工廠內發現死屍,多少會造成影響。

為了不讓鄉親們驚慌,這事得保密進行,有認識的人再好不過。

全程都是隱秘行動,所以知道內幕的人不多,鄉親唯一知道的,就是鎮上好幾天都有警車進進出出,似乎在調查大案子。

周科聽著工人們議論,心裏哀嚎——都鬧出了人命,案子肯定不小!

那晚確實把他嚇得不輕,頂樓五個人裏,除了沈珩和另一個青年活著,剩下三具都是屍體,其中一具正是小崔。

周科暗暗咬牙,真是引狼入室。

蓄水池已經處理幹淨,周科很是慶幸,那幾天沒有用蓄水池裏麵的水。

不過正因為如此,屍臭味也沒有傳下來。

屍體泡在水裏異味沒有那麽刺鼻濃重,九月的天氣也不算熱,腐爛程度減慢,以至於在福星搜索的時候,沒有發現情況。

搜查那天,活著的人估計都暈了過去。

也可能因為打鬥,在蓄水池內力竭,發不出任何聲音。

根據調查報告,三人死亡時間各不相同。

一名死於失足,一名搏鬥間被同伴誤殺,一名力竭失血過多而亡。

經調查沈珩隻有電擊器和工具刀,獨自麵對四名手持刀具的歹徒,屬於正當防衛,並未傷及歹徒性命。

沈珩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才醒過來。

其間雖然迷迷糊糊睜開過眼,但不到一瞬,又再次昏迷過去。

葉秋瑩這段時間幾乎都在醫院待著,特地安排了VIP病房,獨立的套間,一旁有陪護的病床,她晚上就睡在旁邊。

沈珩醒來第一眼,就看見葉秋瑩坐在他的身側。

女孩兒拿著一份報紙,輕柔在床頭念著。

如同那冗長的夢裏,灰暗死寂的世界,隻剩她的聲音,一點點呼喚著他的名字,一點一點說著兩人的過往。

沈珩不知道的是,這七天裏,葉秋瑩的確每天坐在他的病床前,跟他不停地說話。

早上替他念報紙,晚上在病房陪護,擦洗換藥。

此時窗外的陽光照進來,女孩兒神情溫和,灑落的金輝渡在周邊,像是落入塵世間的仙子。

沈珩虛弱一笑,想要喊她的名字,卻發現嘶啞地發不出聲音。

葉秋瑩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激動腦袋有一瞬間空白,拿著報紙的手微微顫抖。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千言萬語太多太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哪句說起,隻能緊盯著他不放。

下一瞬,就對上他溫暖的笑臉,整個世界忽然變得很寧靜。

沈珩見她發怔,緩緩一笑,抬起掛點滴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頰,替她擦去眼淚。

葉秋瑩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酸澀的淚,無聲流至唇邊。

沈珩明明聲音嘶啞得說不出話來,她卻是透過他的唇型,聽懂了他的話語。

“別哭,我在。”

葉秋瑩再也控製不住,握著他的手,輕輕依偎在他的身側,低聲哭了起來。

這些天,她每晚都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醫生說要是七天內醒不來,人就有生命危險,哪怕能活過來,各個器官也會嚴重衰竭受損。

好在……好在終於醒了過來。

葉秋瑩緩過神來,按了呼叫鈴讓醫生過來檢查身體。

這會兒已經是早上八點,沈家二老剛從京都過來,現在住在省城的酒店裏,一大早就過來看自家兒子和兒媳婦。

剛到病房前,就看見幾個醫生同時進入病房,心下一驚,難道出事了?

二老身子一顫,急急忙忙趕了進去。

剛進到病房裏,就看見自家兒子醒了過來,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鼻尖一酸喜極而泣。

婚期隻剩一個星期,喜帖都已經發了出去,兒子和秋瑩還沒有回來,兩人不禁著急,打電話過去卻是支支吾吾,好像有事瞞著他們。

等他們收到消息的時候,沈珩正在住院急救。

二老一聽,魂都差點給嚇沒了,立馬坐上火車趕了過來。

在省城待了三天,前前後後弄清楚情況,沈爸怒不可遏,那什麽小崔在早年就是漢奸,有奶就是娘的走狗。

最可恨的就是,想不到好不容易和平下來,暗裏還有這種可恨的事,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醫生查診後,安排了後續的抽血檢查。

