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硯唯昨天睡前,想看看夜空,就把窗簾掀開了一角。此時晨曦剛好沿著他掀開的縫隙,溫和地流淌進了房間裏。

手腕被壓著按在了枕頭上,微涼的細木珠串散下來半圈,硌在他的手腕內側。

路執那張冷淡的臉離他很近,他能明顯感覺到路執的體溫,灼得他連睫毛都在輕輕地顫著。

路執低頭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半張臉還藏在被子裏,眼睛裏帶著倦懶,淺棕色的碎發躺在雪白的枕頭上,手腕被細木珠子磨得微紅。

方硯唯身上有點很淡的香味,像是剛切開的,汁水四溢的蘋果,在陽光下散發出來的甜味,又像是剛被撥開外衣的葡萄,晶瑩剔透的,充盈著淺淡的果香。

是要靠得很近才能嗅到的氣息。

“男朋友。”路執垂眸,“我提前回來了,你不高興嗎?”

方硯唯心說你哪隻眼睛看見我不高興了。

幾天沒見,乍一見到路執,還真沒辦法把這人跟淚汪汪的黃豆聯係在一起。

他掙出右手,把手放在路執的腦後,輕輕地揉了揉。

路執的眼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抿了下嘴巴。

路執慢慢地俯身,吻了吻他,晨曦似乎把房間裏的時間都放滿了,在他的視野裏,路執的每個動作都很慢。

路執隻是碰了碰他的嘴角,甚至沒有深入。

同他倆之間的第一次親吻那樣青澀,好像隻是在相互取暖,而非帶著情欲。

不過——

時間似乎是慢的,方硯唯的腦袋卻以時速80公裏飛快亂開。

兩個人交疊的姿勢,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曾經在路執麵前點開的那段視頻。

他的臉頰像是著了火,一點點地燃了起來。

“你怎麽了?”路執那張冰雪般的臉上似乎終於有了點情緒,路執的手背貼了貼他的臉頰,“發燒了嗎,有點燙。”

方硯唯:“……沒事。”

總不能跟路執說,他腦袋裏在飆車吧。

路執右手撐了下床,坐起來,半跪在**。

方硯唯:“鷺嶼也太熱了。”

路執:“嗯。”

方硯唯:“……”

這他媽也睡不下去了。

路執貼著牆坐在**,背脊挺拔得像在打坐,漆黑的眼睛無欲無求,隻是始終定在他的身上。

我好黃啊。

方硯唯想。

男朋友親了一下他而已,他怎麽跟快要著火了似的。

瞧瞧路執,多冷靜地坐著啊,衣服褲子穿得整整齊齊……

褲子。

方硯唯:“……”

救命。

“方哥。”路執說,“有點疼,我生病了嗎?”

方硯唯:“……”

病個屁,根據我閱片一部的經驗,你就是硬了而已。

“你懂的好多。”路執雙手環抱著膝蓋,手指撥弄著細木珠子,磕出清雅的木聲,“那我要怎麽辦?”

方硯唯的腦袋裏嗖嗖地開過去好幾噸馬賽克。

溫熱的感覺從後背的某一點升起,一點點向他的背脊處蔓延開,四肢都酥麻到發軟,腦袋也暈乎乎得像是炸開了煙花。

路執清清淡淡的兩三句話,愣是給他問出了反應。

他欲哭無淚,有點爽,又有點罪惡感。

“我幫你。”他說。

路執:“嗯。”

十月的院落裏起了一陣風,常青的綠葉搖晃著,被風擦出沙沙的聲音。已經過了台風季,風是溫和的,緩慢地磋磨著院落。

窗前的觀賞沙地上種著椰子樹,成熟的椰子在風裏搖晃,遲疑了許久,終於從樹上摔落裂開,濺出雪白透明的椰漿,有兩三點打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緩慢地流淌下去,在晨曦裏留了一兩道白痕。

臥室裏,方硯唯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他自己都很少做這種事,還幫路執,也太累了。

“謝謝方哥。”路執說,“我學會了。”

路執抬手,用手背蹭了蹭他頰邊汗濕的淺棕色頭發:“不渡笨蛋,渡你。”

方硯唯感覺,路執應該不止淺會。

因為他被照顧得很舒服。

他意猶未盡地躺在路執的**,微蜷著身體,從路執的角度看過去,像是一隻吃飽喝足的小動物。

床邊的垃圾桶裏多了好幾個白紙團,路執似乎是很想抽煙,但又顧及著他,沒點,隻是用手碾了下煙絲。

時間靜得仿佛都要凝固了。

煙絲的味道淡淡的,和檀香珠的味道一起,掩蓋了房間裏曖昧的氣息。

方硯唯忽然覺得,隻要有個不大的小房間,再有個路執,他也不總是無家可歸的。

路執坐在床頭,看一本藥學書,他就挪了挪,把頭枕在路執的腿上,明目張膽地抱著路執的腰。

他男朋友,是全世界最好的。

樓下傳來了一陣吵嚷聲,院門似乎是開了,樓下客廳裏熱熱鬧鬧地,傳來了說話聲。

路執翻書的動作停了一瞬,他把書合上,下床:“你接著睡。”

