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我還在沈陽開佛牌店的時候,每到周一他就會跑到我店門口旁邊站上十分鍾,然後又急匆匆地離開,心裏就很別扭。聊了半天,我到現在才開始害怕,也不想做他的生意。

鄭濤說:“當初我身上沒什麽錢,你店裏的那些正牌都要三五千塊,沒舍得。可現在我的運氣越來越差,不改變不行了。所以我痛下決心,一定要從現在開始改變!”

“這個……佛牌也不是萬能的,我看你還是從別的地方入手吧,恐怕佛牌也不能幫你什麽忙。”我回答。做生意兩年多,我還真是極少有勸客戶別請正牌的,雖然正牌沒有任何副作用。但我覺得,對鄭濤這種人,什麽佛牌也沒用,他根本就是腦子有問題。

但鄭濤卻很執著:“田老板,我現在手裏攢了幾千塊錢,能買得起,你不用擔心。我這人就是這樣,一旦決定的事就必須去做,否則渾身不舒服。”

我心想,你現在就讓我渾身不舒服。看到鄭濤這副模樣,我猶豫半天。賣正牌是最安全的,沒入靈更沒邪氣,請到手就算沒效果,也不會有副作用。隻要客戶沒那麽計較,肯定也不會有善後。

看著鄭濤真誠的目光,我動心了,生意人做的是生意,反正又不是陰牌,既然他願意,我又有什麽理由拒絕賺錢呢。我掏出手機,調出幾十張大寺廟的正牌圖片給鄭濤看,再告訴他這佛牌叫什麽名,哪個寺廟的,由什麽龍婆師父加持,價格多少。

剛才我聽鄭濤說他攢了幾千塊錢,從心理學角度來講,人們習慣把從“四”到“七”之間的數字稱為“幾”,低於四千一般通常叫“兩三千”,而高於七千的,就會稱“不到一萬”。所以,我推測這個鄭濤能承受的最大數字約在六千左右,就把這些平時隻賣四千的佛牌,一律按六千報價給他。

因為我很清楚,越是極品、不太正常的客戶,請佛牌的心情往往越迫切,也不太計較價錢。鄭濤嘬了嘬牙花:“田老板,你這些正牌的價格,咋和我手裏攢的錢數一樣呢?我就六千五百塊錢,多一分也沒有。你還算厚道,給我剩五百生活費。”

我笑了:“這可是泰國大寺廟的正牌,都是有修行的龍婆師父加持而成,能轉運旺事業、增人緣等。假了我包陪你十條,怎麽樣?”鄭濤連連點頭,說相信你。我讓他淘寶交易,到時候從泰國直郵。

離開KFC出來,我在路邊招手叫車,鄭濤問我家在哪,我說在中街,他提出想用自行車送我回家,我連忙拒絕,心想就算你不嫌累,我還怕耽誤時間呢。要是真坐了你的自行車,就你這麽嚴重的強迫症,我明天早上能到家就是萬幸。

回到家,我躺在**,鄭濤的那些行為仍然浮現在腦海裏。忽然,我想起一件事,這家夥做事都有原因,可他為什麽非要去保工街小胡同裏的那家髒麵館,他還沒回答我。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於是我給鄭濤發去短信,問他到底為什麽非要去那家麵館請我吃麵條。

鄭濤回複:“兩年前我去他家吃麵的時候,在地上撿過十塊錢。”

看到這兩句話,我簡直笑得不行,連老爸都疑惑地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搖搖頭,也沒再問,按鄭濤的習慣,他凡是在什麽地方遇到過好運,就會盯上那裏,我的佛牌店是,那家麵館也是。

