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來,之前似乎在客廳牆壁上也看到過這幾個人。我拿著相框走出臥室,下樓來到客廳,打開電燈,對照牆壁上的照片。果然,這三個人都在全家福裏麵,那老人坐在前排正中,不用說,這就是那姓萬的“肥皂大王”了,年輕小夥也在前排,應該是少爺,而那個年輕女仆則站在最後排的左側邊上,穿一身淺藍色衣褂。這女仆長得白嫩福相,看年紀最多不超過二十歲,大眼睛水汪汪的,頭發紮在腦後,從眼神來看,應該是個比較單純的姑娘。

果然是淺藍色,我心想,晚上羅姨他們倆在地下室亂搞的時候,說也看到一個穿淺藍色衣衫的女人,難道和這個女仆有關係?

雨越下越大,雨點打在大門和玻璃窗上,劈裏啪啦亂響。我轉身上樓進了房間,因為窗戶關著,屋裏發悶,我就把臥室門敞開,好透透氣。正在我站在書櫃前無聊地翻看那些硬殼外文書時,聽到從客廳隱約傳來鋼琴聲。因為雨聲很大,要是人在臥室裏關著門,肯定聽不到。但我的房間剛巧開著,所以還是能分辨出來。

這鋼琴聲並沒有曲調,東一下西一下,就像某個根本不會彈鋼琴的人在擺弄亂彈。我把心提到嗓子眼,心想難道真鬧鬼了?想下去看看,可又不敢,兩條腿比灌鉛還沉。忽然鋼琴聲又停了,此後再沒動靜。我心想還是裝糊塗吧,以後像這種生意還是少接觸,心髒受不了。

回到臥室,我關了燈躺下開始睡覺,外麵雨聲嘩嘩,不時還有閃電照亮屋子。心理學家說,規律的下雨聲會讓人更加心靜,可我睡在洋房裏卻感到渾身不舒服。忽然門被人敲響,我嚇得一激靈,連忙問誰。外麵傳來肉攤老板的聲音,讓我開門。

打開屋門,肉攤老板隻穿著**站在門前,問我羅姨在不在我這裏。我不高興地說:“她不是跟你睡在一張**嗎?怎麽可能在我這裏?你要不要進來搜搜?”我把身體側過去讓開。肉攤老板也不客氣,走進來就找,連衣櫃也拉開看。

找了一大圈,他不安地說:“老弟,你別生氣,我剛才醒了去上廁所,發現你羅姨不見了,我心想我剛從衛生間出來,也沒看到她啊,難道她還能上三樓去方便?我從一樓到三樓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連地下室都看了,可是哪裏都沒有!”

這話讓我感到意外,就問他確定每個房間都找過,他肯定地點點頭。我拿起手電筒和他一起找,肉攤老板拿著羅姨那串鑰匙,我們倆從三樓找到一樓,從臥室到雜物室、儲藏室,地下室也看過,就是沒有羅姨的蹤影,她似乎憑空消失了。

“會不會出去了,不在這洋房裏?”我問。

肉攤老板指指窗外的大雨:“下這麽大雨,還是深更半夜,你覺得她有什麽要緊事,必須得這個時候出去辦?”

我心想也對,就算有事也應該和他或者我說一聲,完全沒有自己悄悄溜出去的道理,是不是去找什麽人了?我拋出這個疑問,肉攤老板想了想:“看來也隻有這個解釋了,可是她能去找誰?”

我問:“這棟洋房有後門嗎?”

肉攤老板說沒有,後麵是有個小花園,但得從前院的側麵小路繞到後麵才行。我們倆準備出去找找。先在雜物間翻出兩件黑色雨披穿上,拿著手電筒打開大門出來,雨下得很急,地麵都冒煙了,鐵柵欄門的鎖完好,說明羅姨並沒有離開洋房大院。我和肉攤老板穿過側麵的小路來到洋房背麵,這個小花園約莫百十來平米,種了很多月季和玫瑰,有一棵蘋果樹很顯眼,樹下是石桌和四個石墩子。

用手電筒照了一圈,花園裏也沒人,這下我倆徹底沒招了,她能去哪裏呢?肉攤老板罵道:“這個該死的老女人,大半夜不睡覺,難道還能長翅膀飛出去?”

