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豪紳大戶都以響應章誠濟民的名義,開始大規模賑濟流民,同時出力幫助流民往集慶城遷徙。

一時間,集慶城內外就出現了很多流民。

章誠知道這是豪紳大戶別有用心地想通過這種方式逼他放棄以民為本的基本政策。

畢竟無論如何,眼下已是冬十月,就算明年開始在集慶路一帶大規模春耕,也得到夏秋才能收獲許多糧食來養軍養民。

而現在,來多少流民,就會白白消耗多少糧食。

中華軍的糧食的確也有限,既要供應十多萬的大軍,還要供應數十萬工匠與脫產官僚,如果流民再不斷增加,隻能加大財政支出,拿從胡元權貴官僚手裏沒收到的財產去購買糧食。

隻是這必然意味著糧價會高漲。

存有大量糧食的豪紳大戶會大賺一筆不說,關鍵人家願不願意把藏在地窖裏的糧食拿出來賣都是個問題。

但好在章誠現在培育出了土豆。

他不用擔心明年春荒的問題。

隻是章誠現在需要把大量流民組織起來,以營田的方式先將荒廢的田地利用起來,種上土豆。

江南氣候溫暖,一般而言,土豆可種兩季。

十月種下去,臘月底或者正月初就能收獲。

現在,章誠要做的就是趕緊讓人將他培育的土豆和他囤積的土豆搬運到集慶來,作為接下來營田播種的種子。

為此,章誠將湯和叫了來,讓他專門率船隊跟著舒安國一起回滁州運他囤積在滁州知州衙門的土豆。

“那些胡元權貴官僚的私田先不要分,先統一劃歸為官田,眼下要緊的是把流民都組織起來,去營田墾荒種土豆,包括那些俘虜,皆組織起來去種土豆,統一編為營田軍,從滁州兵學、滁州州學裏抽調快畢業的學生,讓他們提前畢業,去營田軍擔任官校,監管流民和俘虜們種土豆。”

十月初三這日,章誠在內閣值房,對李善長、楊憲等內閣屬僚做出了營田的具體安排。

李善長等拱手稱是。

隻是因為現在中華軍剛剛據有集慶,而內政方麵又要恢複生產又要開民智興教育,所以很需要人才,使得章誠之前創建的滁州州學和兵學畢業生完全不夠用,現在要設立營田軍,就隻能讓這兩學校的學生提前畢業。

好在營田也不是什麽複雜的事,就是組織流民和俘虜們,在荒廢的土地上種土豆,然後到時候就收土豆,隻是需要臨時學習一下播種技術。

繆大亨就被派作了營田軍總兵官,負責在集慶路、太平路這些義軍據有的地方組織流民和俘虜種土豆。

李善長則擔任了營田軍總訓導官,負責提高技術指導和監督營田過程。

因為李善長被章誠教過怎麽種土豆。

“李閣老,這土豆真能高產,還收獲得快?”

繆大亨看了一眼正被組織起來,排成長龍一樣,跟沿江大量荒地對戰的百姓和俘虜們,問起來指導和監督營田軍官校門的李善長來。

眼下,章誠已開始對內閣閣臣以閣老相稱,所以繆大亨等也就都跟著如此稱呼起李善長等人來。

李善長則回答說:“章先生豈會騙爾等,放心種吧!”

李善長說著就繼續往別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對繆大亨說:“章先生是真把這些庶民放在心上的,所以竟早就準備了這種新糧!”

繆大亨點了點頭:“那這麽說,那些人想通過把大量饑民往集慶趕的方式耗光我義軍的糧食的陰謀,是不可能行的通的?”

“自然!”

李善長回了一句,且特地囑咐起繆大亨來:

“但這事不能說出去,以免那些豪紳大戶停止幫我們輸送百姓。”

“這些百姓留在這裏,雖然現在浪費糧食,但隻要等明年夏秋一過,就是義軍壯大的根基!”

繆大亨忙拱手:“明白!”

李善長則在這時眯著眼看著前方大量被裝上了土豆塊莖的小坑,微微歎了一口氣。

他內心對章誠是佩服的,且不得不承認章誠是真的不願意讓天下百姓餓死,所以早就有意識地尋找起各種高產的新糧來。

李善長自問自己是沒有章誠這麽偉大的。

他雖然嘴上一直在說是為天下百姓而加入義軍,但他自己清楚,他其實是為了自己的富貴,為了掌握更大的權力。

所以,他一直把心思都花在了如何撈權上麵,乃至花在了如何讓章誠和朱元璋這些在自己地位之上的人知道權力的妙處上麵,但從沒有真的想過如何讓老百姓過的更好。

而現在,通過土豆這事,李善長越發不得不承認,章誠和他不同,也比他更偉大。

李善長因而不禁開始暗想,會不會因為有章誠這樣的人,會讓自己私心和公心都能得到滿足,進而更加心安理得地享受富貴人生?

