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鑒乘坐著車輦來到了鴻臚台,剛一下車就看到了站在鴻臚台宮門外的顧震清。
自從上次守備衙議事,方鑒帶著軍士反將了三虛上卿他們一軍之後,顧震清對方鑒的欽佩那是溢於言表,無論在什麽場合都毫不掩飾。
並且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成為了方鑒在玉京城內唯一一個真正的朋友,所以方鑒在看到顧震清之後,當即邁步走了過去。
“顧兄。”方鑒開口叫道。
顧震清猛地回過頭來,在他看到方鑒的瞬間當即滿麵帶笑地迎了上來,“方兄,我等你許久了。”
“等我?”方鑒看著顧震清道:“顧兄是專門在這裏等我的?”
顧震清說道:“對,我特意在這裏等你的。”然後,他抓著方鑒的手腕,將他拉到了一邊。
方鑒看著他這番動作,不禁訝異地道:“顧兄,怎麽了?”
顧震清朝周圍看了一眼,然後對方鑒說道:“今天是鴻臚台、守備衙、廷律司三方會麵,關於淨善道國質子雲丹被殺一事進行討論。”
方鑒聽到這話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麽,於是問道:“顧兄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顧震清道:“我現在擔心一件事。”
“什麽事?”方鑒問道。
顧震清說道:“我擔心他們會把責任全部推到老兄你的夜巡校尉府身上。”
“推到夜巡校尉府身上?”方鑒目光一凝,旋即說道:“借此削減那些軍士身上的赦令?”
“對。”顧震清點頭道:“此案一發,他們完全可以借此案以‘玩忽職守’為罪名,削去夜巡校尉府軍士們身上的一道赦令。但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把淨善道國的怒火轉移到老兄你身上。”
方鑒看著顧震清道:“顧兄,你是不是得到了什麽消息?”
顧震清道:“我隻是得到了一點點消息,不過不能確定,所以先提醒你一下,等下會麵議事之時,你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說錯話。”
方鑒聞言,當即朝顧震清拱手道:“多謝顧兄提醒。”
顧震清擺了擺手,這時一輛非常華麗的、由六匹龍馬牽拉的玉輦來到了鴻臚台外,顧震清看到之後立刻說道:“是三虛上卿的車駕。”
方鑒點點頭,然後二人轉身朝三虛上卿的玉輦走了過去,與此同時,守備衙的一些主要少卿的車輦也來到了鴻臚台外,他們下車之後便與顧震清、方鑒一起朝三虛上卿走了過去。
旋即眾人拱手一禮,“見過令尹。”
三虛上卿朝眾人拱手還禮,當他目光落到方鑒身上的時候,當即說道:“方校尉,你過來,我有一事要問你。”
說完,三虛上卿轉身邁步也走到了鴻臚台宮門外的一個偏僻處,方鑒也跟著走了過去。
“令尹有事吩咐?”方鑒朝三虛上卿拱手問道。
三虛上卿看著方鑒道:“今天這場會麵是以鴻臚台為主導的,你要做好準備,雲丹是在你夜巡校尉府巡邏時間內被殺的。而且你事先得罪過廷律司和鴻臚台的人,他們很有可能會把責任推到你身上。”
方鑒聽到這話,立刻明白這是自己前些日子‘敬獻’的那十萬塵大勢起了作用,否則三虛上卿完全沒必要跟自己說這些話。
方鑒想明白這一點後,便道:“多謝令尹點撥,屬下明白了。”
“你光明白不夠。”三虛上卿搖頭道:“我告訴你兩個應對的辦法。”
方鑒目光微凝,旋即拱手笑道:“還請令尹指點。”
三虛上卿說道:“第一,如果他們要把責任推到夜巡校尉府這裏,你就把那些軍士推出來,如此也不過就是削去一道他們身上的赦令,同時褫奪你的夜巡校尉之職,這樣就萬事大吉了。畢竟人不是你殺的,你隻要卸任夜巡校尉,這件事便再也連累不到你。”
“第二,那就是你夜巡校尉府主動擔下責任,而且還要查出殺死雲丹的凶手,這樣一來你夜巡校尉府不僅無過,反而有功。但是如果查不出凶手,且你主動承擔了責任,那到時候你可就不止是被褫奪校尉之職那麽簡單了。到時候你的下場,可能和前麵那些夜巡校尉一樣。”三虛上卿說道。
方鑒道:“那廷律司有什麽責任?”
