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位信使滴水不漏的言語,楚雲莞爾一笑。
“孔明先生太言重了,莫要說我楚雲一向不敢小覷天下英雄,就算我當真是狂妄之人,縱然不把千萬人放在眼裏,也唯獨不敢小看他諸葛亮啊!”
楚雲柔中帶剛地回應了一句,又道:“也罷,看來還不是我與他一決高下的時候,此次我們雙方就此暫時罷手也未嚐不可,你且回去告訴他,就說我楚雲答應他,會放他平安回到新野,但下一次,他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如果可以,楚雲當然也想現在就剪除諸葛亮以絕後患,但如果代價是將曹昂逼入死地,那他是絕對不願意的。
“多謝將軍,小的告辭了。”
看似不卑不亢的信使,背後濕透了一片,早已是汗如雨下。
“不送。”
楚雲談笑著說了這麽一句,信使便兩股戰戰,強忍著懼意加快腳步抓緊離去。
目睹此人離開,王平冷笑了一會兒,衝楚雲鞠躬道:“將軍,這諸葛亮倒也能低得下頭來主動讓步。”
“王平,我方才所說的並非是恭維之言,諸葛亮此人,你萬萬不可小覷他!能屈能伸,方為真大丈夫也。
他諸葛亮並非貪生怕死,隻不過他很清楚以現有的實力,與我們硬碰硬就算站得到一時的便宜,也不是長久之計。”
王平見楚雲如此鄭重其事地告誡自己,當下收起自負,謙卑道:“多謝將軍提點,卑職記下了。
卑職明白,諸葛亮與將軍各有各自的顧忌,都不想在此事一決勝負。”
“不錯。”
楚雲點頭道:“正如你所說,我擔心師兄的安危,他則是後方失去了糧草輜重的補給,再說劉備如今根基尚淺,他就算想與我們一決勝負,也沒有這份資本。”
不過,楚雲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覺得應該趁現在劉備式微之際,盡快將他除掉。
反倒是劉表之流,看似實力強盛,實則外強中幹,徒有其表,就算手握一州之地,兵精糧足,仍不足為慮。
王平虛心聽著,然後話鋒一轉,笑道:“話說回來,還要恭喜將軍又立一功,成功將公子從絕境中救出來!”
“這話說得還太早,不過是時候讓將士們動身了,子均,實話跟你說,我現在非常擔心師兄的情況。”
聽出楚雲語氣中的憂慮,王平善解人意地趕緊道:“卑職明白了,卑職這就替將軍傳話,讓弟兄們打點行裝,立即拔營向昆陽趕過去!”
“嗯,甚好,去辦吧。”
身邊多了一位能理解自己心思的人,楚雲覺得辦起事來都順暢多了,再也不用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自己親力親為。
大軍即刻收拾行囊,物資,拔營向昆陽行進。
望著昨日被九宮八卦陣那數萬大軍站滿的曠野,此刻已是一馬平川,楚雲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暢快之感。
就好像久久停頓在心中的陰霾終於一掃而光,撥開雲霧見青天一般。
——
當日正午,楚雲率軍趕到昆陽,在守城將士打開城門之後,楚雲便當即迫不及待地率眾衝進城,準備尋找曹昂的蹤跡。
被圍困在城中多日,卻無可奈何煎熬至今的曹昂,對城外發生的一切經曆心知肚明。
城中斷糧已有數日,若不是左右將最後那點幹糧都留給曹昂,隻怕曹昂都未必能支撐到現在。
數千將士活生生餓死,百姓們更是餓死不知多少。
已經很多年不曾嚐過饑餓滋味的曹昂束手無策,憎恨自己卻又倍感無能為力。
此刻,他拖著奄奄一息的身體,親自前來迎接楚雲。
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曹昂虛弱而憔悴的麵容,讓楚雲在視線觸及的一瞬間,眼眶一紅,險些當場流淚!
在楚雲的印象裏,曹昂始終是那麽信心滿滿,那麽強勢,那麽
楚雲當即下馬,看著勉強站立著的曹昂,再也忍不住,淚水順著眼角滑落,聲音沙啞地哽咽道:“師兄!師弟來遲,讓你受苦了!”
