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事情上,登康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想法簡單,他學會了凡事都留退路,遇事多想幾遍,尤其對皮滔這類人,爾虞我詐已經是家常便飯,和他來往,一不小心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但這種喜歡耍心機的人也有個通病,就是總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結果反而容易上當,登康就是抓住了他這個心理。

在馬來西亞呆了幾個月,登康因為接一樁生意,要去馬尼拉給人解降頭。搞定之後,在與那名牌商吃飯時,對方知道登康是鬼王派的高人,就說有位叫阿讚巴登的師父也是鬼王派出來的,住在菲律賓中部城市八打雁。

那牌商說:“這位阿讚巴登師父最近好像生病了,說是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搞得沒人敢找他。”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登康總覺得很可疑,就打聽了阿讚巴登的住處,從馬尼拉來到八打雁。

看到登康來找,阿讚巴登還覺得奇怪,因為他知道鬼王派從上到下都沒什麽感情可言,互相之間也很冷漠。而登康也能感應出他身上籠罩著奇怪的黑氣。再問起他的症狀,阿讚巴登說:“沒什麽,隻是修法過程中的正常現象。”登康直接問他是否和皮滔接觸過,尤其是法本方麵的來往。

“你怎麽知道?”阿讚巴登覺得很奇怪。登康說了皮滔和他的那些事,阿讚巴登沉吟片刻,取出一份法本來。登康看後就笑了,這法本和皮滔送給他的那份,從內容上幾乎一樣,看來這家夥沒少複製。仔細一問,阿讚巴登說他隻練了前兩個部分,也就是引靈和通靈,後來還沒開始。

登康說:“幸虧你沒開始,否則就和那個阿讚卡裏一樣沒救了!”當晚,登康用鬼王派的心咒給阿讚巴登加持,連續好幾天,才祛除了他身上的黑氣。這種黑氣其實就是陰靈怨氣的另一種形式,因為所有的黑法本都要與陰靈接觸,而皮滔給的那種法本,無非是把幾種法門的不同部分摘出來,組合成一個新的法本。

但這些法本原屬於不同的法門,有緬甸、柬埔寨、越南和印尼等。在控靈和禁錮的時候,陰靈對這種不搭調的法門當然很排斥,結果就是不但沒控製住陰靈,反而被陰靈的怨氣所侵擾。而登康要做的,就是用鬼王派的完整法門,讓阿讚巴登驅掉自己身上的怨氣。

施法之後,阿讚巴登是沒事了,可登康也發現,他居然完全不會鬼王派的法門。交談中得知,阿讚巴登離開鬼王自立門戶已有半年之久。他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後來娶妻生子,在這世界上的親人也隻有他們倆。他舍不得對妻兒落死降,所以也沒得到鬼王派的獨門心咒。

“以後自己多個心眼吧,尤其皮滔這種人。”登康說。阿讚巴登沒說什麽,但從表情能看出,他對登康十分感激。登康已經沒有之前那麽容易輕信別人,也學會了察言觀色,他知道這個阿讚巴登不喜歡把事掛在嘴上,但這個人肯定已經交下了。同時,他對皮滔又增添一分厭惡,沒想到此人居然專對同門下手。

從八打雁到南部去看鬼王,登康發現皮滔也在,兩人的四目相對,表情都很尷尬。另外還有個中國女人在這裏,此女白白嫩嫩,約三十幾歲,似乎和鬼王私交不錯,鬼王對著她的時候,居然是有笑容的,但登康在這裏修法近十年,也沒看他笑過。

此女叫蔣英,是在泰國的中國牌商,登康看到她朝鬼王要橫死新娘的引靈符,說是想整人用。鬼王居然同意了,登康心想這兩人到底是什麽關係,鬼王的橫死新娘隻用來落死降,極少加持佛牌和符,對這個蔣英為什麽總是能破例?

而且,這個蔣英和皮滔也認識,兩人經常在鬼王的住宅附近單獨談話,鬼鬼祟祟的,估計不是說什麽好事。

沒過多久,登康得到消息,皮滔死了,還是在泰國北部某酒店被人用降頭術給搞死的,從樓上跳下摔在汽車頂,死得很慘。登康完全沒有半點悲傷,反而很高興。但鬼王給他打電話,讓他幫著調查這個事,想知道是什麽降頭師下的手,原因又是什麽。

登康很不想做這個事,他覺得鬼王不應該管,當初不是說自立門戶之後,生死就各安天命了嗎?現在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可查的。但畢竟是鬼王開口,他必須得去查個明白。

就這樣,登康從馬來西亞到了泰國,經多方打聽,知道是我和方剛、老謝這三位中國牌商聯手幹的,他很好奇,為探知原因,就假冒什麽鄧先生,把我和方剛忽悠到孔敬,趁機在啤酒中做手腳,給我們下了降頭。

之後的事我就都知道了,他也沒再講。說完這些事時,外麵的雨已經停下,我對登康也有了全麵的了解。之前我總覺得這家夥性格怪異,做事乖張,從不考慮別人。但現在來看,換成別人有他的遭遇,估計早就成了心理變態,很可能還不如他。剛才的蜘蛛事件我還覺得登康很可笑,現在我卻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沒想到鬼王的徒弟皮滔居然那麽陰險,好在已經死了。”我說。

登康點點頭:“你們三個牌商能把他給搞死,也真不容易,對我來說算是少了個後患。”我說我們這也是間接性幫了你的忙,以後給你介紹生意是不是得打八折,登康哼了聲,說到時候看他心情。

我又想起那位神秘的於先生,就問:“你最近和他的聯係多嗎?”

“已經斷了聯係,”登康說道,“兩年前我有事想找他,可電話已經是空號。我想去江西的贛州找他,可一想贛州那麽大,我就知道他姓於,去哪裏找,也就算了。”我心想真可惜,這麽厲害的降頭師,既不顯山也不露水,這才叫真人不露相。

登康把手裏的紙煙扔在地板上,我問:“自從你讓那個寡婦自殺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你父親嗎?”登康搖了搖頭,說他是死是活和我沒關係,如果他還活著,對自己來說反而是個大麻煩,說不定鬼王還得找他算賬。

“你……就一點也不想他?”我忍不住問,其實這個問題有些無聊。登康看著我,隻哼了聲,沒正麵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老謝的小鬼是從誰手裏請到的。我說了阿讚差的名字,登康搖搖頭,說不認識。我心想你經常在馬來混,哪有牌商知道得多,會施法就行了。

我歎著氣,說:“老謝也不容易,像牛一樣賺錢半輩子,到頭來卻把錢都燒光。”登康連忙問什麽意思,我說了他那天精神失常燒掉三十幾萬現金的事。

登康歪著嘴,估計也是在心疼:“這矮胖子……他知道之後什麽反應,沒撞牆吧?”我說還沒來得及告訴他。登康頓了頓,後麵的話又說不出來。

其實我肚子裏還有很多問題想提,可登康已經站起身,將煙頭踩滅,打了幾個嗬欠:“說了這麽多話,快困死了,就算那家夥的呼嚕聲再響,我也睡得著。”

看著登康走進房間關上門,我卻怎麽也無法入睡。東南亞降頭師,在很多人眼中要麽是魔鬼一樣的人,要麽幹脆就不是人,覺得他們成天跟鬼打交道,很不能理解。幹什麽不好,為何非要去做這行?現在看來,人人都有選擇的權力,登康既然選擇了成為一名降頭師,也承擔了所要付出的代價,他沒有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