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才能激起百姓的憤意,又不至於造成更大的實質性影響,秋望舒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當下書齋裏隻有筆墨之聲,所有人都在忙碌的趕製今日發行的數量,一切看起來如常,可秋望舒到底還是發現了問題。
往日裏慕洵負責最後的竹筒報把關,可他今日一大早便眉頭緊皺,甚至麵色難看。
“出什麽事了?”
見秋望舒前來詢問,慕洵將手中的兩卷竹筒報遞過去,眉眼間滿是寒涼。
“今日竹筒報的謄寫出了許多問題,錯別字十分多,還有很多塗畫改寫的,這樣一卷報根本就發不出去了。”
“我瞧瞧。”
秋望舒把竹簡展開,看著看著忽然彎唇一笑,眼底卻鋒芒畢露,令慕洵怔了神色。
“這件事先不必聲張,隻寫夠了今日的數量便可,這些發不出去的另外存放,你親自保管。”
慕洵先是疑惑,很快就明白就她的意思,立刻垂了眉眼繼續查閱手中的竹簡。
看來掌櫃是想趁機清理門戶了,這賭約被王家父子鬧得滿城皆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秋望舒遭殃,今日之事恐怕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了。
坐在椅子上環視書齋內低頭謄寫的眾人,秋望舒倒真的看不出哪個是心存異心之人,這反而更讓她存了興味。
“你個廢物!這麽多竹簡怎麽就被人搶走了!真是廢物!”
王文遠一腳踹倒了一個下人,氣得跳腳。
昨夜房倉內的竹簡被洗劫一空,今早下人才來稟報,這下作案之人可徹底抓不到了,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
扯過車夫手中的馬鞭照著下人的後背狠狠抽了十幾下,王文遠才氣喘籲籲的扔下了鞭子,被人扶著坐在一旁。
“少爺,現在該怎麽辦?老爺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王文遠一個巴掌甩過去,小廝連忙閉住了嘴不吭聲,眼底卻閃過一絲幸災樂禍。
“還能怎麽辦?繼續瞞著我爹,趕緊派人去闊海書齋看看。”
如今竹簡丟了,嫌疑最大的就是秋望舒這個賤人!
“少爺的意思是昨晚來的都是知府的人?可知府上下的奴仆都被遣散了,哪裏來的人手?”
王文遠惡狠狠的瞪了小廝一眼,他又怎麽沒想到這一層?但秋望舒這女人極有可能花銀兩買了幫凶,若是讓他抓住了把柄……
“不是讓你在書齋裏尋人收買了,去找找那個人。”
小廝應是急忙跑了出去,王文遠麵色鐵青的看著空****的房倉,心頭憤恨不減。
日頭正毒,闊海書齋後院留的竹簡都被用光了才勉強夠了今日發的竹筒報,慕洵來報的時候秋望舒正縮在後院樹下的陰影裏乘涼。
“這麽多都用完了?”
“廢報足足多了幾十卷,明日也要如此嗎?”
慕洵語氣涼涼,神色還算平靜。
“每期竹筒報隻發三日,後天就是賭約兌現的時候了,你說王家會不會著急?”
秋望舒半闔著眼眸,整張麵容躲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
慕洵就是再沉穩此時也有些著急了,畢竟此事涉及到闊海書齋和他們的生計,秋望舒這副模樣著實讓他有些失望了。
“掌櫃心中既然另有計較,洵告辭。”
看著慕洵頭也不回的離開,秋望舒自然察覺到了他的怒意,一時間心中訝然。
原來這個看起來像木頭樁子的慕洵也會生氣,她還真是頭一次見。
秋望舒被硬硬的椅背擱得實在腰痛,終於坐直了身體,目光穿過屋簷望向高遠的天空。
如今還有一個月便是深秋,以知府現在的情況,她必須要為過冬做打算了。
有了書齋盈利的補貼,秋家止住了每況愈下,卻也不能掉以輕心。
讓秋墨官複原職才是最好的結果,青州城官場的水不淺,可秋望舒有足夠的把握幫助整個知府重新振作起來,在此之前,王家和李家,都是要處理的對象……
這一天過得飛快,秋望舒關了書齋大門,就瞧見了賊頭賊腦進了暗巷的一個熟悉身影。
她隻是微微一笑,並不予理會。
“少爺,奴才帶人來回話了。”
小廝身後跟著一個人,正是方才被秋望舒看到的鬼祟之人。
“今日的竹筒報也全部發出了?”
那人點點頭,臉上帶了幾分討好的笑意。
“少爺不必擔心,雖然今日的發出了,明日是絕不可能完成的,小人故意寫錯了許多,竹簡已經全部用完了。”
王文遠緊繃的神情鬆了鬆,依舊覺得不放心。
“你確定全部用完了?”
“小人親眼所見,絕無虛言。”
摸了摸貼在唇上的小胡須,王文遠隨手丟給了那人幾個銅板,打發了他走。
“這是額外賞你的,等本少爺贏了賭約,另有獎賞。”
“多謝少爺!”
