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類在觀看動物紀錄片的時候, 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野生動物們受傷後,大多不嚎不叫, 表情平淡,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這是動物們在野外生存活動中被不斷篩選後遺傳下來的本能,那些受傷後表現得顫抖呻吟的動物,會讓對手認為有機可趁, 早就在殘酷的自然環境中被淘汰掉了。、

遲意真現在的情況,就跟動物們受傷後若無其事的樣子有些像。四季說得沒有錯,奇幻樂園是他的神域,某種程度上來說, 神域就是他的一部分, 神域受損就相當於他自己受損, 他用神域把四季和水蛭擋住的行為,相當於用肉身去擋炸彈。

哪怕他是鐵打的皮肉、鋼鑄的筋骨,也有被轟成碎屑的風險。

“你說得有點道理, 不過你又忘記了,地球的人口是很多的!”遲意真微微一笑,他舉起右手的火炬,火炬上一直在燃燒的火苗猛一下竄高, 金黃的火焰照出一團溫暖的光圈,籠罩住整個樂園。

刹那間,仿佛一場盛大的奇跡降臨,剛剛被推倒的、被摧毀的、被化作齏粉的建築園景,重新立了起來, 像一株株在雨後挺立的小麥苗, 明明柔軟得仿佛一揉就爛, 卻迎著四季的麵,生機勃勃地舒展盛放。

希望火炬:超神級道具,主材料為蓄水池,可源源不斷吸收經驗值與信仰值,並高速轉化為神力供主人使用。

在恢複如故的樂園裏,園長徐徐開口:“如何?我裝得好嗎?”

***

——哈哈哈救命,四季臉上震驚的表情我可以笑一輩子!

——啊啊啊,幸好又恢複了,剛剛看到樂園被砸毀的地方,我心疼得都要滴血了!

——園長這個外號起得真好啊!看見樂園複蘇的那一刻,四季當場就驚得死機了!

——真死機就好了,煩死這個low神了!

——哎,可是四季好好看啊!娛樂圈幾十年都出不了一張這樣的臉吧!

——好看是好看,不過low神怎麽可能真的好看呢?看看水蛭就知道了,長得那叫一個獵奇惡心,死機這個臉說不定也是搶別人的。

——沒有人注意到嗎?雖然剛剛園長一直在防守,但是姿勢好帥啊!有一種很輕鬆寫意的感覺。

——哈哈是嗎?我隻關心園長為了加戲,私底下找武術指導練了多久。台上十分鍾,台下累斷腰哈哈哈……

此時此刻,聚集在晉安市的外來人口不下千萬,他們正待在各個公共場合,用公共屏幕、電影影廳、家用電視機、戶外投影、掌上手機等等觀看這最後的決戰。

正中央是直播鏡頭,兩側則是不停滾動的評論和彈幕,世界各地的觀眾、兩千多種不同的文字語言,奇跡般在同一個直播間裏不停閃爍。

有的人神色輕鬆,有的人麵色沉重,有的人正暗暗握拳……

與此同時,位於奇跡之書內,一個不屬於現實的虛幻世界當中,水神和海神正在激烈地搏殺。

到了這個層次,所謂的技能都隻是錦上添花的東西,一切回歸了最原始的力量比拚。

海麵之上波濤洶湧,雪白的浪潮怒吼之間,巨大的鯨魚和水蛇若隱若現,不是蛇尾纏住鯨魚不停絞緊,就是鯨魚一尾巴拍出,將水蛇從海裏掀飛出去萬丈高。

水神一邊打一邊憤怒地咆哮,“叛徒!為什麽要背叛我們!”

海神的聲音嗡嗡的,“不,我沒有背叛你們。”

水神:“那你為什麽要幫助樂園?”

海神:“不,我隻是在回應信徒的願望。我的信徒……選擇了樂園。”

在海神話音落下的瞬間,嘩啦啦萬丈高的潮水被祂一尾巴掀起,將無能狂怒的水神再一次卷入浪潮之中,而後祂張大嘴巴。

祂是一頭沒有牙齒的須鯨,然而漆黑的咽喉中卻仿佛有一團旋渦,將瘋狂掙紮的水神連同那萬丈潮水一同吞了下去……

***

奇幻樂園,奇幻之鄉,教會駐地,水神教堂。

被捆在教堂裏好多天沒能脫困的黃蟒蛇主教終於盼到了自家主神降臨的氣息,然而這氣息降臨沒多久,忽然像是沒有油的汽燈一樣,滅了!

與此同時,那座他每天對著祈禱的神像忽然出現了數道裂痕,哢嚓,哢嚓,砰!神像的頭顱摔在了地上。

黃蟒蛇呆若木雞。

***

“四季,論單體力量,你的確比我強大,但你終究不得不承認,在我的地盤上,你要遵守我的規則。”

“我宣布,在我的領域裏,入侵者不得使用完整的力量。”

四季的力量遠遠強過遲意真,本來是可以不受樂園領域力量束縛的。

然而在樂園被摧毀三次,又三次複原之後,四季的力量和信心被削減掉大半,趁這個時機,遲意真衝四季拋出了左手上一直懸浮著的幾枚小球,那幾枚小球顏色不一,它們飛向四季的同時,四季也不可避免地被吸引,而後祂整個被迫化成了四道分身,分別被一枚小球裹挾著墜入樂園的一個項目中。

四季的第一個分身墜入的是奇幻之鄉中的百花園。

百花園的時間被永遠地停駐在春天,永遠鮮花浪漫、草木葳蕤,在這裏,祂遇到一個長發溫柔的女人,女人的五官跟遲意真有些微相似,她走過來的時候甚至有幾個瞬間變成了遲意真。

最終,她在距離四季十步遠的地方停下,“我是遲小真。”她說,“你也可以認為我是園長的化身,在這裏,我們隻能用春天的力量對決。”

跟四季女神比四季,樂園瘋了嗎?