快睡覺的時候,鄭濤給我發來短信,稱就要那個烏汶某大寺廟的九層崇迪,問我怎麽交易。我說淘寶就行,但要先問問泰國方麵是否有貨。

其實我很清楚,賣給鄭濤佛牌,對他的人生不太可能有什麽幫助。佛牌不是萬金油,治不了心理疾病,就像之前那位賈嬋娟。但鄭濤的情況沒有賈嬋娟那麽嚴重,而且請的也不是陰牌或者古曼。正牌沒什麽影響,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沒效果而已,鄭濤也不能把我怎麽樣。再說了,大寺廟的正牌,怎麽也不會起反作用吧,對鄭濤來說,隻要有半點效果,就夠他興奮半個月的。

給方剛打電話,他告訴我請這條佛牌得去烏汶,所有費用全下來要一萬五泰銖。看來方剛的出貨價還沒怎麽漲,一萬五泰銖合三千元人民幣,正常我賣四千,現在遇到鄭濤這種貨色,抬高到六千,看能不能成交。用最快速度打開電腦,我把這塊佛牌的商品發布到我的店鋪中去。

要說鄭濤這人也有優點,有時候做事還挺快的。原先我很怕這家夥強迫症再犯,在某個環節反反複複幾十遍,最後把我拖得已經不從事這個行業,但沒想到不到十分鍾,他就拍下了這塊佛牌。把我給樂的,翻倍的利潤,三千塊錢人民幣,就這麽到手了,雖然今天在保工街吃了一碗史上最難吃的湯麵,但我覺得值。怪不得鄭濤有這種強迫症,要是每次去那家髒館吃麵都能賺三千,我也願意天天跑。

數日後,貨郵寄到我家,給鄭濤發短信,他仍然讓我去那家麵館。我問:“你幾天去一次?”

鄭濤回複:“和別人約談事就會去,為了交好運。”我心想除了我,恐怕和誰談事你都得談砸。就讓人去那麽髒的飯館吃那東西,誰願意跟你合作!我實在不想跑那麽遠,但心想為了賺錢,去就去吧,反正我又不是騎自行車。

在那家髒麵館,鄭濤又要叫兩碗湯麵,被我打斷,問老板要了一盤炒麵。端上來之後,鄭濤掏出鋁飯盒,這回我學乖了,提醒他先把飯盒洗幹淨。等鄭濤將湯麵倒進飯盒之後,又呆呆地盯著看,我生怕他再折騰,連忙告訴他已經很幹淨了,不用再洗。

“不行,剛才好像忘了洗飯盒裏麵的夾角!”我的話完全沒起作用,鄭濤還是把麵倒回去,再次仔細地衝洗飯盒。我表示很無奈,隻好自己先吃炒麵。席間我把佛牌遞給他看,他隻點頭,也沒答話,我明白他在這裏吃飯的時候不能被打斷,就放在桌上。

等鄭濤吃完麵,擦了擦嘴,這才拿起佛牌仔細看。越看表情越激動,對我說:“田老板,我能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法力,真的!”

我笑著點頭,暗想我怎麽不知道你啥時候修的法,連這個都能感覺到。鄭濤的手在顫抖,呼吸也有些急促。我問你沒事吧,鄭濤說:“沒事沒事,我、我現在能戴上嗎?”我說當然能,隻是你還沒用心咒做入門,那樣效果才更好,再把印有心咒的紙遞給他。

鄭濤把紙接過來,看到上麵的字,就迫不及待地要念三遍,我打斷:“現在不行,你得先把經咒念熟,然後在家中無人的時候,把佛牌握在手心念三遍經咒,要有誠意。”鄭濤連連點頭,小心翼翼地把佛牌裝進塑料袋,放在電腦包裏。

這盤炒麵雖然比湯麵強點兒,但也絕對是我吃過最難吃的,好不容易吃了小半盤,我就提出告辭。鄭濤也沒挽留,隻讓我慢點兒走,我說:“回家後別忘了在淘寶上確認收貨。”他滿口答應。

回到家,我正在電腦前看新聞,淘寶那邊的頁麵有提示,看到鄭濤已經確定了收貨,六千塊錢到手,淨賺三千。這錢賺得多容易,要知道那時候我很多同學的月薪才一千左右,我這轉手就能頂他們三個月,能不得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