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逢被放出來的時候, 差不多是二月。

冰雪消融,萬物複蘇,桃花都開始綻放了。

正適合迎新妃入宮。

因為是以“考察皇後人選”為由選入後宮的, 沒有搞選秀的流程,人選由前朝商議。

皇帝過目,太後審批。

然後賢妃安排宮室。

秉承著貴精不貴多的理念,這次得到大家一直認可的共有三位新妃。

第一位是內閣首輔墨成的侄孫女墨染香。

墨家是個半隱世的古老家族,京官裏隻有墨成這一位官員, 祖地那邊有幾位參與州郡事務的成員,主打的就是一個高風亮節,榮辱不驚。

這位墨娘子據說七歲能詩, 十歲琴引百鳥,十三歲著《寒香譜》一冊, 十五歲及笄那年, 容貌驚豔了無數人, 去墨府提親的人從城頭排到城尾, 剩下的男人是自覺不配不敢上門。

正是因為太過優秀, 她年過十八還未定親。

如今中宮空懸, 她來得正是時候。

皇帝對她表現出足夠的重視, 初封便是妃位,賜號“昭”。

比秦玉逢當初入宮的時候手筆還大方。

倘若不知道墨染香於後位無緣的話。

第二位是新任工部尚書文瑜的妹妹文紫蕊。

文氏同厲氏相同, 都是在建國前的京城世家,不同的是, 文氏並沒有離京避禍轉為豪強的經曆, 他們一直在京城。

誰占京城給誰打工。

文氏能在混亂期一直在京城混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們家的人特別能生, 而且還是保質保量的那種,即使折損在爭鬥中, 也還有能拉出來撐門麵的。

這家人因此很喜歡廣撒網,奪嫡的時候文氏本身保持中立,卻將族中三位優秀的子弟送給當時最熱門的三位皇子當幕僚。

那三位皇子中目前唯一活著的就是懷王。

而懷王的正妃,便是姓文。

文氏因為立場問題很少有人身居高位,但中流砥柱裏總有他們的身影。

文瑜當上工部尚書屬於撿漏。

但並不妨礙文氏推他上台與其他世家競爭,也不妨礙文氏推他妹妹入宮去爭奪皇後之位。

文紫蕊的履曆不及墨染香厲害,但也十分漂亮,算是京城淑女的典範。

封的是文昭媛。

第三位是厲氏的淑女,名為厲新筠。

是秦玉逢堂嫂厲惠娘三叔的女兒,也就是太仆寺卿厲居的堂侄女。

厲新筠的履曆跟前麵兩位相比遜色許多,唯一值得稱讚是“持家有度”,幫她父親打理了一部分厲氏的產業,賺了不少錢。

很顯然是來湊數的。

她被封為修容,封號穎。

九嬪幾乎滿了。

或許皇帝也意識到這點,在新妃入宮前還做了一件事。

他把賢妃封作貴妃,把瑾修儀封作德妃。

貴淑德賢,現在前三個都被占了。

再往上就隻有位同副後的皇貴妃和皇後,要想到達那個位置,難度不是一星半點。

大家對皇帝的這個決定感到非常茫然。

紛紛在心中思考:那華妃怎麽辦?皇上是要立華妃當皇貴妃嗎?要立的話,為什麽不現在立呢?

皇帝瞥了一眼內閣晃動的人影,將新寫的封後聖旨塞進匣子裏,上鎖,收起匣子,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

他站起來說:“擺駕纖雲宮。”

心情不好,不上班了,去看看媳婦。

秦玉逢正在試春衣。

大約是冬天裏為了演戲整了太多土豪風格的東西,她現在偏愛小清新,春衣都是淺淡的顏色和簡單的款式。

當然,造價其實與之前沒什麽不同,甚至有的更貴。

此刻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色大袖。

用的布料卻不是染布,而是用深淺不同的青色絲線,一點一點織出來的。

光是這塊布,就花了三個月來織。

繡花看似簡單,實際上是用的合成金絲,顏色非常趨近於後世的玫瑰金。

這件衣服襯得她麵若桃花,減弱許多攻擊性,不似以往淩厲。

皇帝看到這一幕,不由一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玉逢進來,越發有宜室宜家之相。”

秦玉逢亦是微微一笑:“這件衣服是舅舅送進宮的,造價千金(主要是實驗消耗)。如此,聖上還覺得臣妾宜室宜家麽?”

皇帝對她突然噎人的事情已經非常熟練,聞言隻是歎氣:“朕隻會愧疚於沒法和舅舅一樣,給你最好的。”

他倒是想過先給她封個皇貴妃,但是她拒絕了。

說是皇貴妃本質上也隻是妾,沒什麽意義。

他也覺得要封就直接封皇後更好。

為了不讓人給她找氣受,他便緊急將她交好的人安至高位。

賢妃晉貴妃,稱賢貴妃,不僅能繼續暫管六宮,還能以封號衝突的借口暫時不封賢妃。

再往下,華妃是無可爭議的第一。

瑾修儀,如今的瑾德妃突然撿了這麽大一個便宜,她又驚又喜,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得了皇帝的青眼。

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收到華妃的賀禮,她才豁然開朗。

想來,是因為她的貓會後空翻吧!