“瞧著是沒什麽大礙,人有些虛弱養養就好,至於說不了話,隻是暫時失聲,一兩天就能緩過來。”

葉秋瑩應了聲,一邊將人送出病房,一邊詢問病人醒來後,飲食方麵的注意事項。

將人送走,葉秋瑩才返回病房內。

二老看著瘦了一圈的秋瑩,也是滿臉心疼,好在現在小珩醒了過來,兩人總算是平平安安,老天保佑。

“秋瑩,這是剛熬好的粥,你先填填肚子。”

沈媽說著,將保溫飯盒交給葉秋瑩,又拿著盆打來熱水,打算幫自家兒子洗把臉、洗漱。

沈珩好些天不曾進食,全靠打的營養液,現在剛醒來也不宜暴飲暴食,先以流食為主,後續半流食,再恢複正常飲食。

沈珩說不出話來,哪怕醒來了,身體還是很虛弱。

洗漱一番,喝了兩口葉秋瑩的喂的粥,人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隻不過臨睡前一直牽著葉秋瑩的手。

二老見兩人這般,也就不再打擾,讓葉秋瑩多多休息。

葉秋瑩想送二來,誰知牽著她的手卻是本能的沒有放開。

二老搖頭一笑:“你們好好休息,晚點我們再來。”

二老說時,關上了門。

葉秋瑩長籲一口氣,她緩緩躺在沈珩的側邊。

剛才問過醫生,隻要好好調理人還是能恢複,心中大石總算落下。

漸漸地,小小的病床,傳來兩人均勻入睡的呼吸聲。

*

從沈珩失蹤到沈珩醒來,已經整整過去兩個星期,福星水塔浮屍案終於有了個了結。

因為涉嫌命案,事態嚴重肯定得嚴查。

歹徒在福星行凶作案,為的就是毀約得到高額的賠償金,進而讓福星資金鏈斷裂,關於合作就不得不說,事件關鍵人——黃老板。

隻要一個切入點,事情就好辦多了。

黃老板是個生意人,無利不起早,肯定不願意吃虧,自掏腰包完成一百多萬的生意。

所以從黃老板查起,根本葉秋瑩提供的線索,警隊進一步調查外企高管。

黃老板當時不敢電話聯係,接線員會留下通訊記錄,所以一定會有個接頭人。

幸虧調查得早,幾千台大家電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賣完的,雙方金錢交易,還沒來得及時轉移平賬。

根據雙方進出賬目,正好對上數目。

再則無意間收集的照片證據,更是證明黃老板的人與該家外企有聯係。

於是,兩家管理收押調查審問。

外商部長沒想到自己**溝裏翻船,該死的小崔偷雞不成蝕把米,還硬把他拖下水。

要不是小崔以他的名義合作,黃老板手上有他的把柄,要是不結尾款就將他供出來,總部不希望事情鬧大,不得不結清尾款。

按照華國的老話說,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平白得了幾千台大電器,還要幫著福星售賣,不然連本錢都拿不回來。

這邊賬目還沒轉移,調查令就已經下來。

他倒是不怕,反正不是他殺的人,故意殺人罪的是小崔,隻恨這人辦事不利落,沒把人真的殺死,留下這麽多後患。

外商請了律師,一口咬定這事小崔是主謀。

如今小崔已死,死無對證隻要一口咬定,他們是被連累,就能撇得一幹二淨。

可惜小崔之前在福星任職過,如今與外企又扯上關係,僅活下來的一名歹徒,被警隊保護已經招供,和黃老板設下圈套要陷害福星。

各種證據表明,外商已經脫離不了關係。

哪怕沒有故意殺人,也涉嫌盜竊毀壞,盜竊侵犯商業機密,脅迫犯罪等等。

至於黃老板更是板釘釘,勾結外商以不正當手段獲利,數額偏大,大牢是坐定了。

最讓葉秋瑩無法忍受的是,外商沒能判個死罪,難受至極!

因為是外商,加上一口咬定主謀是小崔,他們頂多是詐騙未遂。

又因偷盜毀壞物品等多項違法犯罪行為,罪行重大沒有被遣送回國,已在國內和黃老板一起坐大牢。

但無期徒刑都能變成有期徒刑,有期又能減刑,減刑還能假釋,還能提前出獄。

葉秋瑩說出心中擔憂,沈爸氣得當場打電話給老戰友——哪怕不死,這外商今後也別想出來!