我下意識抬頭看了看洋房全景,剛才為了方便尋找,我們把所有房間的亮全都打開,忽然發現三樓左側那間臥室的燈熄滅了。我連忙提醒肉攤老板,他也覺得奇怪,仰頭對著那間臥室高喊:“羅月珍,羅月珍你在屋裏嗎?”

臥室窗戶緊閉,我也跟著大聲喊羅姨,不到十幾秒鍾,燈又亮起。我和肉攤老板對視一眼,連忙繞到正麵進了洋房,跑上三樓,左側臥室的門大開著,屋裏空無一人。我看了看地板,毫無印跡,說明剛才並沒有人從外麵進來,否則肯定會有濕鞋印。

肉攤老板明顯有些發慌,問我怎麽辦,聲音也發顫了。其實我比他還害怕,但不想把我的恐懼傳染給他,畢竟我對這種鬼鬼神神的場麵還是有接觸,他可不行,萬一嚇到某種程度,估計都得崩潰。

“會不會是這房間的燈接觸不好,剛才碰巧犯病了?”我安慰道。肉攤老板看了看我,顯然不太認同我這個說法。

我建議再找一遍,肉攤老板急了:“這洋房十幾個房間都找了,怎麽可能還有?”我說那你有什麽好方法,要是有,我們就不找。他當然沒主意,隻好和我再找一遍。我們每個房間過篩子,床底下、衣櫃裏、餐桌下麵、儲藏室中,連冰箱都打開看過,估計當年日本人搜查抗日分子都沒我倆這麽仔細。

最後隻剩地下室了,我倆在地下室翻了半天,什麽都沒有。肉攤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地說:“見鬼了,乖乖,這可真是見鬼了!”

我用手敲著腦袋,坐在那堆箱子上思考,箱子很硬,硌得屁股疼。換個姿勢也不舒服,正想跳下來,忽然想到箱子,就用力推開一口箱蓋,裏麵全是舊書。我說:“把這些箱子凡是沒上鎖的都打開看看。”

肉攤老板無力地站起來,跟著我一起推箱蓋。這些箱子大部分都上著鎖,隻有外圍的五六隻沒鎖,當推到最後一隻時,肉攤老板張大了嘴,表情凝固,大叫起來:“羅月珍!”

我過去看,隻見羅姨穿著吊帶睡裙,身體蜷縮著躺在箱子裏的一堆舊書上,臉白如紙。我倆連忙把她弄出來,用手一探鼻息,細得都快沒有了。我讓肉攤老板馬上給她做人工呼吸,這家夥顯然不會,把呼出來的二氧化碳全都吹進羅姨嘴裏。我一把將他推開,努力往羅姨嘴裏送了幾十口空氣,羅姨忽然咳嗽幾聲,算是緩過來了。

她看到被我們倆圍著,而且是在地下室裏,比我們還意外,問是怎麽回事。肉攤老板罵道:“你這個死女人,放著好好的床不睡,閑著沒事大半夜跑到地下室,非要睡在箱子裏?要不是我機靈,發現得早,你非給活活悶死不可!”

我心想明明是我發現的,怎麽變成你的功勞了?不過他後麵那兩句話是對的,從他發現羅姨失蹤到現在,怎麽也有一個小時了,要是再晚幾個小時,箱子裏僅有的氧氣耗盡,那真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羅姨虛弱地說:“我、我也不知道啊,怎麽可能……”

第二天早晨,我建議羅姨請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肉攤老板回菜市場殺雞去了,我問羅姨,知不知道自己有夢遊症。羅姨說從來沒有,別說夢遊,連做夢都很少,但昨晚她真做了個怪夢。

我問她夢到啥了,羅姨仔細回憶了一下,說:“夢到有個穿淺藍色小褂的年輕姑娘在一樓客廳叫我下去,我就去了。那姑娘要教我彈鋼琴,我說不會,她說沒關係,非要讓我彈,我就胡亂按了幾下。然後她又問我想不想去她家看看,我就跟著去了。那姑娘家特別黑,除了幾張小床之外啥也沒有。姑娘問我困嗎,要是困就睡吧,我倆一起睡,這麽多年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睡覺,太孤單。我忽然間就困得不行了,姑娘上床躺下,我也跟著照做,然後就是被你倆給叫醒了。田大侄子,你說這夢和我夢遊有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