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十幾天過去,老謝沒聯係我,我給方剛發短信,他說也沒有老謝的消息。我給老謝發短信詢問,老謝晚上才回複,說事情已經解決。我心想,看來他已經是賣掉了仙桃的那所房子,才湊夠出國治病的錢。可問題是,就算他兒子的病在國外順利被治好,回湖北仙桃之後住哪呢?也隻能租房了。不過老謝對佛牌行業極為精通,又摳門能省錢,幾年之內再買一套房恐怕不是什麽難事。

那天,美瑛給我發來列表,讓我幫著弄二三十條正陰牌,店裏缺貨需要補。我托方剛和老謝分別幫我找牌,老謝說他在湖北老家辦事走不開,就讓我去孔敬某阿讚的家中自己取。我覺得很意外,這家夥對自己的渠道看得比臉還重要,這次居然肯讓我去他的上遊師父家自取。可能是他覺得人不在泰國,但又不想推掉這筆生意,到時候回去再找阿讚師父分成唄。

一個禮拜後,我接了個蘇州某畫家想作法事驅邪的生意,覺得阿讚洪班比較合適,就給老謝打電話問我是否可以直接去找洪班,回頭再算錢。老謝說他明天就回泰國,我問:“你在什麽地方?澳洲還是湖北?給你兒子治病的事進行到哪一步了?”

“田老弟,我還沒帶兒子出國呢,現在他的病情越來越好轉,昨天大夫還找我,說我兒子的腎髒負擔減輕了,還說是醫學奇跡,哈哈哈!”老謝的聲音很興奮。

我很驚訝:“有這種好事?那大夫有沒有說今後會怎樣?能自己痊愈嗎?”

老謝高興地說:“想痊愈恐怕沒那麽容易,畢竟是好幾年的重病,但很有可能在一年內出院,以後定時打針和吃藥就能維持。”聽到這個消息,我非常高興,心想難怪前陣子他兒子重病昏迷,難道這就是好轉的前兆?但以前隻聽說重病患者在快死的時候會先好轉,原來反過來也成立。

我去孔敬跑了一趟,到阿讚洪班家裏跟他說了情況,兩人去蘇州給那位著名畫家作驅邪法事。過程很順利,搞定後我給老謝打電話,想順便去湖北看看他兒子。老謝見我這麽夠朋友,非常高興,客氣著說不用了,太折騰。但我當然不隻是嘴上客氣,而是真想去看看。上次在仙桃醫院看到他兒子的病容,心裏還是很同情的,於是我問阿讚洪班是否同去,要是他不想折騰,就自己坐飛機回曼穀,我幫他訂好機票。

阿讚洪班說:“他是我侄孫,要看。”我笑著點頭,在某旅行社幫訂機票的時候,心裏還想發笑,這爺爺比爸爸還年輕,真和相聲裏說的包袱一樣了。

從蘇州到了武漢,在火車站外包了一輛夏利來到仙桃市,半路在超市買了不少水果和點心。還是之前那家醫院,在門口就看到老謝的身影,這家夥左顧右盼。我倆下了車,老謝高興地迎過來,先把我手裏拎的禮物接過去:“田老弟,看你,大老遠的和洪班看我,還買東西。”

我笑著說:“這是阿讚洪班想來看看他的侄孫子,又不是看你!”

在醫院病房,我看到老謝的兒子坐在床邊,正和老謝的父親有說有笑地聊天。看來他是真好轉了,因為以前我聽老謝說過,他兒子的腎病很重,全身代謝功能失常,別說下地走動,連坐起來都不能。

可能是覺得阿讚洪班臉上紋刺的那些經咒太瘮得慌,老謝的兒子麵露害怕之色,連老謝他爹也驚著了。老謝連忙介紹:“爸,這就是我那個住在雲南的遠房表叔啊,叫洪班,他父親是著名巫師,當初姑姑還讓我去找他給兒子治病的,你忘了?”