葉秋瑩說不上痛快,對方借刀殺人。

要不是小崔留下黃老板這個“隱患”,再則對方太貪了,再過些幾天賬目洗清了,恐怕滑頭的什麽證據都找不到,完全能撇得一幹二淨。

沈珩知道這事後,安靜地笑了笑。

葉秋瑩有些失神,明明對方一臉平靜,卻是透著一絲落寞與不甘。

沈媽見兩人氣氛有些沉重,忙將手裏的粥遞給葉秋瑩,笑著說:“兒子,這可是秋瑩親手熬的粥,你試試,味道可好了。”

沈珩點頭,休養了兩天嗓子終於能說話了,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至少精神頭已經好了起來,不再渾渾噩噩。

葉秋瑩喂沈珩喝粥,二老方才適時離開病房,給小兩口留下相處的時間。

兩人誤了婚期,現在沈珩還在養傷,再說談婚論嫁的事顯然不合適,人生一輩子的大事出了這種岔子,更應該好好維係感情。

病房內隻剩下兩人,沈珩對著葉秋瑩虛弱一笑。

“多虧你準備的電擊器和工具刀,還有那救命的幾顆糖。”

他送秋瑩回去的路上,正好看見幾個黑影鬼鬼祟祟爬進了福星。

他去福星的時候,門衛正好換班。

換班那個又去了廁所,他擔心明天要出的貨有問題,就沒等換班的門衛回來,留了話小心翼翼上樓查探情況。

秋瑩辛苦了這麽些天,萬萬不能有閃失,剛到五樓就聽見樓上有動靜。

等他進去已經遲了,對方分明是等著他上鉤。

大門被鎖,他想要開燈引起門衛注意。

當時要不是有東西防身,恐怕對付不了四個人的上下包抄,對方身手不錯又攜帶刀具,月黑風高也不好對付。

大晚上後方倉庫有些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小崔根本就是亡命之徒,還記得他的原話——今天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事我辦不好,回去也是等死,有你陪我,死也不虧。

要是成功了,他就換國籍逍遙國外。

要是失敗了,死也要拉他當墊背。

依譁

“其中一個歹徒,被我電傷失足摔下水池,電擊器一同掉了下去,估計水裏另外一個也被電暈了。後來我逃到另一邊,小崔和他的同夥跟我一起掉進蓄水池,在水裏打鬥,混亂間被小崔給誤殺。”

“當時隻剩我和小崔,我受了重傷死命抵抗,又被拖了下去,好在最後是我堅持了下來,多虧了你的糖。”

至於更多生死一線,血腥暴力的事,沈珩沒有和葉秋瑩說,怕嚇著她。

沒想到跟前的小丫頭隻是靜靜看著他,又是握緊小拳頭。

“放心,我會替你討回來的。”

沈珩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我隻要你平平安安。”

葉秋瑩將碗放下,已經順勢躺在他的身側,很是難受將人緊緊抱住,又怕牽扯到他的傷口,放輕了動作。

她輕吻著他的臉,絲毫沒有壓製自己的愛意。

或深或淺的吻落在沈珩的臉上,還有他側臉被劃傷的兩道傷痕。

沈珩感受到她情緒,有驚懼害怕,還有憤怒與占有。

他回應她的吻,隻不過吻著吻著,唇邊盡是她略是苦澀的淚。

“對不起。”

沈珩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又見葉秋瑩抱著他,依偎在他的臂彎。

“是我不好,沒有發現對方的陰謀,害你差點丟了性命。”

沈珩一聽,卻是笑了起來,

“就算避開了這一劫,還會有更多的未知事件,福星發展的越好,被人盯著的概率越高。”

他隻是惱,氣惱自己不夠強大,氣惱新業不夠強盛,氣惱不能為祖國做的更多。

要是有足夠的實力,也不會讓對方有機可乘,更有辦法反擊!

葉秋瑩嗚咽著搖頭:“你怎麽這麽傻,違約破產大不了東山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沈珩出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哪怕沒有人說她,但如果不是為了這批貨,沈珩壓根不會受這個罪。

葉秋瑩抬頭看他:“你知道嗎?我都快嚇瘋了,你答應我一件事,以後不管遇上什麽事,保命第一!”