被路執那樣弄完的確是生了倦意,方硯唯迷迷糊糊地,就聽見了路執這句。

臥室門合上的瞬間,他卻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樓下客廳的桌上,放滿了各種糕點糖果,還有一些學生保健品。

老夫妻看見路執從樓上下來的瞬間,眼睛一下子亮了。

“路路。”外婆說,“我們路路從外麵比賽回來了。”

外公也說:“快過來坐,讓我看看我孫子瘦了沒有。”

路執隻是嗯了聲,眼睛淡淡地掃了兩位老人一眼,沒什麽過多的情緒,既不高興,也不過分冰冷。

他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半杯水,仰頭喝下去。

“路路,高考壓力大。”外婆說,“我給你買了維生素,你多吃一些。”

路執:“嗯,謝謝。”

很小的時候,在路建昌和溫雅還沒分居時,他跟路琢,都是被老人捧在手心上的。

路琢愛笑,他不喜歡,雖說是雙胞胎,但旁人一眼就能區分出他倆。

一年多以前,他從老城區被溫雅接回來。

外婆叫他“路路”,待他如初。

他們關心他,給他買各種衣服零食。

後來他才知道,那些都是路琢喜歡的。

“愛”對他而言,從來都是多餘的,他無數次站在郊外的懸崖上,穿著黑色的作訓服,背著滑翔傘一躍而下。

他覺得世間多半如此,何人何事都無關緊要,直到——

“他是路執,不是路琢。”少年的聲音出現在客廳裏。

路執沉靜的目光忽然劇烈動搖。

方硯唯穿著睡衣,站在樓梯的扶手邊,淺棕色的頭發微亂,腳下踩著一雙拖鞋。

“他沒有’路路‘這個名字。”方硯唯說,“我覺得’路琢‘也沒有。”

路執外婆洗水果的動作忽然停頓,整個背影都迅速地蒼老了下去。

嘩啦啦的水聲,在瞬間安靜的客廳裏顯得喧鬧。

“這麽稱呼他,是因為你們心裏其實知道,他是路執,不是路琢不是嗎?”方硯唯說,“醒醒吧,路琢已經死了。”

“她……身體不好。”外公的嗓音有些啞,“你別……這麽說。”

外婆手裏的果盤摔在地上,慢慢蹲下身,抹了下眼淚。

“他是個人!”方硯唯擋在路執的身前,“他不愛笑,他不愛說話,他寫字的時候很潦草但努力地在練,他喜歡搖滾,喜歡白色,他會難過也會高興,他是個有情緒的活生生的人,你們……不能這樣對他!”

外婆捂著臉,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爸媽離婚的時候,方硯唯沒生氣,被程騁欺負的時候,他也是笑著打回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著兩個老人大喊。

那是他的路執。

不是別人的替代品。

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離開了溫雅買的房子。

路執揉了揉他的頭發。

“執哥。”他說,“我沒文化,也沒素質,我在旁人眼裏就是個校霸。”

“我壞事幹盡了。”他說,“我才不管他們的年齡和身體,我想罵就罵了,我是大惡人。”

“不是。”路執一把將人扯進懷裏,“你最乖了。”

並非是,何人何事都無關緊要。

他有軟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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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期一過,高三(1)班的月考成績就出來了。

早讀課上,方硯唯心不在焉地背書,聽著後排的何歲歲跟徐正義兩個人算分。

“66加42,我語文108分哈哈哈哈,老師算錯了,就給了我104。”何歲歲手舞足蹈,“白賺4分。”

學生時代,考試後發現老師加錯了分,是一件挺值得高興的事情。

加了分,還能提名次。

每個發現錯分的學生,都會自豪地站到老師麵前,驕傲地說自己的分數弄錯了。

這下周圍的人都開始算分了。

不過老師哪有那麽容易出錯,除了何歲歲,大家都失望地收工了。

方硯唯冷笑了聲,他自認是學渣,不需要參加這種討分要債的好學生活動,而且他那點分,也沒什麽好算的。

路執更不需要,他男朋友年級第一,稀罕那三瓜倆棗的分嗎?

他轉頭,路執手裏撈著張英語答題卡,在數分數。

方硯唯:“?”

剛好陳老師走進來,路執舉手。

路執:“陳老師,方硯唯的英語試卷少算了一分,這樣不好,請給他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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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好多章前,就成年了呀,過生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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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哥:給我老婆把分加上