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要宴客的關係,全力觀的觀主今日特別獻上了一套頗為飄逸出塵的白衣,層層疊疊的裏衣外衫和罩袍都是白灰色,走動間衣炔飄飄,頭戴一頂鬥笠,覆著白紗,頗像個世外仙人。
秋望舒忍不住嘀咕,身材這麽好,按理說臉應該也不差,可他偏偏要遮起來。
難道?
其實他是個背影殺手?
知道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便是高大飄逸的身姿,便極力的對外展示,而臉見不得人,就遮起來,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效果,也不一定啊!
她偷偷的吃著果子,慢慢的嚼著,正暗想著,就看到客人跟在師父身後也走了進來。
不知道什麽客人能引得師父如此興師動眾,把她都叫過來迎客。
想到此處,秋望舒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門口,等待那位貴客的降臨。
“噗!”
而當所謂的貴客一條腿踏進門檻的時候,秋望舒直接把口中的果子給噴了出來。
因為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未婚的丈夫,趙皓瀾!
怎麽會是他!
秋望舒直接懵了。
但當趙皓瀾聽到一旁的動靜,轉眸過來的時候,秋望舒立即閃身躲到了六師兄塵海的身後。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躲避。
可能是因為沒告訴過他自己已經拜了別人為師,還加入道觀做了小道士吧。
情急之下,第一反應就是有點心虛。
“小師妹,你怎麽了?”
秋望舒咳嗽兩聲,悄聲道:“沒事沒事,塵海師兄,師父那樣的帽子還有沒有?我也想戴一頂。”
塵海笑了笑:“那罩笠是大師兄給師父做的,都在師父那裏,我怎麽會有呢?”
“……”
察覺到秋望舒狀態不對,塵海詫異道:“小師妹怎麽了?是不是害羞了?放心吧,咱們道觀和寺廟不同,收女弟子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師妹不必在意。”
害羞個屁。
眼見藏是藏不了,秋望舒隻能盡力的低著頭,不讓趙皓瀾發現自己的存在。
可她瑩白若雪,穿著暮藍色的道袍,仿佛藍天上的白雲,想不讓人注意到都難,又怎麽躲的開?
所以,雖然趙皓瀾在進來的刹那,她及時的躲到了塵海的身後,他還是僅憑她的身形和手指,就一眼就認出了她。
但他不動聲色,還是沉默的跟著觀主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
之前九笙告訴過他,這幾日秋望舒曾頻繁出入全力觀。
但因為全力觀裏裏外外防守甚嚴,九笙根本就進不來,所以她進全力觀到底是做了什麽,就連九笙也不知道。
趙皓瀾更是想不到,秋望舒竟然還拜了師!
“小侯爺忽然到訪,全力觀蓬蓽生輝,今日全力觀特設下酒宴,歡迎小侯爺,小侯爺,請。”
觀主舉起酒盅,與趙皓瀾敬酒。
趙皓瀾笑著飲下,也跟著客套了幾句,然後找個機會,很快就切進正題。
“實不相瞞,今日我來找觀主,是有一事相求。”
觀主聞言微笑道:“哦?小侯爺在京城一手遮天,竟還有小侯爺也辦不妥,需要求人的事?”
趙皓瀾歎氣道:“我不過空有虛名罷了,哪裏比得上全力觀暗藏乾坤,神鬼不入呢。”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明明是在宴客,不知怎麽的,竟顯得針鋒相對,火花四射。
秋望舒本來還心虛躲藏,但見趙皓瀾看都不看她一眼,慢慢的也就放了心,一邊吃果子喝茶,一邊像聽相聲似的,聽他們兩個你來我往。
“師兄,觀主膽子好大啊,竟然敢跟小侯爺頂嘴?”
再怎麽說,趙皓瀾也是侯爵之後,權利滔天,真惹怒了他,平了全力觀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他怎麽敢的?
塵海聞言卻是得意的一笑,輕聲道:“師妹莫小看了咱們全力觀。三不五時,師父可是要被請進宮裏,為陛下講道的。有陛下撐腰,小侯爺也不能把咱們怎麽樣。”
給陛下講道?
秋望舒呆了一呆。
皇帝怎麽會找師父去給他講道?
且不說京城內還有其他更大,曆史更悠久,觀主資曆更深厚的許多道觀,就算是相中了全力觀,那也有塵緣師兄學識更深厚,為何會找師父這麽個最多才過而立之年的男子去講道?
太莫名其妙了吧!
