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絕了,說要是真虛驚一場,那我跑那麽遠不是白耽誤時間嗎?除非你的東家給辛苦費,除路費之外,最少三千塊。韓玲的老姨有些失望,說那就轉告她的東家,要是東家不同意就算了,大不了她辭職不幹。

下午,韓玲的老姨又打來電話,說東已經家同意給我兩千塊辛苦費,不管成與不成都給,路費也報銷,但隻能報火車票。

我最討厭對方講價,當時就拒絕了,說最近有事很忙,以後再說。掛斷電話後不久,韓玲打來電話給我,說了些好話。她性格內向,說話不太善於客套,甚至還有些磕磕絆絆。我覺得讓她做說客太難為人了,看在老同學的麵子上,就同意了。

第二天中午,我乘臥鋪火車前往上海,路上無話,次日早晨一覺醒來,已經到了地方。這是我第一次來上海,按韓玲給的地址,我到了楊浦區那棟洋房門口。這條胡同環境幽雅,路兩旁栽的全是法國梧桐,據說隻有舊社會的租界才有這個資格。洋房共有三層,半掩在幾株參天大樹之中,正麵有個小院,還有鐵柵欄門。洋房的左側是某局檔案館,右麵是長長的圍牆,不知道是什麽單位。洋房外表是淺灰色磚,配綠色鐵製窗框,三樓的兩間臥室窗外還修著拱形鐵柵欄露台,東麵牆上有半牆爬山虎。整棟洋房雖然半新不舊,但看起來很有氣場,一看當年就是有身份地位者的住所。

一位約莫四五十歲的婦女站在鐵柵欄門外焦急地張望,看到我下車走過來,連忙迎上去問我是不是田七,我點點頭,她欣喜地說:“終於把你給盼來了,我是韓玲的老姨,姓羅,快進屋說話!”

進了前院,我用手拍拍洋房牆壁的磚,非常結實,低頭一看,在靠近地麵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開有小窗,說明這棟洋房其實是四層,地麵三層,地下還有一層,相當講究。我天性好奇,就彎腰朝小窗戶裏仔細看了看,其實外亮內暗,根本看不清什麽東西,正在我把腰直起來的時候,似乎看到小窗裏有什麽東西閃過,我心想可能是貓吧,也就沒在意。

坐在洋房一樓客廳的大沙發上,羅姨給我衝了咖啡,是現磨的咖啡豆,滿屋飄香。她和韓玲一樣皮膚白,雖然已是中年,但風韻猶存。穿衣服比韓玲還新潮,緊身襯衫配緊身褲,顯得身材還不錯。她說話幹脆,舉止麻利,一看就適合當保姆。羅姨笑著說:“這咖啡豆是東家買的,他在美國留過洋,一切朝西方看齊,可洋氣了。別看人家有錢,但從不擺譜,人也大方,這洋房裏凡是特別值錢的、能搬走的都運到加拿大。剩下的東西都在這兒,吃的喝的用的還有不少,隨便我用,所以我也就跟著借了光。”

“看來這洋房主人還是挺信任你的。”我喝著咖啡。

羅姨說:“我去年夏天來他家當保姆,他們一家人特別愛吃我做的菜,還說我手腳勤快,靠得住。今年春節剛過,他們家辦好移民手續,就讓我繼續留下來看房子,說交給我放心。”

我打了好幾個噴嚏,說:“這房子還真涼快。”

羅姨回答:“是啊,聽說這洋房是外國人設計的,真是冬暖夏涼,三伏天也不熱。”

我問:“這棟洋房晚上就你自己一個人住,你不是說這房子不幹淨嗎?”

