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敢有此等想法。”

“我就是這麽一問。”

“還請章先生勿怪卑下失言。”

趙祿訕笑著解釋起來。

章誠因而頷首繼續說:“我們的目的是重建新的禮,打破陳規腐禮,舊有的師生之禮不能取,要實事求是地取符合當下實情的聖賢所提之禮,正如我剛才所提的韓昌黎對師道之言,就堪為聖賢之言,堪為你我建立新的師生之禮的綱目。”

“故而,我的意思,就按照昌黎先生所提,師生之間,無貴無賤,無長無少,皆同朋友之友誼,學者以拱手作揖禮對傳道之師者感謝,師者也當回以同樣的禮,表示很高興能向行禮者傳達自己所掌握的道。”

“不知,我的話,誰讚成,誰反對?”

章誠說後就問起張冕和趙祿等人來。

張冕這時說道:“我說過,我就是因為不喜歡禍國害民的陳禮舊規才願意歸降的,所以,我是讚成章先生之議的,師生之間,不行跪禮,便無親親相隱之誼,更無上下尊卑之分,更利於傳道這事更純粹,也避免以師生的名義結黨,而壞重建正禮大業。”

張冕現在打起了是因為不能忍受舊禮陳規才歸降的招牌,也就隻能繼續打下去。

而趙祿因張冕這麽說,不由得心中歎氣,而也跟著笑道:“章先生說的是,這傳道授業解惑之師,不能變成定尊卑使他人為自己奴役之事,所以跪禮實在太過,行拱手作揖禮即可。”

繆大亨也道:“卑下也一樣,更願信昌黎先生這等賢者之言,不願信腐儒之言,而強行要學習者自賤身份才肯傳道,此不為傳道本義!”

“我果然沒看錯你們。”

“皆是通達有覺悟之輩,非迂腐頑固之輩,不似賈知禮等一心隻為舊禮殉道為胡元盡忠而不惜不認祖宗的愚頑!”

章誠笑著稱讚起三人來。

章誠內心因此頗為雀躍,暗想自己總算是讓師生這一倫理關係往彼此尊重的方向拉回來一些。

而章誠更慶幸的是,好在古人也不是全都隻想吃人的人,也是有高尚人格與思想的人。

要不然,也不會有韓愈這種在《師說》裏明確提出的“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觀點,進而給了章誠托古人言實現自己目的的機會。

這也說明了華夏古代文明裏的確也有很多頗利於文明進步的理念,而並非全都是隻想著維係“吃人”體係的理念,故也不能全盤否定士大夫。

隻是各種因素的影響,導致華夏發展到現在,很多原本不錯的理念被湮沒,取而代之的卻是越來越主動奴化自己的理念,使得許多倫理關係漸漸的變成了一種尊卑等級秩序,而且這種秩序越來越森嚴,而不可挑戰,直到每一次天下大亂出現時,才又重新構建一次。

比如眼下章誠等提及到的師生關係,以及常被提到的君臣關係,還有在這個時代非常重要的父子關係。

隻是繆大亨、張冕和趙祿這三位屬於官僚地主階層出身的人,沒那麽高興。

因為他們畢竟是受理學盛行後建立起的禮教影響頗深的人,又是知識的掌控者,是屬於老師這一角色,所以他們更願意接受師生關係要與尊卑有關的理念。

但由於作為上官的章誠不願意這樣,且章誠又拿出了韓昌黎,他們又是降官,也就隻能靈活接受了。

接下來,章誠便與繆大亨、張冕、趙祿確定了教學大綱的內容,也做和了分工,其中,繆大亨負責教兵法、曾任元廷樞密院官的張冕負責教錢糧籌算,而趙祿負責教如何排兵布陣,且開始商議編寫初期教材。

因為隻是確定大綱和初期教材倒也不費時,所以沒幾日,章誠和幾位訓教就準備的差不多,而開始讓朱文正與繆大亨去傳命於各學員,讓他們來兵學上課。

“什麽?”

“讓老子去上課?”

“先生是誰?”