而且經曆過王家的事之後,秋望舒對皇帝的印象差到了極點。
凡是跟皇帝沾邊的,她都莫名的不喜。
聽到塵海那話之後,她連帶著對師父都頗有幾分意見。
“抱歉,小侯爺,全力觀看風水,問卦象,卜吉凶,就是不做法事,小侯爺還是另請高明吧。”
這時候,主位上傳來了師父略帶嘲諷之意的拒絕之語,秋望舒立即斂起自己的小心思,又朝他們看了過去。
趙皓瀾像是早就料到會被拒絕,不但半分不著惱,甚至沒有一點的表情變化,仍舊微笑道:“不做法事也行,但,我想把朋友的靈位供奉在觀裏,將養一個月,不知道觀主能不能通融。”
觀主的臉被遮擋在白紗後,看不清楚表情,但從他的語氣中也能聽的出來,他此刻必定是帶著嘲諷的冷笑。
“小侯爺,全力觀就這麽大點地方,哪裏有能供奉靈位之處?京城有這麽多道觀,小侯爺何必執著於此處?”
趙皓瀾微笑道:“不是我執著於此處,而是因為,我那死去的朋友,與閣下有緣。”
“哦?此話怎講?”
“最近京城又一樁驚天動地的大案,這案子的主人,便是貴勳之後王大人一家。觀主應該有所耳聞吧?”
觀主微微點頭:“的確聽說過。”
“那觀主可還記得,就在王大人一案事發之前,王家小姐閨房鬧鬼,王大人聽聞觀主常常去宮中為陛下講道,便把觀主請到府上,為王家小姐驅鬼。此後不久,王大人便案發被捕。府上119口人,全部入獄。明日便要行刑。”
聽到這話,就連秋望舒也驚訝的瞪向觀主。
竟然還有這件事?
觀主嚐嚐去宮裏給皇帝講道,又去王家驅鬼,然後,王家就案發,案子還由皇帝親自審理。
現在,更是隨便的給出了一個貪贓枉法之罪,就要滅了王家滿門!
趙皓瀾來全力觀,難道是懷疑觀主跟這個案子有關?
“咕咕!”
就在這時,院子裏忽然響起一聲鴿子叫,別人都沒當回事,隻有秋望舒心頭一緊。
因為她知道,那是九笙和趙皓瀾傳信號的聲音。
趁著觀主還有諸位師兄目光注意力都在趙皓瀾身上,坐在最末尾,最靠近門口處的秋望舒不由得偷偷的朝院子裏看了過去。
這一看更是嚇的她目瞪口呆!
院子裏不知何時來了一群黑衣人,正在與人打鬥。
而他們打鬥的對象,有做農夫打扮的,有做鐵匠打扮的,甚至還有農婦!
但每一個,都武功高強。
什麽情況?
怎麽打起來了?
秋望舒頓覺事情不妙,今日趙皓瀾過來,隻怕是有所圖謀。
而這個全力觀還有觀主,又恐怕是皇帝的爪牙。
想到此處,秋望舒渾身冰涼,忍不住用力咬住了嘴唇。
她就覺得奇怪,全力觀這麽厲害,連魯深那樣的漢子都不得入內,為何會莫名其妙的把她留下,還收她為徒。
原來是因為趙皓瀾!
這段時間趙皓瀾一直在查王家的案子,查到全力觀,引起了全力觀的警戒。
他們怕被趙皓瀾對付,便想方設法的通過算命先生把她引到全力觀,再讓她加入全力觀。
如此一來,趙皓瀾若是想要揭發全力觀的罪行,她便也會被牽連在內。
鬧了半天,全力觀就是想拖住她,讓她成為趙皓瀾的絆腳石!
想通這一點,秋望舒忍不住用力握緊了拳頭。
太過分了……
實在是太過分了!
就在剛才,她還感動於這裏的師兄弟對她的親切,還想著和他們好好相處,哪知道他們個個都包藏禍心!
“師兄,我肚子痛,去一下茅廁。”
秋望舒捂著肚子,滿臉痛苦,朝塵海知會了一聲,便悄悄的從門口處摸了出去。
一走出房門,院牆上那些正在對峙的身影就顯得越發的清晰。
嗤!
一支暗箭落進院子裏,深深的插進了地底。
秋望舒嚇了一跳,生怕自己被那些人抓到,變成他們的人質要挾趙皓瀾,幹脆隨便推開了身後的一個房間,躲了進去。
人都已經打到院牆來了,待會必然會攻進房中。
她不能留在那裏,被他們夾在中間當絆腳石。
進入房間後,那些打鬥聲便被隔絕了開來,秋望舒也不由鬆了口氣。
但當她轉過身來的時候,卻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房中竟然有人,而且此人正坐在桌前喝茶!
秋望舒認識這個人,而且,還很討厭這個人。
“任遠之,怎麽哪裏都有你!”
任遠之緩緩放下手中茶杯,回頭看向秋望舒,微笑道:“這也正是我想問你的話。”
“我是全力觀的弟子,我在這裏不是很正常?你又是什麽人,不過京城郊外一個隱居的女官之後,卻一會兒摻和這個,一會兒摻和那個,你到底想做什麽!”
重點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還都是針對趙皓瀾的!
任遠之笑了笑,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隨即收回目光。
又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悠哉悠哉的吹了一口,徐徐開口:“你既是全力觀的弟子,難道不知道,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進觀主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