四季甚至不用動作,百花園裏的花草就瘋長起來,就連沒有花草種子的地方也蔓延出一層濃綠的苔蘚,濕氣和草木的澀味灌滿整座百花園,遲小真身邊一排供遊客休憩的鐵藝長椅也染上一塊塊黴斑,而後迅速被腐蝕幹淨,就連遲小真自己的頭發上,也隱約顯出了一點點綠色的黴菌。

萬物勃發的季節裏,草木極端旺盛,自然也催生出了無數以此為食的蟲豸,遲小真眉頭皺了皺,“我真的很討厭蟲子。”

四季的第二個分身落入了惡作劇之城。

祂看見一個很熟悉的女人從王宮中走了出來,身邊還圍繞著一群紅眼精靈,祂本來以為自己都已經忘記了,但是那群紅眼精靈讓祂沉入海底的記憶被潮汐帶了上來。

“阿真蘭……”四季輕輕吐出了這個名字,略微回憶起了好幾千年前對付索恩斯帝國的時候。那可真是個難以對付的女人,那麽驍勇善戰,而祂當時還不算神明,那個時候弱小得多,好幾次差點死在阿真蘭手上,後來,後來祂是怎麽對付她來著?

祂弄死她身邊所有親密的人,可是這個女人還是不肯倒下,直到祂說出真相,阿真蘭發現自己冤枉了多嵐珠,誤殺了那上千患者,她才徹底崩潰絕望,竟然連反抗都沒有力氣了。

也是那個時候,四季才發現,原來人類是如此依賴感情的一種生物,感情不但能讓他們自相殘殺,還能讓他們違背生物生存的本能,連求生的意誌都能丟掉。

四季沒有看穿心靈識偶的化形,祂卻沒有發現這一點,那張完美的臉上驟然浮現戾氣,“我現在也能再殺你一次!”

祂一抬手,一團炙熱灼眼的白光就朝著他們拋了過去,整個惡作劇之城高度驟升,像是夏季的太陽被拽了下來。

……

四季的第三個分身落入了奇幻鬼屋內,這裏空空****,似乎也有一股秋天的蕭索。

朦朦朧朧的莊園裏,一個淡淡的影子越來越近,他一會兒是園長的形象,一會兒是馬爾其的形象,變化了幾次後,徹底變成了馬爾其。

四季沒有見過馬爾其,但祂吞噬掉生命後,就間接獲得了生命的記憶,“是你啊!”

四季想要動手,忽然頓住了,秋天……秋天的什麽力量能殺人?

祂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了。此時此刻唯一浮現在祂腦海中的,竟然是農民豐收時的喜悅,以及……一杆刺過來的鐵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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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的最後一個分身落在了紫色湖泊裏。

在祂落下的瞬間,這裏的湖水就被完全冰封,粉紫色的天空也被凝結出了一層層扭曲的霜花。

祂看見湖麵上有一張小圓桌,圓桌旁擺了兩張椅子,遲意真就坐在左邊那張椅子上,見祂到來,忽然對祂道:“這個地方能讓人想起最快樂的記憶,死機,你最快樂的記憶是什麽呢?”

隨著園長吐出“快樂”那兩個字,一股溫和又強勢的力量不知不覺朝著四季席卷而來,四季還未來得及反應,臉上就已經浮起了微笑,祂以為自己回憶起來的,會是成神儀式萬萬人類擁護的場景,會是吞噬生命時驟然獲得磅礴力量的快感。

然而此時此刻在她眼前不停翻湧著的,卻是茫茫雪地裏,祂縮在一個溫暖巢穴裏,圍著一隻偷來的烤雞快活跳舞的樣子……

四季神情微微一怔。

統治世界和人類的上千年快活時光裏,幾乎要叫祂忘記了,很久很久之前,祂最恐懼的,就是變幻無常的四季。

春夏秋冬,風霜雨雪……每一個季節都有讓祂無法抗衡的偉力,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日子過久了,祂就控製不住地想,如果,祂能淩駕於這力量之上,如果祂能掌控這偉力,那就好了……

不!祂怎麽會想起這些事情!

是樂園的力量在影響祂!

四季想要憤怒,然而祂已經被“快樂”包圍,祂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情不自禁地回憶起更多細碎的、渺小的、孱弱的……往事。

到了神明的這個階段,許多花裏胡哨的技能其實沒有太大用處。

遲意真隻需要維持自己的本質,樂園也隻需要維持自己的本質——使人快樂。

在四季被削弱再削弱的這個時機裏,這個陰謀家終於被快樂所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