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已經是次日中午,於先生對他說:“鬼王師父認為你的黑巫法還不到家,必須得在身上紋刺禁錮經咒,這樣以後就省事多了。”沒辦法,登康隻好答應。

紋刺這些經咒的位置都有講究,不能隨便找地方就紋。手臂要紋通靈咒,而前胸隻能用來紋引靈咒,後背和麵部則是禁錮類咒語。因為法力是由心腦處而發出,在這兩處的經咒,才能發揮最大的禁錮作用。但登康不想在臉上和手臂處紋,他覺得紋成鬼王那樣的臉太難看,以後沒法見人,而雙臂紋了之後,也沒法再穿短袖衫,鬼王居然也沒勉強。

可登康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於先生臉上沒有紋刺,難道他不需要?當然,他也不知道於先生的法力如何,隻知道他馬上就要離開菲律賓,回中國去了。聽說於先生已經在菲律賓跟鬼王學了十二年的黑巫術,登康很佩服他的毅力,心想要是讓自己也在這裏學他十幾年,非瘋不可。

鬼王親自給登康在前胸和後背都紋了經咒,他用的是一根長長的銅管,前麵做成針尖,裏麵灌入特製的黑油,好像是混入了花粉、經粉、黑礦石粉和派粉等物。鬼王給客戶紋刺經咒是在白天,但給登康紋這種陰咒則是在午夜,而且要在亂葬崗中。

這天晚上,馬來小夥按鬼王的吩咐,把一個大背包交給登康讓他背著,然後再出發去亂葬崗。等鬼王和登康走了三個小時後才來到亂葬崗中,鬼王四處尋找,幾隻野狗眼睛發著亮光,在旁邊顛顛地遠遠跟著。登康不知道鬼王在找什麽,這裏隻有用草席和裹屍布包著的屍體,和已經腐爛成骨頭的屍骸。

找了十幾分鍾,鬼王指著一口淺黃色的薄板棺材,對登康說:“打開,把屍體搬出去。”

登康聽說過,很多被槍斃之後又無家屬認領的死刑囚犯,也會被扔到這裏,但政府通常會成殮在一口薄板棺木中。他打開棺材蓋,裏麵的屍體剛剛開始腐爛,應該是扔在這裏不長時間。臭氣很重,他捂著鼻子也不行,最後隻好把穿的衣服撕下兩條纏住鼻子,再伸手把屍體往出抱。

天黑得很沉,還是陰天,也沒什麽月光,登康看不清屍體的模樣,他也不想看,隻能分辨出死者穿著一身黃顏色的衣服。已經腐爛的屍體很脆弱,就像要從鍋裏把一隻燉得酥爛脫骨的雞用手抓出來,容易散架。登康又惡心又緊張,好不容易把屍體弄出去,再將棺材翻個,將裏麵墊的用來吸潮的石灰粉倒出。鬼王打開背包,從裏麵拿出一大團白色的裹屍麻布,兩人將麻布墊在棺材中,四麵圍好,然後兩人跨進棺材,都朝相同的方向盤腿坐下,登康在前,鬼王在後。

這是登康頭一次坐在死人的棺材裏,他感覺渾身不舒服,再脫光上衣。因為經常修習控靈術,所以他在這種陰氣很重又怨氣極大的地方,就能感應到無數陰靈在周圍窺視著自己。就算他已經修法上百天,仍然心裏發毛。

鬼王也脫掉上衣,露出滿身的經咒紋身,再取出銅管刺針,一邊低聲念誦經咒,一邊給登康在左右臂和前胸後背紋刺。登康感到又涼又刺痛,他按鬼王的囑咐,也在念誦黑巫咒,配合鬼王的加持。

就在鬼王為登康紋刺的時候,他忽然看到麵前站著個人,已經看不出是男是女,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臉上有一半都是骨頭。再看旁邊,也都有很多高矮胖瘦不同的人,呆呆地站著盯著登康看,連那種躺在地上、被草席裹著的人,也都瞪著眼睛朝這邊注視。

登康心發慌,經咒就停頓了,鬼王聲調提高,同時登康發現那些人都在慢慢朝自己走過來。他大驚,經咒念得更加雜亂,突然,他耳邊響起一個聲音:“為什麽不阻止你父親害我!”聲音很大,竟是登康母親發出的。登康心智大亂,四處尋找,什麽也沒看到。他覺得渾身發冷,手也在顫抖,母親的聲音又說:“我要殺了他,還有你!”