沉默無言,卻已勝過千言萬語,曹昂張開雙臂,與楚雲進行一個深深的擁抱,兄弟二人為慶祝曹昂能活下來,皆是喜極而泣。
“師兄無能,連累三軍將士與百姓們因我而受苦……”
這種自我譴責的話,曹昂已經在心裏不知念叨了多少遍,但是也隻有當著楚雲的麵,他才能放肆地輕聲說出口。
除此之外,無論麵對任何人,哪怕是他的父親曹操,他也不能輕易展露自己內心脆弱的一麵。
當著將士們的麵失聲痛哭許久,曹昂才抹去淚水,向楚雲附耳低聲道:“師弟,師兄很少跟你提條件,但是現在,你得幫我兩件事。”
“師兄請講!”
楚雲就算不用想,也知道這段時間裏,曹昂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他在這個時候提出的,一定是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第一件事,我餓了,我要吃你親手做得飯菜。”
一聽這話,楚雲立馬就破涕為笑,連連點頭柔聲道:“師兄放心,我這就親自去準備!”
當今天下能讓楚雲親自下廚的人,屬實已經不多了,但曹昂無疑是這為數不多之人中的一個。
“第二件事,據說東升被那諸葛亮抓了,這事全都怪我,你得想辦法幫我把他救回來!”
“好,我這就安排!”
要從敵人的手上把已經被俘虜的己方將領救回來,這聽起來仿佛是天方夜譚般的要求,楚雲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下來。
聞言,曹昂整個人緊繃的神經仿佛終於放鬆下來,下一刻,竟身體一軟,失去支撐般癱軟下去。
楚雲見狀,手疾眼快地趕緊把昏迷的曹昂扶住,抱著他驚呼道:“軍醫!快叫軍醫!”
少頃,經過醫師再三確認曹昂除了饑餓過度體力透支以外並沒有任何問題,楚雲才鬆了口氣,讓眾人好生照料著曹昂,然後將大部分廚藝還不錯的火頭軍集中起來,在城內的大營裏臨時建立起一個大型廚房,為餓了不知多少天的曹昂以及將士、百姓們生火做飯。
還好楚雲有先見之明,先前在離開宛城時,從路招手上要來了不少的糧草,不僅足夠大軍用度,就算拿來支援先前跟隨曹昂征戰的將士們以及城內的無辜百姓,也是綽綽有餘。
至於曹昂一事,楚雲則是下令派人將一封書信送給李儒。
書信中對李儒提出兩件事,第一件事是要求李儒坐守舞陰,無論發生什麽情況,都不能讓舞陰失守,直到整個楚雲有新的命令下達為止。
第二件事,就是要李儒在諸葛亮率軍經過舞陰附近時,向諸葛亮提出要求,必須將被俘虜的全旭交還回來,否則,他們就別想順利回到新野。
將這兩件事安排妥當的楚雲,在忙活完庖丁活計之後,將一份份熱騰騰的飯菜親自帶幾位下人,端到曹昂修養的房間內。
說來也有幾分神奇,這本來昏睡不醒的曹昂,一聞到撲鼻而來的響起,居然一睜眼當場就醒了過來,嚇得楚雲還以為他是回光返照,趕緊又喊醫師過來為曹昂又是把脈又是診斷。
哪怕醫師再三確認曹昂身體並無任何異樣,楚雲還是不放心。
楚雲嚇得不輕,曹昂卻根本不以為意,後來甚至不耐煩地把醫師推開,直接狼吞虎咽地吃起飯菜來,用實際行動向楚雲證明自己安然無恙。
見此情形,楚雲隻得一邊好言安撫著受驚的醫師離開,一邊寵溺地看著自己這位吃了好長日子苦頭的師兄,心疼地問道:“師兄,夠吃麽?”
說話的功夫,曹昂就已經胡吃海塞般吃了足足三大碗飯菜,他幹脆地放下空****的瓷碗,口中還有未咀嚼下咽的食物,用含糊不清的語氣說道:“不……不夠啊!”
他嘴上說著不夠,楚雲卻不敢再取食物過來,而是語重心長道:“師兄,你這段日子受了太多苦,可是挨餓太久,此刻不能吃得過於飽腹,否則有性命危險,這絕非師弟我危言聳聽啊!”
