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樸姐這家狗肉館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多鍾。對飯店來講,這個時候是比較閑的,不會耽誤生意。飯店裏有兩桌食客,一桌是男女情侶,另一桌是位中年男人,女服務員坐在前台附近玩手機。

樸姐坐在前台裏,她真人比照片好看,皮膚非常好,像煮熟後又剝了皮的雞蛋。那名女服務員聽說我就是樸姐認識的那位泰國牌商,對我很好奇,在旁邊問東問西。樸姐有著東北女人的豪爽,非要請我吃飯,我說中午已經吃過了,但她還是點了一大桌子菜,像什麽帶皮狗肉、烤肥牛、各種朝鮮拌菜和正宗的延吉冷麵。我本身就喜歡吃這些東西,但完全不餓,每樣隻吃了幾口。

為掩人耳目,我和樸姐早就商量好,拿出一條最普通的正牌,對女服務員和廚師說這就是樸姐要的貨,從泰國寺廟出來的,能招財轉運。聽說這條佛牌值六千多塊,女服務員驚得下巴都要掉了,拿著佛牌看個不停,這可是當時沈陽普通收入者半年的工資,也難怪她吃驚。

我從女服務員手裏把佛牌接過來,剛要遞給樸姐,旁邊桌那位中年男人手裏端著一杯白酒,對我伸出手:“拿來我看看來,啥破玩意六千多。”

我心想這人真沒禮貌,就算要看,也得說話客氣點兒吧。再看他麵前的桌上有一小盤拌狗肉,旁邊的白酒隻剩半瓶。再看這男人長得挺瘦,臉上有好幾道傷疤,嘴角也有,一直開到耳根子,好像曾經被人用刀把嘴給改大了似的,特別醜陋。他眼睛都喝紅了,明顯是個酒鬼,說話的時候,手裏那杯白酒正準備往嘴裏送。

在東北這種人特別多,也就沒理他,直接把佛牌遞給樸姐。這人把手裏的酒杯放下:“哎,跟你說話呢,沒聽著啊?”

雖然很討厭這種人,但我也不想和他廢話,因為“酒蒙子”都喜歡鬧事,多惹無益。於是我看了看樸姐,這是她的飯店,要出頭也得是她來。樸姐走到那男人麵前,責怪地說:“喝你的酒吧,咋啥事你都想管呢?”

從語氣來聽,樸姐似乎跟這男人比較熟,我心想既然是熟客那就更好辦,免得一言不合再打起來。那男人說:“我就想看看咋地,一條項鏈就六千五,又不是金子做的,怕你被騙知道不?”

樸姐說我被騙不被騙和你有什麽關係,那男人沒生氣,反倒笑了,表情很有些猥瑣:“咋沒關係呢,你跟我睡過十年覺,你說有關係沒?”一聽這話我才明白,原來這男人就是樸姐的前夫。之前聽樸姐在電話裏對我說過不少關於她和前夫的那點兒事,知道這男人挺無賴的,就更不想惹。

“哎,你是幹啥的啊?專門賣……賣這種項鏈?”這男人邊喝邊說,舌頭也有點兒硬。樸姐打斷他的問話,要不要再吃碗冷麵,這男人伸手去摸樸姐的手,被她躲開。

以付款為借口,樸姐讓我進飯店的裏屋,這也是樸姐晚上睡覺的地方。我把這塊賓靈牌遞給樸姐,她拿著佛牌的手都在顫抖,明顯有些害怕。我笑著讓她放鬆,這東西並不可怕,就是一塊骨頭而已。

在她看佛牌的時候,我低聲問:“那是你前夫吧?”樸姐點點頭,我說他怎麽經常來,而且你好像對他還不錯。

樸姐歎著氣:“啥不錯,我也是沒辦法。就跟狗皮膏藥似的,貼上就揭不下來,能怎麽辦啊?”我心想這種男人到處都有,離婚了還要霸占前妻,也是沒辦法。我把印有心咒的紙交給樸姐,告訴她怎麽做入門。

