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公子,民婦是……”

在被對方撞破奸情後,還要當著對方的麵承認自己已為人婦,這對任何女子而言都是一種恥辱。

可身為女人做出這種事,哪怕是再大的恥辱,也隻能是咎由自取了。

“你和王吉……這種關係維持多久了?”

考慮到這件事背後關係重大,楚雲沒有給馮飛妻子留什麽麵子,開門見山問道。

“隻有一個月……”

馮飛妻子的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

“你這麽做,有什麽特別的理由麽……?”

本來楚雲不想過問這種細節,但轉念一想這其中也許存在某種聯係,就不能放過任何細節了。

“因為馮飛他……他不做一個正常的男人……”

說完,馮飛妻子的臉色愈發痛苦,掩麵低聲啜泣起來。

聞言,楚雲與喬紫青尷尬地對視著,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這馮飛妻子看年紀三十多歲,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麽要她這個年紀的女人守活寡,其實又何嚐不是一種殘忍?

楚雲沒興趣去站在倫理的角度與馮飛的妻子爭論她是對是錯,話鋒一轉又問道:“你們的事,馮飛知道麽?”

馮飛的妻子一臉苦澀地搖著頭,哽咽否認道:“應該不知道。”

“那他最近,每晚都有回家麽?”

“是……”

“他有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

“沒……不,說起來……”

馮飛的妻子仿佛恍然意識到什麽,尚有幾分姿色的憔悴麵容上,露出驚恐之色。

“他最近幾天對我的態度比以往冷淡了許多,過去他對我幾乎是百依百順……”

說完,她仿佛意識到某種可能性,深吸了一口涼氣。

而楚雲與喬紫青,當然也明白這個可能性是什麽。

馮飛很可能,已經知道馮飛的妻子與王吉之間的苟且之事了。

“紫青,搜吧,把整間房都仔細搜上一遍。”

事已至此,馮飛已經有足夠的動機,做出對馬匹們下毒的行為,將其視為嫌疑人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馮飛還想繼續作案,那麽他一定還有更多的毒藥,而且他不會把這種能成為證據的東西輕易隨身攜帶,或者留在馬場。

最有可能儲存的地方,隻能是他的家裏了。

因為他一定想不到,楚雲已經查到他的頭上。

喬紫青微微點頭同意,就開始不客氣地在馮飛家裏翻箱倒櫃。

“你夫君可能犯下彌天大罪,我現在要在你家裏搜查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證物,你放心,這過程中,我們不會拿走任何東西。”

聽到這些話,身為平民婦女的馮飛妻子已經嚇破膽,除了點頭同意以外,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喬紫青的動作很麻利,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她就在馮飛家的地窖中,找到了馮飛儲藏在其中的毒藥。

當喬紫青把裝滿毒草混合而成毒藥的一小個麻袋,丟到楚雲與馮飛妻子麵前時,馮飛妻子的臉色一片慘白。

她雖然不認得那些毒草,但也知道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八成就是眼前這神秘青年所說的證物。

本來她是沒膽量過問的,但事已至此,這馮飛妻子不得不開口問道:“公子,不知您究竟是……?”

“我叫楚雲,不知你可曾聽過?”

楚雲對自己的身份很少藏著掖著,淡然回答道。

聞言,馮飛妻子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仿佛屋頂隨時都要塌下來似的。

楚雲的大名,如今天下萬民,哪裏還有人沒聽過?

這麽大的人物都來調查此事,可見馮飛已經被牽連進極大的事情中。

“大……大人,我夫君他……”

說起來有些諷刺,這位身體已經背叛了丈夫的女人,現在竟發自內心地流露出對丈夫的關切。

如果要依律辦事,馮飛妻子已經犯了通x罪,且依照漢代律法,在已婚而且丈夫未亡的前提下做出這種事,罪加一等。

楚雲猶豫了一會兒,想到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馮飛夫婦二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現在的關係是怎樣,他沒興趣過問,也沒時間去探究。

至於馮飛的妻子該如何處置,這種小事也輪不到他來操心,對楚雲而言,當務之急是盡快抓捕馮飛,查清真相。

“你夫君的事,你最好別再問,知道得越多,對你越是沒有好處。”