見她說得鄭重,沈珩舉手答應。

“嗯,好。”

葉秋瑩聽著他的語氣有些不夠認真,又是極其嚴重道。

“你是有家室的人,你要記得,一直有人等著你回家,不能不管不顧,知道嗎?”

沈珩心頭一震,雖然誤了婚期,沒能結成婚,但秋瑩在他心裏,已經是媳婦的身份。

他越發柔了聲,親著她的眉心。

“嗯,好。”

葉秋瑩見他一臉憔悴疲憊,也就不跟他多說。

“你好好休息,我陪著你。”

傷筋動骨一百天,昏迷七天才醒來,現在傷口還沒有愈合,起碼要一個月才能出院。

沈珩身體確實還很虛弱,特別是剛吃完藥,藥效開始發揮效用,沒躺一會兒就已經睡著了。

葉秋瑩卻在盤算著,接下來這筆賬該怎麽討回來。

對方不僅謀財害命,而且正如沈珩所說,躲過了這一茬還有另一茬。

她還記得判決後,外商扭曲的臉,惡毒瘋狂地看著她。

“你以為把我關起來,就沒事了嗎?你逃不掉的,福星遲早會逃避。”

“那就看看到時候是誰逃不掉,來一個我收一個。”

葉秋瑩當時隻是朝他雲淡風輕一笑,沒有理會後者憎恨惱怒,出了法庭。

幾條人命,對於某些人根本算不了什麽,必定會卷土重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她也不是孬種,被人打上家門口,當然得反擊。

她不想惹事,但不代表怕惹事。

當然也不會意氣用事,既然是商戰,那就堂堂正正來打一場好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雲貴省內無法經營下去,甚至隻要是經商,就無法踏足此地。

隻要強大自身,有足夠強大的實力,甭想在太歲頭上動土。

目標有些宏遠,但是不一定做不到。

現在是80年代,很多事不像後世那樣複雜。

當然從古至今,錢都能解決很多事情。

她現在也是有點小資產的人,以前沒想做什麽大事,現在卻是滿腔怒火,隻想百倍還回去。

不過現在還有一件事要處理,沈珩醒來第一次說起門衛的事。

於是當天下午,那晚守夜的中班門衛被開除。

那晚中班門衛喝了些小酒,忘了叮囑換班的晚班門衛,沈珩已經進去查探情況,扭頭回了家。

晚班門衛根本不知道情況,導致事態無法收拾。

中班門衛第二天想起來,匆匆趕來工廠,發現貨物沒有丟失,鬆了一口氣,也就沒當回事。

後來聽說沈珩失蹤,心頭忐忑不安,也就說了謊。

葉秋瑩事後知道直接通報處理,辭退罰款都是小事,隱瞞案情由警局判處。

這下三班倒的守夜門衛,再也沒有一個敢上班喝酒的,渾渾噩噩不知道會遇上什麽事,一個個警惕帶上防暴鋼叉。

為了早日應對“敵人”不正當手段的商戰,新廠房要提前竣工。

現在已經是九月中旬,離竣工隻差一個月,為了盡快竣工,葉秋瑩投入了一筆資金,加派了人手裝修施工。

有錢能使鬼推磨,九月下旬,新廠房保質保量正式上線。

黃老板這一單子,周科和麗麗手上有了不少資金周轉,新的設備和機器很快就到位,新的產線到位,自然又多了不少新崗位。

於是福星大肆招工的動靜,在青源鎮一帶都火了起來。

哪怕前陣子福星出了事,但耐不住大家缺錢,而且事情已經處理完畢,發生什麽事大家也不知道,反正不影響他們掙錢。

老員工已經有不少人被提拔成組長、主管、技術員、部門副經理。

所以新招募的員工,由人事部門帶領到生產部、品質部、技術部、研發部等等各個崗位,由管理人員培訓。

現在幾乎用不著葉秋瑩和周科、麗麗三人親自負責,當然隔三差五監察組的人,還是需要各個部門進行檢查,以防紕漏。

新廠房這邊安置下來,已經是十月初。

十月初沈珩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還有一個星期就能出院。

葉秋瑩每天仍舊待在醫院陪護,白天也會在醫院辦公。

沈珩身體好起來,基本也閑不住,幹脆和葉秋瑩一起在醫院辦公。

葉秋瑩包攬了他的起食飲居,沈珩傷勢太重,半個月幾乎都在養傷,現在緩過來也該開始食補。

她的手藝不好,好在有沈媽在一旁教著她做飯。

雖然平時很忙,但做一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能親手為自己喜歡的人做飯,然後看著對方吃下去,內心難以言喻地滿足與幸福。