那人大喜過望,連忙行禮,王文遠卻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等他走遠了小廝才湊上前來。
“留在知府的眼線也遞了消息,秋家剩餘的竹簡都是之前攢下的,並沒有多少。”
“我自會親自去查看,備車!”
王文遠還是不肯徹底放下心,當即就驅車到了知府大門口,和歸家的秋望舒碰了個正好。
“幾天不見王公子,怎麽如此愁眉不展?”
秋望舒眉眼間帶了清淺的笑意,姿容絕麗,可如今王文遠早已沒了欣賞美色的心思,麵上一片陰沉。
“秋望舒,你既然違背了賭約,就趕快把闊海書齋拱手送上,省得費了我的功夫!”
“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我一個小本生意人,哪裏有這個膽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王文遠森森一笑,胡子隨著他的表情不斷的扭動,看起來分外猥瑣。
“是麽?給我搜!”
一眾家丁直接破開了知府大門一湧而入,秋墨聽到了動靜連忙走出來查看,卻被秋望舒推進了書房裏,不許他出來。
“王文遠,你今日私闖他人住宅,可有官府通告?”
秋望舒眼眸銳利的盯著他,讓王文遠本就不安的心緒愈發焦躁。
“你管我有沒有?你不仁我不義,我就是要抓住你搶劫竹簡的把柄!”
王文遠拿起一旁的花瓶便扔在地上砸了個稀碎,看到秋望舒肉疼的表情心下終於暢快了不少。
秋望舒當然被他的行為激怒了,可轉瞬間又按下了神情。
這筆賬就被她記在心裏,等來日便要王文遠悉數奉還!
“少爺,隻有這些竹簡,其餘的沒有了。”
小廝匆匆跑來,王文遠看著被搬出來的竹簡,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這點兒竹簡,根本就和他被搶的數量不一致,難道真的不是秋望舒做的?
可若不是秋望舒,那還會有誰?
“明天可就是最後一天了,不如讓我幫你一把!”
王文遠從袖中摸出火石,擦燃了火折子,就要丟進麵前的竹簡中,一隻手牢牢的鉗製住了他的手臂,瞬間的疼痛讓他麵色煞白,幾乎就握不住火折子了。
“你是誰?敢對本少爺動手!”
王文遠連忙示意下人上前圍住了麵前陌生的男人,疼得麵色扭曲,使勁渾身解數都掙脫不了。
“九笙。”
淡淡的聲音傳來,秋望舒不知怎的心口一動,轉頭看向踏光而來的男人。
黑麵男人從王文遠的身前退走,直接穿過了家丁圍起的包圍圈,甚至令人看不清動作。
王文遠心下大駭,被火折子燒了手才一聲大叫退後幾步狼狽的跌倒在地。
“王公子好大的威風,居然敢私闖民宅!”
“李……李大人?”
李成章滿臉肅穆的站在不遠處,王文遠這才看到他身後跟著的青州大小官員,更是被嚇破了膽。
“私闖民宅依律是罪,本官今日便要為青州做個表率,來人,將王公子壓走,本官親自審問。”
一聲嗤笑傳來,李成章麵色轉陰,看到出聲的人是趙皓鑭,又是麵色一變。
“趙公子可有什麽想說的?”
“李大人是非分明,我自然佩服,可這被私闖的畢竟是知府,便是青州首富之子也不應如此欺辱官家的顏麵,不如……”
趙皓鑭頓了話頭,兩眼望著癱坐在地的王文遠,目光幽幽。
“不如依律上刑,以正青州風氣。”
“這……”
李成章額頭下了冷汗,沒想到趙皓鑭如此不講情麵,可他說的話又全然依著律法無可反駁,私闖民宅者可當庭鞭十……
“趙公子,王文遠想來也不是故意的,畢竟青州人人皆知他對秋望舒有意,說不定就是想要與秋望舒鬧著玩兒呢,不如先問問清楚再做定奪。”
柔媚的話音落下,李怡兒聘聘婷婷的走來,好巧不巧的站在了趙皓鑭的身側,一同居高臨下的看著王文遠。
秋望舒正要回話,隻聽見書房的門咯吱一響,秋墨沉著臉走了出來。
“李小姐這話可要慎重,小女從未與王文遠有過幹係。”
秋望舒害怕父親受傷,秋墨又何嚐不擔心女兒,在書房中早已坐不住,硬是大力之下弄斷了書房的門栓走了出來。
聽到他這麽維護自己,秋望舒鼻頭一酸,愈發反感李怡兒這張吐不出好話的嘴。
被秋墨毫不留情的嗬斥了一句,李怡兒麵露委屈,伸手欲扯趙皓鑭的衣袖。
“趙公子瞧瞧,我好心為她辯解,反而遭了教訓……”
“李小姐確實應當自重。”
趙皓鑭不著痕跡的躲開了她的手,側目看向李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