最後,楚雲選擇用老套的台詞嚇唬著馮飛的妻子,然後向喬紫青做了個離開的收拾,漠然留下一句話道:“我們走了,希望沒有再會。”

說罷,楚雲從喬紫青手中接過裝有毒藥的小麻袋,掂量了幾下,心中暗歎這玩意還真有點沉,而後與喬紫青離開馮飛家,重新回到馬車上。

“老伯,有勞再回馬場一趟。”

上車後楚雲把麻袋放到腳下,坐在車廂內向在馬車前的駕車老者吩咐道。

“喏。”

老者用低沉的嗓音應了一句,上了年紀的他手臂仍健壯有力,輕輕一甩手,手上的馬鞭就“啪”的一聲清響,抽在拉車的馬匹背部上。

受到疼痛刺激的馬匹立刻四肢用力,馬車重新回到官道上馳騁著。

——

當楚雲與喬紫青乘車回到馬場時,王吉果然已經被其兄王監事罵得狗血淋頭,就差沒當場把他這個不爭氣的弟弟給打死。

王監事一見楚雲和喬紫青回來,當場是哭爹喊娘,求爺爺告奶奶一般,哀求楚雲能夠放過他弟弟一命。

從王監事的態度和言行上,楚雲和喬紫青都看得出,他對王吉與馮飛妻子私通之事,此前應該是毫不知情。

楚雲根本不在乎王吉的死活,但考慮到王監事大半年來對馬場的照顧還算細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念在王監事的份上,楚雲草草決定繞過王吉的性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楚雲不可能為了這種小人物罔顧法紀,便下令讓人打著王吉十個軍棍,也算給他好好上一課,長長記性。

掌握了證據,要抓馮飛自然不是什麽難事,楚雲一聲令下,對楚雲感恩戴德的王監事就趕緊派人把馮飛給押來。

那馮飛是個相貌還算讓人看著順眼的士兵,盡管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的臉上添上不少歲月的痕跡,但年過四旬的他,看著還很精神。

被莫名其妙押來的馮飛臉上連一點惶恐之色都沒有,甚至可以說是平靜得有些可怕。

“跪下!”

雖然不知道楚雲為什麽下令把馮飛綁來,但唯楚雲馬首是瞻的王監事,見馮飛當著楚雲的麵敢如此不敬,當即就大發**威嗬斥起來。

見對自己頤指氣使的人是王監事,馮飛冷笑一聲,臉上的鄙夷之色任誰都看得出來。

“我馮飛跪天跪地跪父母,絕不會跪你這種小人!”

馮飛大概是也猜到自己的下場,反正橫豎都是一死,索性豁出去了,死前也要硬氣一把。

他抬起指甲縫裏還帶著泥土的右手,以食指指向王監事,厲聲頂撞道。

“混賬東西……”

如果不是有楚雲在旁,王監事這個平日裏在馬場當土皇帝當慣了的人,怕是忍不住要走上前去抽馮飛兩個耳光了。

但現在楚雲和喬紫青就在一邊看著,王監事當然不敢放肆,隻能咬牙切齒地瞪著馮飛咒罵幾句。

楚雲沒興趣看他們倆耍寶,他上前一步,死死盯著馮飛問道:“十二匹戰馬,都是被你毒死的吧?”

“你……你是什麽人……?!”

像是被說中內心隱藏的秘密般,馮飛本來硬氣的臉上氣勢銳減,驚慌失措地看著楚雲質問道。

“大膽!這位是當朝車騎將軍,你再敢對將軍放肆,我先賞你二十軍棍!”

王監事見這馮飛還敢對楚雲用“你”這樣的稱呼出言不遜,氣得火冒三丈。

“車……車騎將軍……?!楚將軍嗎……?!”

隻是“車騎將軍”這四個字,就對馮飛造成巨大的震撼,至於王監事那些威脅之言,他是根本沒在意。

“既知我名,那我再問你一遍,那十二匹戰馬,到底是不是你下毒毒死的?”