貼身的宮女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將藏在袖子裏的信遞給她。

“老爺給您的。”

她口中的老爺,是自家主子的父親,內閣大臣蕭勤。

瑾德妃懶倦地倚在床邊,不大情願地將信接過來。

信裏的內容不出所料,是在勸她把握機會,在皇帝太後麵前好好表現,爭取一下後位,蕭氏一族都會站在她身後的,雲雲。

“秋露,你知道嗎?本宮雖是女兒,卻有一點比父親強。”

秋露茫然:“這個,請娘娘告知。”

她幽幽地說:“本宮懂得認命。”

剛入宮的時候,蕭月笙也曾躊躇滿誌,心高氣傲,視華妃為一生之敵。

這並不是說她眼高手低,分不清形勢。

她原先是認為自己不差別人什麽,有本錢去爭,她才會爭。

入宮快一年,她早就認清了局勢和自己的時候情況。

論狠毒,她不如皇後。

論手段和膽量,她不如華妃。

論局勢把控,進退之度,她不如賢妃。

現在皇後都沒了,她就更沒機會打過華妃,還不如加入她們。

秋露似懂非懂:“那老爺那邊……”

瑾德妃“嘖”了一聲:“父親也該認清現實了。他站隊眼光不如厲氏,把握時機比顧氏慢,政務能力又被秦大人甩在身後,他拿什麽跟人家爭?”

她跟她爹又不是沒努力過,沒用啊。

不如躺平吃瓜。

反正現在混得也不差,隻要不作死,該有的都會有。

瑾德妃想了想,覺得爹給自己寄的信不宜久留,萬一被發現,皇帝以為她有圖謀中宮之心就不好了。

立刻燒掉。

“那奴婢怎麽給府裏說?”

她:“就說今時不同往日,後日更勝今時,天下終究會是年輕人做主,父親若是看不懂局勢那便去跟厲氏的人學學。”

厲氏不僅眼光好,運氣也是極為不錯的。

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他們家,覺得總是有餡餅從天上往他們家砸。

“等等,厲氏這次是不是也往宮裏送人了?”

意識到這件事後,瑾德妃驚得坐直身體。

要是厲氏那個丫頭抱上了華妃的大腿,以她跟華妃的塑料友情,這德妃的位置能不能坐穩都是個問題!

“去,去請華妃來,就說本宮還有一隻貓,擅長……抓飛雀,請她來觀賞。”

華妃娘娘看了一下午的波斯貓抓鴿子,晚上吃的全鴿宴,心情大悅,直呼“瑾德妃深得本宮心意”。

對於後妃搏華妃一笑而對自己冷淡的行為,皇帝已經十分適應。

還鬆一口氣。

他已經打定主意隻給她們排麵,不給寵愛,但不好明說,她們能自己想明白最好。

在新妃入宮前,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平叛蜀地失利。

為了降低瘴氣和山林野獸對軍隊的影響,皇帝選擇冬日出軍,初春進入蜀地。

若蜀地沒有反叛的意思,軍隊直接駐紮,若有,便直接打。

結果靜昭儀的父親樓將軍不知道怎麽想的,將軍隊分做大小不同的十隊,交給此次被皇帝看好的年輕將領分別帶領。

就連沒有正式官職的壁水都分到了一支五百人的隊伍。

山高林深,路線錯綜複雜,一旦進去極易走散。

蜀地的伏兵將樹葉圍在身上,暗中蟄伏,他們一入山林,便如甕中之鱉。

三萬的軍馬,還沒進蜀,就沒了大幾千,失散不少,整兵時隻剩萬餘,還被偽裝成山匪的蜀軍趁機進攻,又損失不少。

好在樓安及時醒悟,占領了一座山寨當駐地,驅趕騷擾的蜀軍,整頓軍隊的同時盡可能找回失散的將士。

但也隻是沒有全軍覆沒而已。

那十位被皇帝看好的新人,非但沒有因為樓安的“提拔”混上功勞,反而死了兩個,重傷兩人,失蹤一人。

一個照麵就折了一半。

皇帝收到軍報的時候,在早朝上罵了樓安三刻鍾,除了“他在幹什麽”這句話外,一句話都不帶重複的。

罵完之後就是換主帥的問題。

皇帝一問誰願意去,那些跟著他一起罵的人都沉默了。

蜀地自古以來就是塊硬骨頭。

樓安在現有的將軍裏算不錯的了,換個人可能連收攏軍隊都做不到。

最後是在家陪媳婦養胎的秦躍無奈表示自己能去。

皇帝二話不說就封了他一個平蜀大將軍,讓他領五萬軍馬去打蜀地。

這次就不是試探,而是真打了。

第二件事則出在後宮。

秋貴人與張貴人在禦花園遇上,不知為何起了爭執,秋貴人掉進了錦鯉池。

是的,又是錦鯉池。

又是秋貴人。

“真是一個多災多難的美人,真是一個事故頻發的地方。”秦玉逢抑揚頓挫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