這個道理,曹昂當然也知道,隻不過方才餓得總有一種前胸貼後背的感覺,在饑餓感的驅使下,早就把這事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回過神來的曹昂,恍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並不是真的很餓,剛進肚的食物還在胃中不曾消化。
若非有楚雲在旁提點,自己怕是直接要活生生撐死了!
曹昂的臉上綻放出許久不曾見過的燦爛笑容,又長歎一聲,臉色複雜至極。
見他這副模樣,楚雲想到了什麽,起身招呼著門外的護衛離開,然後親自關上門,坐在床榻的邊沿處,準備與曹昂促膝長談。
曹昂喪氣地放下碗筷,向楚雲問道:“那個諸葛亮,你是如何擊退他的?”
被圍困在城內,信息已經處於長期閉塞狀態的曹昂,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沒有擊敗他,甚至沒有與諸葛亮的大軍正麵交鋒。”
楚雲如實回答道。
“那他是如何肯退軍的?”
與諸葛亮交過手,曹昂深知諸葛亮是個多麽棘手的敵人。
“我隻是派人偷襲舞陰,此人得手後,便切斷了諸葛亮的補給線路,諸葛亮不願與我們玉石俱焚,自然唯有妥協這一條路走。”
雖然沒有正麵擊潰諸葛亮,但把諸葛**得別無選擇,楚雲其實心中暗爽不已。
其實還真不是因為諸葛亮是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楚雲的舒暢更多源自於替曹昂報仇的快感。
“妙……這一手果真是妙棋,不知是何人有這個能耐,居然能在這種情況下攻克舞陰?”
曹昂知道,以諸葛亮的精明,以及做事滴水不漏的風格,對舞陰不可能毫不設防。
事實上,諸葛亮也確實在製定戰略計劃時,就考慮到舞陰不能有失。
因此,他在特地讓劉備自領一萬兵馬坐鎮舞陰,單單從戰略角度上講,這無疑是很周密的計劃。
但可惜的是,糜芳糊塗在前,劉備謹小慎微在後,他不敢放手一搏死守舞陰,使得諸葛亮大軍由主動化為被動,不得不向楚雲做出妥協和讓步。
可以說完全是劉備在後方拖了諸葛亮的後腿,才導致戰局發展到了這一步。
“此人,先容師弟賣個關子,回頭,定將此人介紹給師兄‘認識’。”
李儒的存在,除了楚雲之外,唯有曹操一人知曉,先前為了避免走漏風聲,楚雲雖然沒有刻意向曹昂隱瞞,但也沒有告訴曹昂。
聞言,曹昂笑了笑,對這種師兄弟間許久不曾有的溫情感到一陣緬懷,先前楚雲也是這般喜歡故弄玄虛,他對此非但不覺得討厭,還覺得很有趣味。
曹昂口中回味著楚雲親手為自己烹飪出的美味佳肴,心裏美滋滋地,笑道:“賣個關子倒也可以,但是今晚,我還要吃這些菜!”
“隻要師兄喜歡,我便是為師兄再做一陣子的廚子,又有何不可呢?”
楚雲含笑著收拾起碗筷道。
——
下午。
諸葛亮帶領將士們一路向南行進。
與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張飛那張仿佛永遠都不會關上的嘴巴,終於變得老實了。
不是他學乖了,而是他縱有滿腹牢騷,也是無處發泄。
因為這次展示實力,責任可以說全在糜芳和劉備身上。
糜芳是糜竺的弟弟,劉備的小舅子,這特殊的身份,讓張飛很難開口對他進行非議。
特別是先前劉備落難時,糜竺、糜芳二人散盡家財,對劉備始終不離不棄,這麽大的一分功勞擺在那裏,就算糜芳犯了錯,身為劉備義弟的張飛從立場上也不能點破此事。
至於另一位“罪魁禍首”劉備,張飛就更不能把鍋甩給對方了。
所以,縱然心中對撤軍有千萬般不願,這一次張飛也沒法撒野發脾氣,隻能乖乖聽諸葛亮的話,選擇撤軍。
“翼德,別哭喪著臉了。”
一旁的趙雲似乎看出了張飛心情鬱悶,不禁對他淡笑著打起招呼。
“哎!子龍啊,不是我想哭喪著臉,是我這心裏,實在是不舒服啊!”
張飛重重歎了口氣,又道:“你說,咱們還是第一次麵對曹軍打出這麽大的優勢,就這麽打道回府,不了了之,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