三虛上卿詫異地看了方鑒一眼,隨後說道:“廷律司能有什麽責任?他們主要負責判罪,別的他們又不管。”
“查案不管嗎?”方鑒疑惑地道。
三虛上卿搖頭道:“查案他們不管,查案是誰負責,誰管轄。雲丹昨晚是在你們夜巡校尉府職權範圍內被殺的,所以查案的事由你們夜巡校尉府或者我守備衙來管。”
方鑒:“……”
三虛上卿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方鑒,然後說道:“好了,該來的應該都到了,我們進去吧。”
“是。”方鑒應了一聲,然後便和三虛上卿一起回到了守備衙眾人這邊,接著在三虛上卿的帶領下,眾人進入了鴻臚台內。
鴻臚台,千光殿。
鴻臚台上卿,古蓬牧守坐在大殿上首,在他左下側是篆錄閣的薑娥上卿、靈夕子等數位少卿,右下側則是明節府的府主義吉和明節府的眾少卿。
牧守,是鴻臚台的一個職司,職責是輔佐太始道尊處理鴻臚台事務。
而在千光殿的左邊,坐著廷律司列遺判官和另外四位上卿判官以及隨這幾位上卿判官過來的廷律司少卿,而在大殿右邊也有一列檀椅,現在還空無一人,看來是給守備衙的人留的。
待守備衙眾人隨著三虛上卿入殿之後,鴻臚台眾人以及廷律司眾人都起身向三虛上卿見禮。
三虛上卿一一還禮,然後才領著守備衙眾人上前落座,三虛上卿坐在最前麵,其次是守備衙的幾名少卿,方鑒和顧震清則坐在最末尾的兩個座位上麵。
待守備衙眾人落座後,首先開口說話的是廷律司的列遺上卿,隻見他直接將目光看向了方鑒,並問道:“夜巡校尉府抓到殺害淨善道國質子雲丹的凶手了沒有?”
方鑒見列遺上卿開口就把話頭對準了自己,知道他來者不善,畢竟自己可是‘勒索’了他一百三十萬塵大勢。
“還沒有。”方鑒說道,“我們在事發之後封鎖了整條麒麟大街進行排查,但凶手早已逃走了。”
列遺上卿說道:“此案發生在你們夜巡校尉府職權時間內,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抓到凶手?”
方鑒朝列遺問道:“列遺上卿,罪犯列橫移送廷律司已經三個月了,他的罪判罰了嗎?”
列遺上卿聽到這話,不禁臉色一沉道:“方校尉,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們現在說的是雲丹質子遇害一案,不是列橫的案子。”
方鑒說道:“列橫也是我夜巡校尉府移送出去的罪犯,我難道連問都不能問了嗎?”
此時三虛上卿接著方鑒的話說道:“是啊,列遺上卿,方校尉他隻是隨口問一問嘛,你可以不回答的。”
列遺上卿聽到這話臉色鐵青,不回答?問都問了不回答那不就顯得他心虛?
於是列遺上卿隻能說道:“列橫的一些罪責尚不明確,還在清查之中,等查清了就會宣判的。”
方鑒笑道:“以列遺上卿的權柄,尚且花了三個月都還沒查清列橫所犯的罪責。而雲丹質子是昨晚被殺的,列遺上卿你卻讓我今天早上就查清此案抓到凶手,看來是列遺上卿覺得我這個小小的夜巡校尉的能力比您還強?”
“咳咳。”聽到這話,坐在大殿陛階下側的薑娥上卿不禁發出一聲咳嗽,臉上泛起一絲笑意,但很快被她憋了回去。
列遺上卿臉色鐵青,他很不自在地朝周圍的人看了一眼,然後說道:“我不過是詢問一下案情進展,方校尉你何必如此激動?”