這讓登康感到崩潰,幾次想逃走,可鬼王的那根銅管刺針好像有磁性,他怎麽也站不起來。鬼王念誦的經咒也是登康曾經學過的,他下意識跟著鬼王共同念誦。聽到他母親的聲音憤怒地喊:“不行,我要你爸爸也死……”聲音越來越遠,登康幾乎都要坐不住,他大口地喘著氣,勉強不讓經咒停頓,覺得鼻子和眼睛下麵又涼又癢,就知道又在流血。鬼王刺完後背,又迅速從棺材裏跨出跨進,坐在登康對麵,繼續在他的胸前進行紋刺。忽然一陣大風吹過來,不知怎麽的,竟然把墊在棺材中那的塊裹屍布刮進來,兜頭蓋在兩人身上。

登康心裏發慌,他什麽也看不到,剛要伸手去想把裹屍布撥開,鬼王念誦經咒的聲音增大,同時把刺針用力紮在登康肌肉裏,疼得他倒吸涼氣,就知道不能動。這時,登康看到有無數隻手隔著那塊被風吹得嘩嘩響的裹屍麻布上撫摸,還有不少哭泣和低吼聲。鬼王紋刺的速度越來越快,好像根本不用看,因為始終都是漆黑一片,連自己的手都看不清,更不用說要紋刺經咒和圖案了。

裹屍布被風吹掉,亂葬崗中黑得瘮人,隻有周圍散落的那些屍骸和破棺材,還有幾十隻在遠處虎視眈眈的野狗。好不容易鬼王把登康前胸的紋刺也都弄完,他站起來走出棺材,登康昏昏沉沉地也想站起,被鬼王按住:“躺進去。”

“什麽?”登康沒明白。

鬼王說:“躺在裏麵不要動,也不用念誦經咒,因為你身上有控靈咒。明天一早我會來找你,在這之前你不能離開這口棺材,否則你身上的控靈紋刺就會失效,以後再不能施法,自己也會生病。”沒等登康回答,鬼王已經把棺蓋又重新蓋在棺材上,因為有裹屍布圍在外麵,棺蓋隻能草草蓋住,四周還有很多縫隙。鬼王走遠了,登康後背的紋刺還沒幹,躺在硬板棺材裏覺得很疼。他隻好側過身體,勉強用胳膊墊著。

登康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非要用這種方式來在身體上紋刺黑巫咒,還得在亂葬崗的棺材中過夜。他猜想,可能是鬼王為了鍛煉徒弟的膽量,畢竟這種事不是誰都敢做,以後降頭師也不可避免地要收集陰物來加持,比如鬼王的那個橫死新娘就是。如果這一夜都不敢過,還談什麽以後呢。

可惜登康完全想錯了,不是那麽回事。

這種情況下當然沒心思睡覺,就在登康心煩該怎麽度過今晚的時候,忽然聽到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被人拋在棺蓋上,他嚇得大叫起來,這時又聽到很多野狗的低聲呼嚕,好像還有野狗在用力扒棺材的蓋子。登康很驚慌,可又生怕被野狗將棺蓋弄掉,這樣就遭了。他隻好用雙手和雙腳撐住棺蓋的四個角,不讓它亂跑。

在登康的耳邊一直有很多雜亂的聲音在回響,有叫喊、痛哭、抽泣和咒罵,忽遠忽近,讓他心驚肉跳。

天色從漆黑一片變成深灰色,說明天還沒開始亮。這時聽到遠處有腳步聲,越走越近,登康很高興,他身上紋刺的經咒還沒愈合,在棺材裏好幾個小時又不能翻身,疼得不行,希望鬼王能快點兒走,過來把棺材蓋拿掉,扶自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