一旦產生這樣的期盼,李善長就越發值得自己唯章誠之命是從是對的。繆大亨則也很願意相信章誠,相信這些土豆真的能高產,而且頗為敬佩章誠。

因為繆大亨知道,一般而言,沒誰會在乎這些被稱作流氓的無地百姓,更不會管這些人的死活,甚至會因為害怕他們大量餓斃於野而導致疾病蔓延,影響軍隊戰鬥力,而成批地提前殺掉。

但現在章誠真的在管這些百姓的死活,一邊拿出部分養官養軍養工匠的糧組織這些流民俘虜營田,一邊還早就準備了高產的新糧,為的就是盡量多存活一些人。

相比於滿口仁義道德,做著施粥舍藥的善舉,實則不過是有意借著把大量流民往集慶路趕,好利用章誠的善心,消耗中華軍的糧食,抬高糧價,為自己斂財卻從不肯立即響應中華軍政策降一降地租的豪紳大戶們,繆大亨也打心眼裏覺得章誠是真把天下百姓放心上的,是真正的聖賢,甚至讓他們這支軍隊到現在都還沒在刀槍上染上許多無辜百姓的血。

而這在亂世裏,是很難想象的,除了嶽家軍等少數軍隊,很少能夠做到,完全不傷及乃至不屠戮無辜百姓。

朱元璋在看見大量流民和俘虜在沿江營田開荒種土豆時,也不禁淚目,而叉腰一歎:“幸而章先生早就找到了新糧,不似別的劣紳奸商,把高產的糧種窩藏起來,寧高價賣於大戶,也不做推廣!”

不過,郭天敘、張天佑、馮國用、邵榮四人還不清楚章誠對此早有準備,所以在集慶的流民越來越多,而內閣隻將流民和俘虜組織起來去營田種土豆時,也就還是頗為擔憂。

郭天敘甚至還在朱元璋回樞密院時,親自找到了他。

朱元璋見他一臉怒色,便問:“郭樞密這是怎麽了?”

郭天敘沉聲道:“還不是被那些豪紳大戶氣的!”

“因為我們大同社要以民為本,結果現在,他們就用各種辦法把流民往我們這裏幹,甚至還主動解放婢仆出府來集慶,為的就是耗光我們的糧食,順便再讓我們這裏發生瘟疫!一個個居心叵測!”

郭天敘回道。

朱元璋點了點頭:“那你找咱是為什麽?”

“自然是找你這位上位商量軍糧的事!”

“現在內閣天天把養軍的糧拿出來用在賑濟百姓身上,還組織他們營田種土豆,底下不少官校擔心糧餉會不會因此不足。”

郭天敘回答後就問向了朱元璋:“你說我們要不要阻止一下,至少不能得留足夠的糧食養軍。”

“現在還不必阻止。”

“內閣章先生現在設了政策研究室,專門讓一批精通算學的人,在他的引導下,算了一下我們現在可以接受的流民做大臨界值,隻要沒到臨界值,就先不為保軍糧而強製勒令大戶交糧。”

朱元璋回道。

“政策研究室,算學?”

郭天敘聽後頗為驚訝。

朱元璋頷首:“章先生早就猜到他們會這麽做,所以做好了一係列準備,公不必太擔心,何況眼下這土豆一旦兩個月後大豐收,到時候就更加不用擔心人太多。”

接著,朱元璋還主動拍了拍郭天敘的肩膀說:“公且來,咱給你看看,這土豆有多高產。”

郭天敘便跟著朱元璋來了朱元璋的後院,然後就看見朱元璋拿起鋤頭,來到一形似大缸的一堆種有土豆的土堆前,挖了起來。

“這是咱找章先生要的一缸土豆,咱準備種在自己後院裏。”

朱元璋說著就先揮起一鋤頭挖起一大塊土來,然後又用鋤頭背砸散開土,彎腰從裏麵掏出土豆來。

郭天敘在一邊默默地看著。

起初他隻是對朱元璋這挖地的利索本事而感到驚詫,而說道:“咱算明白你這個上位為何常常議事時衣著簡陋甚至褲腿帶泥了。”

接著。

郭天敘就因為朱元璋挖出許多土豆而驚訝起來,大張著嘴:“這一缸土能結這麽大土豆?”

“當然!”

朱元璋笑了笑。

郭天敘則越看越瞠目結舌,而道:“看來實現天下大同是真的有希望!”

“我來挖一鋤!”

郭天敘說著就走了過來。

朱元璋倒把鋤頭給了他。

郭天敘則拿起鋤頭裝模作樣地往地上挖去,結果一下子就挖到了自己的腳。

“哎喲!”

郭天敘當即丟掉了鋤頭,摸起靴子裏的腳掌來:“娘的,上位,這鋤頭沒刀好使,不怎麽聽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