方鑒淡淡一笑,道:“倒不是我激動,而是列遺上卿可能太關注我夜巡校尉府的事務了。”
列遺上卿瞥了方鑒一眼,然後又朝上首的古蓬上卿道:“牧守,淨善道國那邊有消息了嗎?”
古蓬上卿點點頭,說道:“淨善道國世子雲偃大概在十五日後會趕到玉京,所以守備衙那邊要盡快統籌夜巡校尉府在十五日內查清此案,抓住凶手。”
聽到這話,三虛上卿和顧震清都不禁一愣,不對啊,傳統規矩呢?怎麽沒把責任全部推給夜巡校尉府?
還是說,他們得到了假的消息?三虛上卿和顧震清一時都無法想明白。
但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三虛上卿聽到古蓬上卿的話之後,第一時間說道:“十五日……隻怕有點少了。”
古蓬上卿道:“這件事主要發生在夜巡校尉府職權之內,理應由夜巡校尉府去查,方校尉。”
方鑒起身道:“下官在。”
古蓬上卿問道:“你覺得十五日時間如何?”
方鑒思索片刻道:“十五日……”
但方鑒還沒說完,薑娥上卿便說道:“我也覺得十五天時間有點少,要給就給一個月時間,到時候淨善道國世子來了,我會跟他說的。”
聽到薑娥這話,在座的眾人都是一驚,尤其是列遺上卿和三虛上卿,他們不明白薑娥上卿為什麽要幫方鑒說話。
還主動為他多爭取了十五天的時間,就連古蓬上卿也詫異地看了薑娥一眼。
但以薑娥的身份,她說的話是很有分量的,所以古蓬上卿當即說道:“既然薑娥上卿願意親自與淨善道國世子溝通,那就限期一個月吧,不知廷律司諸位上卿和三虛上卿有沒有異議?”
不管對方鑒怎麽看,薑娥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就連列遺上卿也點頭同意了一個月的期限。
但就在這個時候,古蓬上卿卻對方鑒說道:“方校尉,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先去查一下,此事極有可能和雲丹質子被殺有關。”
方鑒聽到這話不禁眉頭一挑,問道:“敢問古蓬上卿,是什麽事?”
古蓬上卿說道:“也就是在昨天晚上,天庭道國派駐玉京的特使‘甄岄’突然偽造大道庭法旨出城而去,我們鴻臚台認為是天庭道國特使甄岄殺害了雲丹質子,所以建議方校尉你先將甄岄抓回來審問。”
聽到這話,三虛上卿突然恍然大悟,不是他們得到了假消息,鴻臚台的確準備把這個責任推出來,但並不是推給夜巡校尉府,也不是推給方鑒,而是推給天庭道國特使。
想到這裏,三虛上卿心中一驚,突然意識到這個案子非同尋常,絕不是單純的謀殺案,極有可能是五大攝政針對天庭道國的動作,而雲丹之死不過隻是一個引子。
方鑒也很驚訝,天庭道國竟然在玉京城還有特使,而且這個特使還在昨晚偽造法旨就逃出了玉京城?