特別是看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好起來,凹陷的麵頰也漸漸變得飽滿起來,內心的滿足與充實感澎湃到了極點。

感情本來就是如此——彼此付出,彼此尊重,彼此信任。

以前沈珩照顧她,現在她照顧沈珩。

沈媽心疼兩個小輩,前陣子一波三折,都消瘦了不少。

現在每天在醫院還樂此不疲在辦公,真不知道兩人情投意合,還是眼裏隻有工作的工作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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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瑩每天都會給沈珩做一頓飯,其實沈媽更想承包兩人的一日三餐,這樣小輩也有更多的休息時間。

葉秋瑩的確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十月份之後,原本白天都會在醫院的她,漸漸看不見身影,直到深夜陪護的時候,才會出現在醫院。

沈珩聽見她回來的聲音,從病**下來,想要抱她卻是被葉秋瑩躲了過去。

病房留著一盞微弱的燈,依稀能看見彼此的模樣。

葉秋瑩看見男人猛地皺了下眉,好笑不已。

“等我洗個手,身上有點髒。”

她走進一旁的洗手間,脫掉外套先洗了個手,渾身冰涼還帶著外頭的冷氣,想衝個澡才發現衣服沒拿進來。

套間內有一個衣櫃,供家屬和病患放衣物。

沈珩看著她飛快出來拿衣服,然後轉瞬進了洗手間,同時稀裏嘩啦的水聲響起。

他麵上一紅,等葉秋瑩再次出來,就看見她頭上裹著毛巾出來。

沈珩拍了拍沙發空位,示意葉秋瑩過來。

葉秋瑩看著他手裏的吹風機,立馬屁顛屁顛小跑過去。

她盤著腿坐在沙發上,沈珩先拿來幹爽的毛巾替她擦得半幹,才開始用暖風輕輕吹著她的頭發。

葉秋瑩微眯著眼,感受他的指尖輕輕劃過頭皮,像是按摩一般有些舒服,安逸地險些睡著了。

她迷糊著倚靠在沈珩身上,才猛地打個激靈,回過神來。

“有沒有撞疼你?”

沈珩搖了搖頭,臉上帶著寵溺的笑意。

“沒事,我又不是豆腐。”

頭發已經吹幹,沈珩打橫將她抱起。

葉秋瑩驚呼一聲:“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會扯著傷口。”

縫好的傷口才剛開始愈合,大腿胳膊上都是傷,葉秋瑩不敢讓他劇烈運動,就怕落下毛病,以後老了風濕骨痛。

“沒關係,不疼。”

要不是秋瑩擔心,要他再住上一個星期的醫院,他都想出院了,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不影響正常生活。

沈珩前陣子出事,生死一線把葉秋瑩嚇壞了,所以連著好幾天都會躺在他的身側,抱著他入睡,才睡得踏實安心。

這會兒,沈珩已經習慣了她睡在自己身邊。

他將人抱上病床,自己也躺在了另一側。

“最近又趕上旺季,福星一定很忙,要不你先回去,我出院再去找你。”

最近秋瑩白天來得少,他就怕這丫頭來來回回奔波。

葉秋瑩連連搖頭:“我不走,最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沈珩揚眉,溫馨的暖光下少女的笑臉有些軟萌,但依稀能看見她眉眼認真的神態。

“需要幫忙嗎?”

葉秋瑩揚唇一笑:“需要你做參謀。”

沈珩也來了興趣,不禁問了起來。

“說說什麽事?”

“我想在省城盤下一塊地,麵積有點大,包括各種定製的高新科技設備,現代化裝修,可能需要不少資金投入。”

“我還有些存款。”

葉秋瑩搖了搖頭:“我現在資金還算充足,再則申請創業補貼,國家還有不少支持。”

今年的旺季增加了主打的彩電和冰箱,八十年可是高利潤的產品,資金充裕,投資不成問題。

“想做什麽生意?”