她問:“念三遍經咒之後,再把我想達到的目的說出來就行?”我說沒錯,越心誠越好,你就把它當成佛來拜,堅信它能幫你成願,這樣也能增加陰靈和你溝通的成功率。樸姐從皮包裏準備掏錢給我,說有個事想問,不然就不用折騰我來西塔了。我問什麽事,她剛要說,聽到外麵有人咣咣用力砸門,不是敲而是砸,就像警察抓賊那種。

“誰啊?”樸姐嚇得包都掉了。

外麵傳來樸姐前夫的聲音:“開門,幹他媽啥呢?”樸姐連忙把門打開,她前夫用力推著樸姐,嘴裏罵罵咧咧,硬說樸姐和我在屋裏搞破鞋。

樸姐生氣地說:“誰搞破鞋了,你有病吧,我要給田老板拿錢!”

前夫揚起他那醜陋的下巴,把嘴一撇:“唬他媽誰啊,拿錢還用跑裏屋去嗎?是不是想脫衣服?”樸姐氣得要拿包打他,他雙手去接,說打吧,我接著,裏麵的錢都歸我。樸姐把他硬推出屋,把門鎖好,前夫在外麵不停地捶門,樸姐迅速給我數了四十五張百元鈔票,我連忙收進包裏。

這段時間她前夫在外麵也沒閑著,說:“給我開門,當著我麵就敢搞破鞋,還他媽要不要臉啦?大家都來看,這老娘們找了個比她小好幾歲的,大白天就在屋裏CB啊,都來看!”

當時他說的話非常難聽,髒字連篇,為了社會和諧,不能在這裏忠實地記錄下來,隻好用字母代替。不光樸姐,連我都生氣了,本來不想惹這種人,但他說的話太難聽。我衝過去就要開門,卻被樸姐拽住,說你千萬別去,不然他會跟你沒完。這人別的能耐沒有,就是天生脾氣倔,要是誰和他衝突,能纏你半輩子。

聽樸姐這麽說,我立刻打消了出去和她前夫理論的念頭。我家在沈陽,她前夫雖然是丹東人,但為了纏樸姐,現在就暫住在沈陽。我在明他在暗,要是惹上他,被這種人暗算吃了虧,到時候他一躲,誰也找不著。

為了讓我順利出去,樸姐先開門出去,再把門關上,聽到兩人吵得連房頂都要被掀開,還夾雜著摔各種東西的聲音,大概過了十分鍾才安靜。樸姐開門示意我可以出來了,我探頭探腦地走出屋,看到桌歪椅倒,樸姐前夫那張桌的碗筷瓶碟全都碎在地上,旁邊的一對男女食客站在門口,正在猶豫。一名女服務員出去找他倆收錢,樸姐坐在前台呼呼喘著氣。我心想,樸姐當初怎麽找了這種男人當丈夫,也夠她受的。

我過去勸樸姐:“不行你就報警唄,他這種打砸的行為已經觸犯法律,要是案值達到一定程度,估計都可以判刑。”

樸姐氣呼呼地對我說:“我哪敢報警?警察根本拿他沒辦法,隻能批評教育,再不就是讓他賠錢。可他哪來的錢?還不都是朝我要的嗎?這半年多我都報警七八次了,後來派出所一接電話聽到是我,直接說你的事我們沒法管!”

“這麽說,你前夫還沒人能治他了?”我問。

廚師靠著牆說:“要我說那傻逼就是欠揍,找人往死裏打,一頓不行多打幾頓,不信他還敢粘著你。”我也同意這種說法,但樸姐卻搖搖頭,說畢竟是和自己生活了十年的丈夫,沒愛情還有親情。而且也怕惹怒他,以後指不定捅出什麽大漏子來。

那名女服務員從店外進來,非常生氣,吵吵著說要報警,被樸姐攔住,說算了,也沒什麽大損失,等下次他再鬧事就報警。

我問:“他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哪來的勇氣?”

女服務員撇了撇嘴:“啥天不怕地不怕啊,他又不是鐵做的。上次來飯店找樸姐要錢,正好廚師李哥在後院殺狗,他問李哥找樸姐,李哥沒理他,他就說了兩句不耐煩的話。李哥手裏拎著刀,回頭瞪了他一眼,他嚇得轉身就走,連個屁也沒敢放,半個多月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