老謝父親想了半天,哦了聲:“原來是你啊!”連忙讓阿讚洪班坐下。交談中得知,老謝的兒子自從病重之後,醫院就給下達了病危通知,讓老謝盡快轉院出國救治,不然可能堅持不了多久。就在老謝焦頭爛額地籌錢時,醫生和護士忽然發現老謝兒子的病情正在悄悄地減輕,腎髒的透析頻率被調到隻有原來的一半,但也沒什麽事。

醫生會診後也沒得出什麽結果,都覺得是個奇跡,因為這種情況的病人還能好轉,這機率太低了。老謝高興得不行,最後主治醫生還說,要是情況持續樂觀,他兒子很有可能在半年內出院,以後隻靠吃藥和定期打針就行。

這把老謝給樂的,他似乎看到了希望,在病房裏,老謝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他父親也很高興。我問:“你的房子沒賣吧?我看先不用賣了,看看再說。”

“沒賣,沒賣呢。”老謝笑嗬嗬地回答。

他父親說:“英偉這幾年為了給孩子治病,一個人在泰國也不容易。我孫子還很羨慕他呢,說爸爸天天出國,以後他也想去泰國玩!”大家都笑起來。

我說:“老謝在泰國可不是在享福,而是受苦,這點我太了解了。他隻有和我們幾個朋友聚會的時候才能吃頓飽飯,平時都是能省就省,一天最多吃兩頓飯,還是最便宜的。哪怕賺一千泰銖,也要立刻匯回家攢著看病用,他的衣服全都是舊的,我看他兩年也沒買過新衣服。”

這話讓大家沉默了,老謝的兒子眼眶發潮,對他說:“爸,等我病好了,也能上班賺錢,到時候給你買新衣服穿。”老謝樂嗬嗬地說不用,都中年人還買什麽衣服,又不出去相親。

阿讚洪班說:“再找一個。”

大家都發愣的時候,我連忙說他的意思是讓老謝再找個老婆,洪班師父這人話少,但說的都是心裏話。老謝父親哈哈大笑,老謝卻表情尷尬,他兒子坐在床邊發笑,看來比較讚同。

為了慶祝老謝兒子病情好轉,當晚老謝破天荒地在醫院附近的飯店請大家吃飯。老謝兒子身體太虛,隻能在病房中慢慢走動,出院赴宴醫生不讓,就隻好讓他先在病房裏休養,我們四個人出去吃飯。席間,老謝的父親顫顫巍巍地向我和洪班敬酒,感謝我們這些朋友在泰國對老謝的幫襯。

我喝著酒,說:“老謝,能吃到你請的飯,我這輩子也值了!”阿讚洪班沒明白,問為什麽,我說這兩年多來,老謝在泰國都是蹭我和方剛的吃喝,他從來就沒請過客。

老謝和我都喝了不少酒,他是因為高興,我則是為他而高興。啤酒消化得快,我倆經常要跑去衛生間放水,十幾分鍾就要跑一趟。後來我倆在衛生間中並排站著噓噓,老謝打著酒嗝,說話都走板了,不停地嘿嘿傻笑。我心想他也真不容易,難得看到老狐狸有這麽高興的時候,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係皮帶的時候,老謝歪歪斜斜地拍著我的肩膀,說:“田、田老弟,你說我兒子要是病好、好了之後,我是不是就不用這麽辛、辛苦了?”我說當然,那時候你負擔就小了,但在泰國賣佛牌還是能賺些錢,你一年也可以帶老爹和兒子出國旅遊玩玩,把前幾年失去的都彌補回來。

“嘿嘿嘿,想都不敢想啊,出國旅遊……”老謝打嗝噴出的酒氣快把我給熏吐了,本來我的胃就在翻騰,這下更是惡心。我連忙推老謝讓他快出去,低頭整理衣服時,忽然發現胸前的五毒油顏色發深。

衛生間燈光比較暗,看不太清,再加上酒氣上湧,我也就沒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