花雲在知道此事後就驚愕地問起張冕和朱文正來。

朱文正指了繆大亨一下:“按理,主要教我們的是繆叔與原元廷糧捕同知張冕,還有那個所謂的將門世家,就是撒財貨遲滯我們那個千戶趙祿。”

“不是!”

“上位和章先生幾個意思,讓這幾個都是降順過來的家夥教老子讀書”

接著。

花雲也因為知道教他的會是繆大亨、張冕、趙祿這三人,而當場原地伸長了脖子,問起朱文正來。

一旁的繆大亨聽見花雲這話,隻是閉了一下眼,倒是沒說什麽。

而花雲又問著朱文正:“都教些什麽?”

“兵事、籌算、文治。”

朱文正回道。

花雲聽後直接指了一下繆大亨:“讓他們這些降官教老子兵事,是要教老子怎麽打敗仗,怎麽禍害百姓嗎?”

繆大亨臉色有些掛不住,隻轉過了身去。

“反正老子絕對不去學,你告訴你先生和上位,我不能當這個學員!”

花雲這裏連忙擺手,繼續說了起來。

朱文正無奈地勸道:“花叔,你就去吧,我都被先生安排去了。”

“花百戶,你記住,上命不可違是一個為官者最基本的操守。”

“這算是本學正現在給你教的第一個道理!”

繆大亨這時神色淡然地對花雲說了起來。花雲聽後倒是沒有反駁,隻快步往外走去:“我去見上位!”

張冕和朱文正見此便隻得去了別處,沒多久,他們就來到了湯和這裏。

“有花雲嗎?”

正在河裏遊泳的湯和從朱文正知道自己也要去讀書的事後,當場就從水裏赤條條地站了出來,抹了一下臉,問了起來。

朱文正回道:“有的。”

湯和聽後鬆了一口氣,然後就又重新竄入了水裏。

過了沒一會兒。

湯和就冒出顆頭來說:“如果花雲去,我就去,他要是不去,老子也不去!”

朱文正很無奈,看了繆大亨一眼。

繆大亨則對朱文正說:“看來這個花雲是關鍵。”

朱文正回道:“好像是的,我再去勸勸花叔!”

朱文正說走就走。

“上位!”

“上位!”

而花雲這裏,已經來了總管府,往朱元璋這裏走來。

朱元璋在花雲來後就對他說道:“咱就知道你要來。”

花雲問道:“那咱能不去上那個學嗎?”

“必須去!”

朱元璋板著臉道。

“不是!”

“上位,咱們有什麽好向他們學的?”

花雲不解地問道。

朱元璋道:“要學的多著呢,不學了他們的知識,將來怎麽管他們?”

“可這樣的話,他們不就成咱先生了嗎?”

花雲問道。

朱元璋道:“是啊,成咱們先生了,但既然是先生,是不是就更應該知道守規矩了守我們的禮了?”

花雲聽後有些不解地問:“上位的意思是?”

“咱的意思是誰受的禮越重誰就該守更大的規矩,不然就是亂禮,就給被加倍懲處。”

朱元璋回道。

說著。

朱元璋又對花雲好言相勸說:“咱這是為了你們好,章先生也是為你們好,你們就應該感激人家章先生,感激遇到了他這麽一位真把你們當成自己人的真君子,不然誰會想到來主動來教你們。”

“別的儒士即便想到,隻怕也不會願意提醒咱,提醒咱讓你們這些種田出身的人真的能有個好的將來。”

“說實話,咱自己也的確沒有想到讓你們在暗地裏被影響,不如先教你們明白一些道理。”

朱元璋也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告知給了花雲。

花雲聽後沒再說什麽,隻抱拳離開了朱元璋這裏。

沒多久,花雲就去了滁州兵學報道。

而湯和也在花雲去後不久從朱文正這裏得知了此事。

“什麽?”

“花雲居然去兵學了?”

“他娘的都不堅持一下嗎?”

湯和因而驚訝地坐起身來。

朱文正點頭,問道:“那湯叔去嗎?”

“去!”

“怎麽不去!”

“不隻他花雲一個人想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