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布幣發下去,布幣會不值錢的。”
胡惟庸在李善長來視察鐵路建設時,忍不住對李善長說了一句。
因為他自己就中飽私囊了一批撥給鐵政司的布幣,所以他也就很不願意看見自己私藏的布幣持續貶值。
“章先生就是要讓他處於漸漸貶值的狀態,這樣的話,無論是發在百姓手裏,還是留在官僚士紳手裏,他們都會想盡辦法的將這些布幣花出去。”
李善長笑著說後,就意味深長地看了胡惟庸一眼,他自然能猜到胡惟庸肯定手腳不幹淨,私自漂沒了不少布幣,但他沒有明問,畢竟他自己也不是多麽清廉的人。
胡惟庸隻訕笑了笑,很無奈地說:“現在糧價越來越賤,棉布價也越來越賤,器械也越來越不值價,如今似乎也就沒什麽東西,可買來等著生利的。”
“到底是章先生啊,他把技術一革新,就讓官民都不敢屯糧屯布,甚至連地都不願意屯,吏治都要因此清廉許多!”
胡惟庸無可奈何地感歎了一句,捏緊了拳頭。
“就是因為這個,現在想當官的人都少了,最近不少儒士都選擇了撤回考選官員的申請書!”
李善長跟著說了一句。
事實也的確如此。
儒士們覺得自己不夠被大同社的朱元璋、章誠重視是一個方麵。
另一方麵,現在土豆大量出現導致糧食價格下跌,棉布大量出現導致棉布價格下跌後,許多儒士已經不用當官就能吃飽飯,穿暖衣,也能靠寫文章教書賺錢,也就對當官沒那麽熱衷。
何況,現在因為百姓很容易解決溫飽問題,很容易找到工作,或者說根本就不缺工作。
儒士們當官也就很難通過搜刮錢財使得百姓走投無路,進而逼其為奴為婢,給自己提供廉價的勞動力服務,且斂的財除金銀外,無論布匹還是糧食都貶值,而不宜留存起來。
所以,許多儒士們也就不怎麽想當官。
胡惟庸其實很不願意看見這種現象。
因為他當官的目的,就是為了成為人上人,就是想把別人踩在腳下。
但如果因為物質條件越來越豐富,使得不想當官的人越來越多,那他還怎麽利用別人想當官想發財的心理去把別人踩在腳下?
所以,胡惟庸很排斥看見章誠把大同社統治區的社會模式變成這個樣子。
因而。
胡惟庸也就對李善長說:“閣老,我們能不能讓章先生不要革新技術,乃至毀了那些奇技**巧,回歸到尊儒崇理的舊禮上麵來?”
“照此下去,恐天下會變得人人都遊惰成性的!也不利於讓人人勤於奮鬥的!”
啪!
李善長聽胡惟庸這麽說後,當即給了胡惟庸一巴掌:“放肆!”
接著,李善長就責訓胡惟庸說:
“你作為鐵政司郎中,大同社的一員,竟然在這裏說這樣的大逆不道之言!”
“上位差點被奸賊暗殺,尚且沒有放棄大同理念,你現在不過是一時擔心來諂媚你的人會越來越小,就有心要放棄大同理念,你對得起上位章先生對你的諄諄教誨,對得起天下百姓嗎?!”
李善長其實早就不滿胡惟庸,甚至很惱恨胡惟庸拉他下水。
所以,他現在雖然因為受賄被胡惟庸捏住了把柄,不敢再揭發胡惟庸,與其掀桌子,但他卻可以借著合適的機會教訓胡惟庸,乃至掌摑腳踹,以發泄自己的憤怒。
“閣老息怒!”
“門生不過是一時胡言,保證再也不這樣說了。”
胡惟庸忙跪了下來,很是誠懇地說了一句。
李善長則把袖子一揮:“起來!大同社已不準上下行跪禮,不知道嗎?!”
“是!”
胡惟庸便又立即站起身來。
而李善長見胡惟庸一下子變得如此恭順聽話,倒也心裏陡然生出一絲快意,一種把他人斥責後他人還是隻能恭順對待自己的快感。
這就是把別人踩在腳下的感覺,也是很多人追求的感覺。
李善長自己也何嚐不喜歡這種感覺。
所以,他在內心裏其實也是支持胡惟庸的,也同胡惟庸一樣,希望章誠不要再提升技術,把所有的奇技**巧都廢掉,讓老百姓都隻能辛苦的在土裏刨食,讓棉布依舊貴,讓糧食依舊貴,讓人人都依舊隻想當官,乃至也隻能讀書當官才能活得下去。
但李善長不能直接說出來,他隻是在接下來,對胡惟庸態度和緩了些,說:“記住,下次別再說這樣的糊塗話了,不然,我第一個不饒你!”
