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叫吃貨,為了吃某家的特色,要騎自行車來回兩個小時,有毅力。我這人也喜歡吃,心想遠就遠點兒吧,萬一有意外收獲呢。

到了晚上七點左右,我乘出租車準時來到保工街的十字路口,剛從車裏鑽出來,就看到那人騎在車上,單腳點地,正在左右張望。

“這兒呢!”我知道他是在找我,就揮手打招呼,那人連忙騎車過來,擦著頭上的汗,說你怎麽晚了。我抬腕看看手表,剛好七點出頭,就說這不正好嗎,這人說晚了兩三分鍾。看著他焦急的表情,我馬上想起一個人來:賈嬋娟。她也是這個毛病,當初和我約定淩晨兩點打電話,早了五十秒都不行,難道這家夥也是?

他騎自行車帶我拐進小胡同,這條街很熱鬧,全是小飯館,還有在門口賣炒餅炒飯的,不少穿校服的半大學生圍著購買,估計附近有學校。這男子帶我來到一家看起來很不幹淨的小蒼蠅館,連牌匾都沒有,隻在門框上拉了條橫幅,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家庭小飯桌”幾個字,門口放著兩個裝滿剩菜剩飯的大鐵桶,看了就反胃。

我有點兒傻眼,這裏能有什麽特色菜?不過又想,中華大地臥虎藏龍,也許高手就在其中。進去後坐下,他要了兩碗湯麵,我沒多說,以為這就是特色。麵端上來之後,他打開電腦包,我看到那包裏並沒有電腦,而是夾七夾八地放了很多雜物。這人從包裏掏出一個飯盒,將一整碗湯麵全倒進飯盒裏。

這是什麽習慣,嫌飯店的碗不幹淨?可再不幹淨也都跟麵條接觸過了,再倒出來有什麽用。更奇怪的在後麵,鄭濤並沒有立刻開吃,而且看了看飯盒,又把麵倒回碗裏。拿著飯盒走到水槽前,擰開水龍頭將飯盒洗得幹幹淨淨,再回到座位上,把這碗麵重新倒回去。

“倒麵之前你應該先洗飯盒啊。”我很想笑,這人真有意思,既嫌碗不幹淨,又嫌飯盒不幹淨。可這麽倒來倒去,無論碗髒還是飯盒髒,都被你接觸了個夠,洗得再幹淨又有屁用。

鄭濤沒理我,似乎根本就沒聽到,出神地看著飯盒中的湯麵,搖了搖頭,把麵又從飯盒倒回大碗裏,再去衝洗飯盒。我都看傻了,就這樣,鄭濤反複做了三次這樣的程序,不光我,連坐在旁邊桌的一位中年婦女也直盯著鄭濤看。

好不容易他開始吃麵了,我也跟著進餐,原以為是什麽特色,可在吃過幾口麵之後,我實在咽不下,因為太難吃,我覺得自己十年前做的湯麵都比這強。放下碗,我忍不住問:“這就是你帶我來吃的特色菜?”

“啥特色菜?”他比我還疑惑。我就說你大老遠騎車來這裏和我吃飯,不是因為有特色嗎,他表情有些尷尬,沒說什麽,隻顧低頭吃麵。看來是有隱情啊,礙於麵子,我也隻好一根一根地挑著吃,邊吃邊問他為什麽每周一都會到我的門市房門口站十分鍾。

他隻搖頭也不回答,就在那裏認真地吃麵。我很反感,賣佛牌行業特殊,總是能遇到那些不太正常的人,雖然已經習慣,但每次遇到這種客戶,還是心裏不爽。麵吃完了,他看著我那碗沒怎麽動的麵,歉意地笑笑:“真不好意思,我知道這家的麵很難吃,可……唉算了。”他掏出十塊錢遞給店老板,和我出了這條小巷,我這肚子還餓著,就提出去KFC坐一會兒。

在附近的肯德基,我點了套餐,給他來了杯奶茶。邊吃漢堡,我邊再次提出那個疑問,這人說:“我不是沈陽人,家是齊齊哈爾的,我叫鄭濤。可能你生意太忙,根本就不記得我了吧?”

