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建的戲台上,經曆舒安國找來的演員正在表演著元廷官吏過度催征田賦的慘狀,還以一少男少女的愛情為線索。

“官爺,眼下不過是至正十三年,怎麽收到了至正三十三年啊!”

“提前征收至正三十三年的田稅,是上麵的旨意,你要是不交,就拿你女兒去做口糧!”

“爹!”

“娘!”

這時,朱元璋等就親眼看見台上一扮演女兒角色的女孩被胡元官吏暴力拖拽和其父母萬般無奈的樣子。

而很快,畫麵又轉到了另外一邊,另外一邊是一男孩哭著喊爹娘的畫麵,而他的爹娘正眼睜睜地看著胡元官吏暴力拖拽著他,且沒多久就因為餓得太狠而咽了氣。

接著就是這一男孩女孩在知州衙門的大牢裏相遇,因為認識而互相哭喊的畫麵,以及扮演胡元貴族和官僚互相探討這些口糧怎麽吃的話。

最後則是義軍出現救了這少男少女,讓他們因此牽手回家的背影,而唱出“閻王隻要我一人命,胡元卻要我全家命”的詞曲來。

“娘的,這韃子是真可惡!”

同在這裏看戲的花雲忍不住罵了一句,且忍不住要衝上去殺了韃子,倒是被湯和攔住了。

而與花雲站在一起的湯和則道:“給胡元當官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幫著韃子逼死了人家爹娘,還要吃人家。”

朱元璋也看得兩眼紅紅的。

因為這讓他想起曾經相似的場景。

這時,任謙德則在看完後,直接來到了朱元璋麵前,大拜在地:“請上位準我加入義軍!”

“請上位也準我們加入義軍!”

李夢庚和郭景祥也對視了一眼,然後跟著毅然跪拜在地。

朱元璋見此詫異地看了章誠一眼,複又看向了這三人:“你們這是?”

“胡元之惡,罄竹難書!”

“今夜所看之戲,猶讓人想起那些切齒之恨,而為百姓不平也!”

“故小民雖已號召子弟待考選之日到時救積極參考,到義軍為官,但現在為盡快為加入義軍,而能早日掃除韃虜,複我中華,小民寧願先入義軍做一小卒,或先為將軍之家仆,也要先加入義軍,為早日能掃滅胡元略盡綿薄之力!”

任謙德說了起來。

“我們亦然,為天下,願為將軍奴或為將軍馬前卒。”

李夢庚和郭景祥皆回了起來。

朱元璋聽這兩人如此說後,不由得瞅了一旁的張冕一眼,然後扶起了這三人:“三位快快請起!”

張冕則僵硬地咧開了嘴。

朱元璋這裏倒是和顏悅色地對任謙德三人笑說道:“三位俱是本地顯宦,既然願意加入我義軍,咱自然是要給這機會的,願與諸位以兄弟朋友相交。”

朱元璋雖然曆史上殺士大夫時也毫不手軟,但明麵上還是很客氣,很多時候也的確以兄弟相待。

如朱元璋曆史上給跟著自己的一文人幕僚田興寫信時,就在信中說:“元璋見棄於兄長,不下十年,地角天涯,未知雲遊之處,何嚐暫時望也!”

可見,朱元璋至少明麵上是會與一些文人士大夫以兄弟相稱的。

朱元璋這時也如此禮待起任謙德、李夢庚、郭景祥三人,倒也讓三人受寵若驚,而更加慶幸自己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投降。

章誠對此則是更加確信起了自己內心對這些官紳士大夫的判斷。

他不得不承認,這些人的確是聰明的,該軟的時候就會知道軟,是一點都不帶猶豫的。不過,章誠加強文化宣傳,根本目的倒不是對付這些官紳士大夫,而是對付胡元。

因為他知道不滅掉胡元,這些人就始終有個依托,自己義軍就始終要對他們不得不留點情麵。

畢竟地主階級與殖民者雖然都是最反動最可惡的,都是最需要消滅的敵人,但在具體操作時,也是得根據實際情況來的,也是要分一個主次矛盾的。

所以,章誠這時也沒有因為這些官紳士大夫果斷認慫,而表現的太得意,也笑著過來說道:“諸位賢達能加入義軍,鄙人也很高興,隻是不知諸位賢達覺得今日這場戲如何,是否值得推廣於民間?”

“能說不值得嗎,不能推廣嗎?”

郭景祥這時看了章誠一眼,而在心裏嘀咕道。

但任謙德倒是在這時笑了起來說:“以在下愚見,自然該推廣的,如此更易使天下漢人百姓同仇敵愾也!”

“是啊!我李家到時候想請州署派人去我李氏各莊演一演,還請章先生準予。”

李夢庚甚至主動請求來。

章誠道:“我豈有不允之理!”

接著,章誠和朱元璋、任謙德、李夢庚、郭景祥等皆笑了起來。

隻有張冕心裏窩火的很,他沒想到這些官紳慫的這麽快。

不是才說要堅持住嗎?

怎麽轉頭就跪了。

是他章誠安排的這場戲威力太大,還是你們本就太慫!

張冕因此不由得瞥了一眼章誠。

他不得不承認章誠是真善於算計,居然想到了這一招,用演戲的法子來激發漢人百姓對胡元的恨,而既然章誠能想到用這種法子來激發漢人百姓對胡元的恨,那也就能用這種法子激發漢人百姓對官紳士大夫的恨。

張冕自己一想到這裏也不寒而栗。

“這個章誠太可怕了。”

“有刀在手,還要拿一支可以編排他人的筆在手,是哪位高人教了他這樣的法子?”

張冕如此腹誹道,且依舊惡狠狠地瞅了任謙德等人一眼,心道:“雖然章誠這招太毒!但這也不是你們這麽快就跪的理由!廉恥在哪裏,氣節在哪裏?”

——

“不跪不行啊!”

“再不跪,隻怕上麵演的就不隻是胡元的罪惡,而是我們的罪惡了。”

“到時候這些義軍發動百姓清算官紳的話,是害我們毀家滅族,不是害他張芝蘭毀家滅族,他可以高枕無憂,反正我們如果招供,他也可以不承認,畢竟沒有什麽物證,可我們憑什麽冒著毀家滅族的危險為他堅持!”

任謙德在回來後就對李夢庚等一眾滁州官紳說起自己剛才突然跪的緣由來。

李夢庚也跟著點頭表示理解,說:“是啊,還不如學他張芝蘭也加入呢,這樣無論將來跟著被招安還是跟著建立新朝都是能保住家業的。”

“說的也是。”

“這個張芝蘭,小人也!自己不堅持,卻要我們堅持!”

“真當我們愚昧可欺?”

郭景祥也跟著冷笑了起來。

章誠這時也在這些官紳離開後,而走到朱元璋的麵前來,看著一眾離開的滁州官紳背影說道:“上位看見了吧,他們該跪的時候是一定會跪的。”

朱元璋笑了起來,道:“你章先生高明,知道他們最怕的還是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