見沈珩問到了重點,葉秋瑩一臉興奮,轉過身子趴在他的跟前。

“很多產品質量不錯的小廠和商家,無法承受不正當行業打擊,外企壟斷多方麵打擊,讓他們沒有辦法出現在民眾眼前,他們需要一個展示的機會。”

“我打算開一個大賣場大型商超,然後招商引資租售櫃台門麵,投資扶持有資質、有能力的商家,從中賺取利潤。”

沈珩沉吟片刻,覺得這事有些不靠譜。

投資需要足夠前瞻眼光、豐富眼界,對未來動向流行趨勢,有敏銳的商業氣息和判斷能力,剛開始可能有些難。

不過他也沒有第一時間,打擊自家媳婦的興致。

“投資有風險,前期需要進行多方麵的調查,後期還需要跟進,需要一批會計人員持續跟進,收攏資金。”

葉秋瑩點頭:“所以需要一個參謀,我會收集好我認為不錯的幾個行業,到時候拿來和你商量,關於資金的投資、合理的價格,你可以幫想想。”

沈珩點頭,還是勸了一句。

“過程沒有想象的容易,有時候甚至會竹籃打水一場空,你確定想好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

葉秋瑩內心很是堅定,她眨了眨看向自家男人。

“落後就要挨打,咱們的民族企業總要有一個發展機會,不能一直被打擊。三年前我很窮甚至吃不飽飯,與現在的自己天差地別,但凡那個時候有幾百塊錢,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也許隻是購買一台彩電的錢,卻是能幫助一個小商家起步發展起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輕而易舉能辦到的事,對於還在創業初期的人來說,或許很難,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投資互利共贏。”

沈珩聽著她擲地有聲的話語,也許這就是先富帶後富的意義所在。

他繼續靜靜聽著她說話,滿腔熱血忽然被她聲音激起來。

“隻有我們的民族強勢起來,才能抵禦外敵。”

“那些被打壓無法上貨架的食品飲料、日化產品等,商超不願意甚至不敢上架的品牌,隻要品質道德過關,我們都可以接受,在自己的國家,何必看他人眼色!”

“不少創業青年、研發機構、天才選手、教育機構缺少資金投資,我要是有能力,完全可以幫扶一把。”

“還有一些崇洋媚外,鄉村小鎮消失的民族特色,需要投資保護,遏製外來侵吞收購。”

“總之在雲貴省內,不正當惡劣競爭,試圖壟斷市場商家,我們都要聯合應對,保護自身權益擊退他們。”

沈珩聽著她激昂的語氣,感到有些震撼,這小腦瓜子抱負還不小。

他握著她的小拳頭親了親。

“我支持你,我投資你。”

葉秋瑩笑著搖頭:“錢我不用你投資,你當我軍師,還有我們之前設計過的電動自行車,我覺得咱們可以生產一批,到時候放在賣場裏售賣。”

“好。”

沈珩聽著她滔滔不絕說起來,她一個姑娘家都如此大義,充滿抱負,那他一個大男人,難道縮在後麵?

沈珩抿了抿唇,握緊拳頭似乎下了決心,但是視線落在葉秋瑩身上又有些遲疑。

最後內心微歎一聲,一邊將她抱了過來依偎在自己的胸膛,親吻著她頭頂的發絲,一邊認真聽著她說著計劃。

思緒很有條理,顯然不是一時衝動,更不像是三分鍾熱度,明顯是提前做了規劃,甚至早就想好了相應的對策。

這般一個奇女子,竟然是自家媳婦。

沈珩忽地搖頭一笑,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像獲得了什麽寶物,生怕被人搶走。

懷裏的小人兒,說了一個多小時甚至連計劃書都拿了出來,可能白天太累了,這會兒說的時間有點長,漸漸在他身旁睡了下去。

沈珩看著熟睡的女孩兒,搖頭笑了起來。

他拿過她剛起草的計劃書,仔細看了下,規劃的挺周全不過還有不少不足點,包括資金預算還有些粗略。

沈珩幹脆重取了一張白紙,在旁邊幫著做了策劃和項目預算。

紙和筆接觸唰唰唰地輕音響起,一直忙到後半夜,才被人扯著衣角。

“你怎麽還沒睡,不能熬夜,不然我就要起來了。”

女孩兒半睡半醒語氣有些軟糯,扯著他的衣角不放,看模樣真要起來。

沈珩了親她的鼻尖,語氣滿是寵溺。

“好好好,我這就來。”

沈珩已經放下手中的紙筆,轉瞬將人抱在懷裏,女孩兒才安心閉上了眼睛。

沈珩歎息,要是有一天他真的要離開,她會怎麽辦?

他又該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