馮飛滿臉掙紮之色,躊躇了半響,猶豫著不知是否該開口。

楚雲見狀,向身旁的喬紫青看了一眼。

喬紫青心領神會,把裝滿毒藥的麻袋,丟到馮飛的麵前。

瞬間,馮飛的臉上全無血色,煞白得簡直就像是一具不知死了多久的屍體。

他雙腿無力地彎曲著,向楚雲跪下,用怨毒卻又無力的聲音,將真相全盤托出。

原來,一切與楚雲猜想的相差不大。

馮飛在不久前偶然的一天,誤打誤撞,撞見了妻子與王吉的奸情。

他相愛對妻子寵愛有加,當時隱忍不發,隻是想查清王吉的身份,在他得知王吉是王監事的弟弟之後,就將內心的怨恨也轉移到王監事身上。

他知道,馬場一旦出了問題,上頭追究責任,也要先追究到王監事的頭上,再一層一層的查下去。

本來馮飛有自信不會被揪出來,可他怎麽也沒想到,楚雲會偏偏在這個時候返回許都,還親自插手此事,加以調查。

楚雲最初無法理解馮飛的做法,冤有頭債有主,馮飛就算報仇,也應該去找王吉算賬,又何必記恨到王監事的頭上,還要用這麽特殊的方式,冒著和王監事魚死網破的風險。

馮飛則是解釋,他認定王吉能做出這種事,其兄王監事一定暗中充當了他的保護傘。

而實際上,王監事確實對王吉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這讓馮飛在得知真相後,情緒瀕臨崩潰,一度咬定王監事隻是不敢當著楚雲的麵承認罪行。

耳邊充斥著王監事與馮飛互相謾罵的聲音,楚雲的心裏卻覺得一陣空虛和荒唐。

一個養馬小卒的家長裏短,竟險些給整個馬場帶來滅頂之災。

人性,還真是複雜得讓人難以捉摸。

不管有怎樣的理由,馮飛毒殺了十二匹戰馬是事實,單單是這一點,就足以判他個斬首示眾。

就連楚雲,也隻能對他的遭遇略表同情,卻沒有放過他一馬的打算。

王吉固然可恨,但馮飛的做法,給馬場造成的損失太大。

每一匹西涼戰馬的價值都在十萬錢以上,十二匹正值壯年的戰馬,價值已經超過了一百萬錢。

馮飛就是死上十次,也彌補不了他犯下的罪孽。

最終,這荒唐的“戰馬毒殺案”,以馮飛被處斬的結局落下帷幕。

馮飛在被處斬前,沒有對楚雲講任何怨恨之言,因為自打他下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料到會有這樣的下場。

讓楚雲想不到的是,馮飛臨死前的唯一的請求,竟然是拜托楚雲將他積攢下的積蓄,全部替他轉交給那個已經背叛了他的妻子。

他為了這個背叛自己的女人,犯下滔天大罪,最後連命都丟了。

可在死到臨頭的時候,他惦記著的,還是這個女人。

楚雲內心複雜,他不知道是該罵馮飛太蠢,還是該對他再多懷有幾分同情。

就連在楚雲身後一言不發的喬紫青,在聽到馮飛的訴求後,也是臉色黯然,心有不忍。

女人難免會對癡情的男人生出同情,何況在這樣的時代,像馮飛這樣的男人,著實少得可憐。

“如果你確定這是你的心願,我會替你完成的,我會給你夫人一筆足夠她安度餘生的錢。”

對楚雲來說,金錢早就隻是一個數字,隻要他開口,先不說曹操,就許都內那些大小官吏和士族子弟,都會爭先恐後地搶著來孝敬他。

也許馮飛不值得同情,馮飛的妻子更不值得可憐。

但一想到,這是一個男人活在世上最後的心願,楚雲實在是不忍拒絕。

就像現代一個背負罪惡的犯人,被執行死刑前,就像抽一包華子,難道真的還能拒絕他不成?

更何況,馮飛雖然給馬場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但其事出有因,本質上也不是大奸大惡之徒。

聽到楚雲的許諾,馮飛閉上眼垂下頭,欣慰地笑著準備迎接自己生命的盡頭。

眼看著劊子手在磨刀準備動手,楚雲倒退幾步,湊近喬紫青身旁,讓她轉過身去,自己卻直勾勾地盯著馮飛,準備見證這個男人生命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