羅姨臉色有變,勉強笑了笑:“我離婚六七年了,都是獨居,又不是年輕小姑娘,沒什麽好怕的。可自從三個月前,就……”欲言又止,說:“等中午吃飯的時候再說吧,你坐了一夜火車,也夠累的,先去樓上睡會兒,我去買菜,中午給你接風!”沒等我回話,羅姨已經起身準備出去。我連忙說想四處先看看,羅姨就摘下一串鑰匙遞給我,說是這棟洋房的所有鑰匙,你自己隨便看,然後就出門去了。

我心想這羅姨還真是個風風火火的性格,和韓玲正相反。在火車臥鋪上已經睡了八九個小時,哪有什麽睡意,於是我就在洋房的客廳裏四處欣賞。這洋房是典型的法式風格,客廳裏有老式壁爐、德國大落地鍾和三角鋼琴。我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對什麽都好奇。

客廳西側牆壁上掛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相框,裏麵鑲的照片顯然都有些年頭了,全是黑白照,很多已經泛黃。照片內容很豐富,有穿滿清衣服的合影,還有剛剪了辮子的打扮,也有西裝和旗袍的男女組合。其中幾張照片是多人的大合影,至少有十二三個,還有兩名女傭打扮的人也站在最外側,看來是當初洋房主人的全家福。

正看著,我忽然發現胸前的五毒油項鏈裏顏色有變,從幾乎透明變成稍微有些發黃。我後退幾步,黃色沒有了,我想了想,記起剛到泰國時方剛和我說過的話。他說某些看起來很普通的東西其實能聚集陰氣,照片就是其中之一,還有衣服、首飾、鏡子等物品。至於照片為什麽能聚陰氣,方剛的解釋是照片上有逼真的人形,不然為什麽降頭師會用照片當材料來給人落降。記得那陣子我還在取笑,說當年慈禧老佛爺害怕照相,認為能把人的魂給攝走,現在看來,她還是有點兒先見之明。

我幹脆把項鏈摘下來,項墜放在手心,像看懷表似的,邊在客廳裏走邊觀察五毒油的變化。在客廳各個角落都走了幾圈,發現隻有牆壁掛相框那個地方有陰氣。我心想,反正羅姨不在家,幹脆我四處轉轉,看有什麽異常沒有。

一樓除了客廳之外,還有餐廳、小臥室、廚房和雜物間,二樓和三樓各有四個房間和衛生間。我逐屋走了一趟,沒發現什麽異常,但我對這種解放前的老洋房特別感興趣,雖然羅姨說這裏不幹淨,但還是希望能代替羅姨住在這裏看家,不給錢都願意。平時喝個咖啡往沙發上一坐,感覺自己也成了舊社會的大買辦。

我來到客廳東側的一個小門廳,這裏有個小門,上著鎖,我找到鑰匙打開門,裏麵是個向下的木板樓梯,原來是地下室,能明顯感覺到有股涼氣逸出來。

順著木板樓梯來到地下室,能聞到一股明顯的黴氣味,打開入口處的電燈,空間相當大,基本和洋房的單層麵積相同,少說也有七八百平米。堆了很多雜物,光樟木箱就有二十多個,還有大批的舊書、包裹、舊家具,角落還放了一張台球桌。我走過去看,桌上蒙了厚厚的灰,而且和現在的台球桌不一樣,邊框沒有網袋,也不知道球往哪打。

我把五毒油項墜放在手掌心,在地下室來回轉圈,並沒發現有什麽異常。當我走到那一大堆樟木箱附近時,油的顏色開始加深。我站住腳步仔細觀察,這些樟木箱每隻都有近兩米長,一米多寬,二十多個整齊地摞在一起,箱口有純銅鎖扣。要不是用手用力擦掉上麵的灰塵,都看不出木質本身的顏色。凡是堆在外麵的箱子,銅鎖都已經被撬開,從銅鎖上的暴力痕跡來判斷,應該是用硬物砸壞的。

有幾口箱子的鎖是活的,我用力推了推,勉強把箱蓋打開,用手電筒一照,裏麵全是舊書,連續推開幾口箱子都是。我用項墜在這些箱子周圍來回地試,說來奇怪,如果是某一隻箱子有陰氣,隻要靠近它,肯定會有不同的顯示。但我試了半天,居然發現這些箱子附近的陰氣顯示完全一樣,難道這些箱子裏麵的東西都有問題?

正在我疑惑的時候,聽到上麵樓梯口傳來羅姨的呼喚,我就走了出去。看到羅姨買了不少菜,魚肉蛋菜都有,羅姨見我從地下室出來,神色有些變化,問:“田大侄子,你咋去地下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