“門生再也不敢了。”
“請閣老放心。”胡惟庸繼續恭順地回答了起來。
他是故意在李善長麵前表現的這麽恭順,也是心甘情願的。
因為他知道,他要想把地位自己比低的人可以隨意踩在腳下,那他在明麵上,就得在比自己地位高的李善長麵前畢恭畢敬。
別說李善長打他一巴掌,就是要他把他老婆獻給他,他也得心甘情願地送去,不能有任何怨言。
而胡惟庸想要的就是這種生活方式,一種自己做奴隸,別人也做自己奴隸的生活方式。
可偏偏現在大同社統治區的社會生活,因為章誠提高了生產力的緣故,使得這種模式在漸漸消散。
所以,胡惟庸捂著臉在走在街市上,看著越來越多的自由民不用勤於耕織,也不用穿著破布一樣的布丁衣服,都能拿著拆遷得到的錢與工錢買買買的時候,臉色陰沉的非常厲害。
他不恨李善長打他,他恨章誠讓眼前的這些庶民過的太輕鬆生活也改善的太好!以至於,沒幾個錢的百姓都能穿棉布做的新衣,吃上足夠的糧食,而他也因此不能再通過搜刮糧食和布匹,這種越來越貶值的財貨,來剝削壓榨百姓的勞動力。
“傳我的話,以後府裏不準收布幣,隻收黃金白銀!把府裏的糧食、布匹也悄悄的都換成黃金白銀。”
胡惟庸因此還對自己的家人如此囑咐起來。
畢竟糧食、布匹越來越不值錢,他就隻能改屯黃金白銀。
朱元璋倒是通過自己的檢校知道了胡惟庸這些人暗中隻收黃金白銀的行為,而因此把咬緊了牙,麵色也非常陰沉地說:“這個胡惟庸是在帶頭破壞章先生製定的貨幣製度!”
負責檢校的吳良不由得主動問朱元璋:“那上位,我們要不要把這個胡惟庸抓了!”
“先不用!”
朱元璋打算讓胡惟庸再多收些黃金白銀,把市麵上的黃金白銀收到差不多時,他再收網,然後還給章誠一份大禮。
因為朱元璋清楚記得,章誠說過,黃金白銀是穩定貨幣的最好東西。
眼下大同社不能迅速壯大的問題之一就是黃金白銀的儲備還是不足。
而朱元璋也想順便再看看,還有哪些已經加入大同社的人會意誌不堅定,跟著胡惟庸一起,腐化大同社。
畢竟,朱元璋現在已經收拾完了明麵上不願意加入大同社的人,就差收拾背地裏背叛大同社,對大同理念陽奉陰違的人了!
所以,朱元璋打算再讓胡惟庸跳一段時間。
胡惟庸素來是一個很自戀的人,覺得別人都是傻子,他自己最聰明,所以也就真的因為朱元璋沒動他,而沒把朱元璋的情報係統放在眼裏,隻覺得自己很厲害,使得朱元璋的情報係統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故而,胡惟庸倒也真的敢做起以權謀私的事來,已開始讓家人暗示一些士紳富戶給他送錢,而他可以為其虛報鐵路占地所用的補償額度。
但胡惟庸很快發現還是有人給他隻送一直在持續貶值的布匹糧食這些東西後,他也就很生氣。
“誰讓你們拿這些棉布來玷汙本官清名的?”
“哪個大同社的社員,會因為你們送這些棉布而做出敗壞自己清名的事?”
這一天,實在忍不住的胡惟庸還特地訓斥了一悄悄來見他的富戶,還將其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這富戶也非常委屈。
因為現在都流行送布,都隻想把金銀儲藏起來。
畢竟江南別的財貨不多,就是布多,不送布送什麽?
這富戶後來在打聽得原來胡惟庸隻收黃金白銀後,才從新咬牙改送了黃金白銀,以避免被胡惟庸記恨上。
胡惟庸接下來倒也收到了不少黃金白銀。
這讓他非常高興,而在審查這些黃金白銀時,更是心花怒放地喃喃自語說:“金子,這些全是我的金子!”
胡惟庸接著又吩咐說:“給李閣老、二公子各送去一百兩黃金。”
胡惟庸雖然愛財,但更愛權,所以他會在搜刮到黃金白銀後,也會給願意收自己好處的人也送去一些。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朱元璋瞧在眼裏。
章誠倒是也有所察覺,因為他發現胡惟庸報上來的補償款一直在走高,但他也沒有伸張,隻在審計司的舒安國反應這事時說:“等上位回來,我給他說說這事。”
舒安國拱手稱是。
而朱元璋回來後,章誠就來見了朱元璋說:“有些事,想必上位已經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