我仔細看了看他的臉,搖搖頭。鄭濤笑著說:“你那時候還在吉祥市場開佛牌店呢,自己一個人看店。我去你店裏看過佛牌,後來嫌貴就沒買。”

“原來是這回事,”我問,“可你既然沒買,為什麽又經常去我店的門口站著,還非得周一的早上八點,而且隻站十分鍾?連我隔壁美術社的人都知道你這個規律了!”

鄭濤說:“那天就是周一,我上班路過你店裏,就進去看了看,出來的時候一看表,剛好十分鍾。”我說那又怎麽樣,你每天都做很多事,難道還能全都固定重複?鄭濤說當然不是,而是那天從佛牌店出來去上班,在單位開會時得到領導的表揚,那是我在這家單位上班幾年來的第一次,所以覺得這種好運氣是因為早晨去了佛牌店的緣故。你店裏有那麽多佛牌,都是能轉運旺事業的,估計我也沾了法力吧。

聽了這話,我哭笑不得,真是什麽人都有,就問他堅持了多長時間。鄭濤說:“你的佛牌店出兌也有一年了吧,從我去到你的店出兌也有好幾個月,反正那段時間我都堅持著。”我心想那就是六七十個禮拜一,真有毅力。

我問:“那佛牌店都關門改成糧油店了,佛牌也全都運回泰國,你還堅持去,有什麽用?”

鄭濤說:“雖然佛牌已經不在店裏,但我相信法力還是會有殘留的。”我問有效果嗎,鄭濤搖搖頭,說沒什麽效果。我失笑,說那你還去,鄭濤很無奈:“田老板,其實我也不想去,隻是……習慣了。”

“你為什麽非要在周一的時候去?”我忽然想起這個問題,“如果說你想感受殘留的法力,應該經常去,或者哪天都行,不用周一吧?”鄭濤說因為他那次被領導表揚就是在周一,所以覺得周一是個吉利日子。

對於他的說法,我隻覺得很可笑。在接下來的聊天過程中,我了解到鄭濤從黑龍江來沈陽打工已經有幾年,他比我大兩歲,一直是單身租房住,交了幾個女朋友,可後來全都分手。鄭濤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在單位混得特別差,其實不光在單位,生活中也是。事業、感情、家庭都不怎麽樣,你說是不是以前衝撞過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不見得,”我告訴他,“很多人是因為能力和性格原因導致運氣差,也有心理作用的,你是哪種?”

鄭濤連忙說:“我肯定不是心理作用!以前在老家的時候,爸媽也看不上我,連鄰居都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五樓老劉家的小子就是廢物,那天被我媽偷偷聽到了,回家還罵我一頓。你說我冤不冤?罵我幹什麽?我一賭氣就離開黑龍江到沈陽打工,在這個單位有那麽多同誌,就我總被領導訓,說我辦事不力,啥事都能給辦砸,沒事總讓我調崗位。處個女朋友吧,長得不好看,身材也一般,可就這樣的女人也嫌棄我,這兩年我處仨對象,沒過倆月都黃了。你說說,田老板,我這運氣怎麽就這麽差啊?”

我想了想:“要是這麽說,那你運氣差恐怕就得從自身找原因。比如自己的辦事能力、表達能力、溝通能力、有沒有一技之長……”

鄭濤說:“我覺得這些能力都沒問題啊,我在單位最開始是跑業務,後來做內勤,現在是開車。論業務能力我最強,幹內勤的時候,操作電腦打印之類的技術我也最熟練,開車的話,我又快又穩。”

“這就奇怪了,”我失笑,“既然你能力都不錯,卻為什麽單位領導總給你調崗位,還說你能力不行?”鄭濤說不是因為能力,而是運氣不好,總會被意外的事給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