很明顯古蓬上卿這麽一說,這位突然偽造法旨逃出玉京城的天庭道國特使嫌疑就是最大的了。
隨著古蓬上卿那句話一出口,整個千光殿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就連列遺上卿也開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方鑒側目一掃,似乎所有人一下子都變了,他們似乎……不想卷入這件事裏麵。
“方校尉,你可以先順著這條線索去查,一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了。”古蓬上卿朝方鑒說道。
方鑒沉吟片刻,然後說道:“但那位天庭道國特使昨夜已經潛逃出城,現在隻怕早已不知去向……”
古蓬上卿道:“放心,他逃不了多遠的,方輿司的察輿殿已經掌握了他的大概行蹤,以方校尉你的實力,抓住他不難。”
高再道九人被方鑒鎮殺的消息在這三個月內已經不脛而走,至少大道庭上卿級別的高層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聽到古蓬的話,方鑒暗道這是趕鴨子上架,很顯然鴻臚台很希望方鑒盡快將天庭道國的這個特使抓回來,並且把雲丹質子被殺這個罪名打定到天庭特使身上。
如果這個罪名一旦定死在天天特使身上,那麽淨善道國會有什麽選擇?毫無疑問,淨善道國會和天庭道國發生戰爭。
要知道此前和天庭道國的戰爭都是大道庭自己在進行,別的道國都是站在一旁給大道庭‘喊加油’,自己根本沒打算上去摻和。
方鑒似乎已經洞察到了這一點,所以他不想去抓那個天庭特使,無論他是出於什麽原因潛逃出玉京城的,他都沒興趣去抓這個人。
於是方鑒說道:“古蓬上卿,下官也是玄鑒道國的質子,按照鴻臚台的規定,是不能離開玉京城的,這個捉拿天庭道國特使的人選,還請另派他人吧。”
古蓬上卿似乎早就預料到方鑒會這麽說,於是便說道:“凡是都有特例,你現在不僅僅隻是玄鑒道國的質子,還是夜巡校尉府的校尉官。”
說到這裏,古蓬上卿朝廷律司眾位上卿說道:“按照大道庭律法,凡是質子在玉京城內任職,因公要離開玉京城的,隻需有廷律司‘督察殿’一名主事跟隨即可出城。”
古蓬上卿話音落下,廷律司一名上卿立刻站了起來,用輕靈曼妙的聲音說道:“的確如此,此番就由我陪同方校尉一起出城捉拿潛逃的天庭道國特使‘甄岄’。”
方鑒扭頭看去,隻見此人身著玉霞煙紗碎花道袍,頭戴紫金冠,鮮眉亮眼,梳雲掠月,麗質天成,正是昨晚跟著薑娥一起出現的‘妊宓上卿’,同時也是五大攝政之一,太極道尊之孫,排行第四。
古蓬上卿點點頭,說道:“好,方校尉,此番就由督察殿妊宓主事和你一同出城,她的職責是監督你的職責。”
方鑒這時才明白大道庭高層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隻要他出城去表演一圈然後抓到那個甄岄就可以回來複命了。
想到這裏,方鑒不再拒絕,而是沉思片刻後,便下定決心幫那個甄岄逃離大道庭的掌控。
方鑒抬起頭來朝一旁的妊宓上卿看了一眼,卻見她也正朝自己看來,一雙明眸如熾,氣質玉真天成。
“是,下官領命。”方鑒拱手一禮,在他微微恭身的那一瞬間,眼眸中泛起一絲殺機,但轉瞬即逝。
接下來諸位上卿又商談了一些具體布置之後,鴻臚台的這場議事便宣告結束,守備衙和廷律司各自回去安排事務。
在返回守備衙的路上,三虛上卿將方鑒叫到了自己的車輦上,對他說道:“這件事應該是上麵安排好的,不管雲丹被誰所殺,最後的結果必須是那個‘甄岄’。前麵我說錯了,不是要把責任推到你身上,而是……”
說到這裏,三虛上卿便沒有再繼續說,隻是對方鑒說道:“這件事你隻需要按鴻臚台古蓬上卿說的去辦,就萬事大吉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我也是看在你能力出眾,精明強幹這一點上才點撥你的。”三虛上卿笑著朝方鑒說道。
方鑒口中稱謝,但心中卻冷笑,你哪裏是看在我能力的份上幫我,分明是看在那十萬塵大勢的份上才幫我。
很快方鑒辭別三虛上卿,返回了夜巡校尉府,而他剛一返回夜巡校尉府,就看到守在府門前的玉涔雙走了上來。
“公子。”玉涔雙道:“我們在雲丹屍體上發現了一個東西。”
方鑒聽到這話,立刻製止了玉涔雙道:“不要在這裏說,去長遊殿。”
玉涔雙點點頭,隨後便與方鑒來到了長遊殿,進入長遊殿後,玉涔雙上前道:“公子,我們在雲丹屍體上發現了一枚玉珠。”
說罷,玉涔雙皓腕一翻,玉手掌中立刻出現了一枚極其古樸無華,純質天成的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